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相遇的那几年》陆斑

35、第 35 章

　　时间，一天一天的过去。
　　人们各自忙碌。
　　江远萧的母亲为了不让江远萧脱轨，加大了他在江氏集团的工作量，让他根本没有时间胡思乱想。醒着的日子里，江远萧的确无暇顾及自己的感情，可在每个累倒的夜里，他都能看到左晏的脸浮现在房间的每一个角落。
　　左晏本来已经有放弃电视台实习工作的念头，但是她看到所有人都有为之奋斗的目标，她如果连这份工作都放弃了，会显得太过可怜。所以，课余时间她还是一直坚持在电视台里，只是自从她‘江远萧假冒女友’的身份被揭穿以后，她再也没有被安排去采写新闻，每天都做着琐碎的勤杂工作，清洁、搬运、跑腿、打印，等等等等。人们都以为她会受不了这种冷遇而主动辞职，但她却一直坚持着，没有任何抱怨。每次遇见张志峰，虽然他总是对她视若无睹、冷若冰霜，但她每次都会恭敬的问候一声。电视台里还是有人依旧对她不依不饶、冷言冷语，这些她都可以承受。
　　各大新闻媒体的娱乐版面都刊登了李赞逸将于五月十日举办新专辑的发布会的消息。左晏自从看到这则消息后就常常心神不宁。有的