《我们相遇的那几年》陆斑

47、第 47 章

　　夜，越来越静谧。
　　过了凌晨一点。
　　整个夏家只有夏至美的房间依然亮着灯火。
　　夏至美揉了揉涨红的眼睛，坐在电脑前打好了约两千字的文章存好文档，添加到了附件，发送到了新秀周刊娱乐版的投稿邮箱。
　　她伸了伸疲累的腰背，凝固在背部的血液向周身舒散开来，明明疲惫到快要麻木，却仍旧没有一丝睡意，这种痛苦仿佛只有死去才能解脱。
　　夏至美仰卧在柔软的床上，天花板上垂下的水晶吊灯闪着万缕光线，如万箭穿心一般让她痛苦不堪。可是，她还是不敢关掉那吊灯，否则她的世界会黑暗到让人发疯。
　　对于心安理得的人，黑夜是一份礼物，可以让他们沉醉或安睡；对于惶恐不安的人，黑夜就是一份惩罚，让他们挣扎着无法入睡，即便睡去也会噩梦连连。
　　第二天。
　　新秀周刊的公司大楼。
　　下一期的新秀周刊即将刊登江远萧和夏至美结婚的消息，所以两个人如约到达这里接受采访。
　　名贵的彩妆遮盖住了夏至美脸色的暗沉，但眼睛的红血丝还是露出了她的疲惫。江远萧没有多问，许多情绪都只能自己去平复，别人只会越帮越忙。
　　摄影师为两个人拍摄照片，闪光灯像道道闪电般让夏至美感到头晕目眩，采访记者问她是不是不舒服，她只是笑着说没事。
　　女记者笑容亲和，“首先祝福你们两位即将大婚！”
　　“谢谢！……”
　　夏至美和江远萧表示着谢意。
　　记者继续问道，“我们今天的采访不知道可不可以有些新意？”
　　江远萧有些疑惑的看着记者。
　　“江夏两家结下秦晋之好可谓是完美到不能再完美的结合了。虽然像这样门当户对的婚姻很常见，但像你们两位这样感情深厚的就可以称得上是一段佳话了。听说你们相恋已经有七年了？”
　　夏至美微笑，“是啊！从上高中开始一直到现在，还有一个月我们就毕业了，真的是整整七年。”
　　记者由衷的赞叹着，“太难得了！你们还这么年轻就已经经历了七年的感情！但是，你们毕竟都只有二十岁出头，是什么原因让你们决定这么早就走入婚姻呢？”
　　“远萧他是江家的独生子，当然要尽早承担起家长的角色，男人成家才好立业不是吗？”
　　“所以你决定做他背后那个支持他的内助？”
　　“我还有很多东西要去学习，毕竟要成为一个优秀的贤内助我还是远远不够的。”
　　“你们这一路走来有没有什么磕磕绊绊？一直都很平坦吗？”
　　“当然会有。”
　　“人们常说的七年之痒，似乎对你们二位来说是不存在的？”
　　夏至美微笑不语。
　　“但是，我们听到过一些传闻，说在你们的关系里面曾经出现过第三者……”记者观察到了江远萧眼底淡淡的怒意，但夏至美的情绪却好像丝毫没有受到影响，“不知道这个话题是不是让你们觉得不愉快了？你们的感情马上就修成正果了，这些应该只是传闻而已？”
　　“噢？”夏至美露出感兴趣的模样，“传闻是怎么说的？没关系，只是聊聊而已，我们其实也不必太过拘谨不是吗？而且我相信贵社一定会慎重的来发表我们的结婚喜讯。”
　　“那是当然！”记者又看了看江远萧，见他没有任何反应，便顺着夏至美的意愿，继续了下面的谈话。
　　夏至美追问，“传闻怎么说？”
　　“说是你最好的朋友插足……勾引了你的男朋友……而当时……你什么都没有察觉……”
　　夏至美用余光观察着江远萧的神色，担心他察觉她在背后做了动作，于是假装有些尴尬和生气。
　　记者观察到夏至美变化的气色，“夏小姐！你还好吧？”
　　夏至美见江远萧不动声色，冷冷的瞥了他一眼，然后舒展了一个笑容，“还好。”
　　“那……后来……”
　　夏至美见记者一直看着江远萧的脸色不知该怎么脱口，干脆自己说会比较痛快，“那个女生是我的大学同学，也是一个宿舍的室友。开始的时候她看起来很善良也有性格，虽然家里比较穷，但是那时候在我看来她很清高、不献媚，可后来谁知道全是假的！”
　　记者见夏至美有意揭露这件事情，便顺着夏至美的意思继续问，“那她是不是看你的背景才故意和你走的很近？”
　　“这个只有她自己最清楚了！后来呢，她喜欢上了一个男生，然后开始和那个男生来往，但谁料她居然脚踏两条船，另一边还勾引着我的男朋友！这种事情，就算做的在隐秘，被发现也是迟早的事！后来她和那个男生也散了。还有更可笑的事情你知道是什么吗？就是她喜欢的那个男生也是我们同一个宿舍室友的男朋友！你说她是不是有抢人家男朋友的怪癖？”
　　夏至美明明知道李赞逸和戚戚并没有过恋人的关系，但她要更形象的去把左晏描绘成一个贱妇。
　　记者大惊失色的看了一眼江远萧，然后又看向夏至美，“天哪！真的有这么离谱的事情？”
　　说到了这里，夏至美本以为江远萧会制止她继续说下去，可江远萧的沉默和平静出乎了她的意料。为什么他会放任她对左晏的侮辱？如果他真的已经忘掉了左晏，他就应该坦荡一些的为自己辩驳，希望自己不要被媒体抹黑！他该主动要求维护她和他之间纯粹无暇的感情……而他并没有那么做。那么答案只有一个，就是他还在掩饰着什么。他到底在掩饰什么？这种欲盖弥彰，让夏至美感到越加的羞愤。
　　“借着和我关系走的近，然后勾引我男朋友。李记者，你不想知道她是谁吗？”
　　“难道我也认识？”
　　“像你们做新闻媒体的人，知道一些小人物也是正常的事不是吗？”
　　“小人物？”
　　“她叫左晏，写过一本小说，前一阵得了什么新人奖，现在在一家杂志社做兼职作家。”
　　记者恍然大悟的轻拍了一下手掌，“噢！我知道她！有几家媒体报道过……是她？”
　　“是啊！”夏至美笑着，“你看过她写的文章吗？谁能想到写着那些文字的人背后竟然干出这些龌龊事！”
　　夏至美侧过脸看了看江远萧，他的脸色看起来很平静。她倒要看看，他能这样假装到什么时候。
　　“那后来你怎么处理这件事呢？”
　　“生活处处都会有陷阱，谁能保证一辈子平安无事。这点心理准备都没有，怎么嫁做人妻呢？至于江远萧，他也只是一时糊涂。左晏就钻了一回他糊涂的空子，只可惜昙花一现，她的美梦做的实在是短暂了，江远萧他始终还是爱着我的。”
　　记者看了看江远萧，整个过程中他都没有说一句话，“江少爷似乎不太满意这话题……也不知道是谁提供了这些消息给我们，因为收到的是匿名信……”
　　“那封信是我写的。”
　　夏至美想，江远萧这次总不会再忍下去了。她之前打算的是，就算他心知肚明她也会矢口否认，但此时，江远萧的沉默看似是对这段姻缘的随波逐流，不管怎样好像都无所谓。所以，她此刻想看到他的愤怒。
　　记者惊讶的看着夏至美，而江远萧依旧没有任何反应。
　　“我想说的大概就这些了，细节的东西我昨天已经发给您了，至于最终的文稿整理就拜托您了。您知道我想表达的意思。”
　　夏至美想离开这里了，她需要呼吸外面的空气，这里已经臭不堪言。
　　……
　　江远萧为夏至美打开车门。
　　夏至美绕开车子向旁边的花园走去。她双手抱在胸前，深吸了几口气，想和江远萧说出个究竟，“你那无所谓的态度到底是什么意思？”
　　“没什么。”
　　“我这样说左晏，你真的无动于衷吗？你已经对什么都无所谓了吗？或者是……你明知道你越是阻止，我就会越是变本加厉？”
　　“至美……我只想我们两个能好好的在一起，不要再把任何人牵扯进来。我真的挺怀念当初那个简单的你。那时候，不管我说什么你都会无条件的相信，从来没有用质疑的眼神看过我……”
　　“所以欺骗我就是你对我的回报？想和我好好在一起？我从前的简单是被谁亲手葬送的？这一切都是谁破坏掉的？别说我从前是什么样子！这都是你背叛我的代价。”
　　太过疼痛的伤，不管过了多久，只要想起那个经过，依然穿心般的痛苦。都只因为她还爱着他。
　　“都已经过去那么久的事情，你何必再耿耿于怀？为什么一定要抓着过去来折磨现在？”
　　“只怕是事情不管过去多久，在你的心里永远都是进行时！否则我为什么到了今天还是会为了一件所谓过去的事情而恼的快要发疯？如果真的都过去了，为什么你没能做到让我觉得心安？”
　　“对不起。”
　　“不要再对我说这句话，让我觉得恶心！为什么不回答我？你说这到底是因为什么？”
　　“我想……我能为你做的最好的事情，就是无条件的顺从你。也许只有你自己才能为自己解开这个心结，我只能等，等你把心里的苦全部都倒出来。”
　　对于他的说法，夏至美倒是有些意外。她看得到他眼神中的诚恳，可她还是恨，恨他为什么没有从一开始就这样认定她。她愤恨的盯着他的眼睛，“你拿我当精神病来看待？你好像很无奈啊？只能无奈的看着我乱发疯？是这个意思吗？”
　　“我既然选择了和你结婚，你就是我这辈子最重要的人。不管我从前做了什么，我都会珍惜你。”
　　“这么感动的话，我为什么会听出一种悲情的味道来？你是在英勇赴义吗？和我的婚姻对你来说是坟墓？是惩罚？”
　　“我只希望你能像从前一样。”
　　“那你呢？”夏至美迈进一步，死死的盯住他的眼睛，“你还能回到从前吗？”
　　“我能……如果现在还不是，至少我在努力。时间可以带人去到任何的地方，但前提是，你要知道你的方向。”
　　夏至美冷笑，“努力？……我曾经毫不费力的爱上你，可如今我却要爱的这么辛苦。你总是摆出一大堆的道理给我听，好像说的都对，可爱情明明可以很简单的，为什么我的爱情里需要一大堆的道理来束缚？我的可悲都是拜你们所赐！你费尽力气想说服我安静一点，这些伎俩在我的眼里无非都是你想袒护左晏的借口！以为我会这么轻易的上你的当吗？我何尝不知道你和我结婚有多少的不甘愿，但我还是要这个婚姻，我不怕坦白的说这个婚姻是一个囚牢，只要对你是一种惩罚，我宁愿和你同归于尽！”
　　“有的时候，一件坏事也有好的一面。也许有一天你会发现，经过这件事以后，我比从前更加的珍惜你。”
　　夏至美的爱和恨更加汹涌的纠缠在一起，她讽刺的笑着，“你是在要我感谢左晏吗？感谢她迷惑了你，从而让你懂得加倍的珍惜我？”
　　“也许只有时间可以慢慢平息你的怨恨。”
　　“所以你不反抗我任由我撒野？”
　　“你在说那些狠话的时候，你的心里会比那个挨骂的人还要难过。人越是觉得自己不幸就越是出口伤人。”
　　夏至美后退着脚步。她觉得自己已经赤裸裸的被江远萧看穿，她要躲到一个他看不见的角落里去重新伪装好自己。她哭着对她喊，“你说的不对！我没有觉得自己不幸！”
　　夏至美转身开始跑，头顶上笼罩着恐惧，像是在逃亡的路上。
　　……
　　左晏路过报停的时候，一张以李赞逸为封面的杂志吸引了她了目光，她将杂志买下来带回了宿舍。
　　宿舍里，香玉正和男友视频聊天。
　　左晏从背后和徐凯打了一下招呼，然后坐下来翻看杂志。找到李赞逸的那篇报道后，两张醒目的照片像一盆冰水从头上泼了下来。
　　一张照片是戚戚挽着李赞逸的手臂两人相视而笑，另一张是两人手牵手走在大街上。
　　杂志从左晏的手心滑落到了地面。香玉听到响声回头看了一眼，然后又转回头和男友继续聊天。
　　一时间，情绪有些错乱。李赞逸明明对她表示了情意，虽然她拒绝了，但是他怎么可以就这样光明正大的和戚戚在一起？
　　过了好久，左晏才回过神，她捡起杂志，认真的看起了上面的文字。
　　原来，李赞逸是在和戚戚拍摄音乐电视，这些照片是他们在拍摄现场被记者拍到的。上面还介绍了戚戚在美国登上过各大时尚杂志的封面，是大有前景的摄影模特。
　　虽然说这些都是戏，但是她看到了戚戚眼神中的爱意，她觉得那不是表演，那是真实的感情。
　　左晏有些崩溃。难道，这些年他们一直都在一起？她居然还错以为李赞逸一直在等着她？她以为自己早已经释怀了，但自从看到李赞逸回来找她的那一刻她就知道自己从来没有忘记过他！可是，从前的她配不上他，如今却相距的更远了。她不想重蹈覆辙，拥有之后又失去；却更不想就此与他陌路，看着他和别的女子相恋。
　　痛苦，莫过于这也不是，那也不是。
　　左晏头痛欲裂，她用双手紧紧扯住头发，用疼痛来抵御痛苦。
　　一切又都好像回到了原点。
　　窗子晒进来的阳光变的有些毒辣。左晏抬了抬头，被一束光刺到了双眼。她无力的趴到了桌子上，短短的时间里，浑身的力气就已经被痛苦的情绪耗尽。
　　“左晏！”香玉走过来轻轻推了推左晏，“你怎么了？是不是哪儿不舒服？”
　　左晏明显感觉到了香玉伏在她背后那只手掌的温度，暖暖的透进了她的身体。她缓缓坐起身子，望着香玉恬静幸福的脸庞，“还有一个月……你就要走了……去到那么远的地方…..”
　　这是一个满是离殇的时节。伤感让人恍惚，好像身边的一切都在渐渐远去。
　　“我会常常和你联系的！”
　　“这几年多亏有你。你不知道，对于你来说我可能只是你许多朋友中的一个，但是对于我，你已经超出了朋友的界限。”
　　“你今天怎么了？是不是发生了什么事？”
　　“我真的不知道我还能相信什么，到底什么才是真相？”
　　香玉虽然不知道左晏究竟为什么事情而苦恼，但其实许多问题的答案只有一个。她直视着左晏的眼睛说，“我想你不需要去纠结什么真相或者是该相信谁，你只要相信你自己，这个世界的真相不在别的地方，而是在你自己的心里。比如说，有一个男生很爱你也为你付出了很多，但你就是不相信他是爱你的，那么他爱你这个真相就没有意义，而你认为他不爱你这个假象在控制着你的意识，从而那个假象也就变成了真相。你要加油啊！青春太短，我们不该拿太多时间去悲伤和感叹，要活出精彩！”
　　“如果我的世界也能像你那样简单……该有多好……”
　　“很多时候是你把事情看复杂了。”
　　也许，香玉的话是对的。可她该相信李赞逸是爱她的吗？他的身边有那么闪亮耀眼的戚戚，他可以忽略戚戚的光芒然后看到躲在黑暗中的她吗？他的告白还那么清晰的留在耳畔，她却还是怀疑这一切，为什么她没有去相信的能力？总是在怀疑中挣扎和痛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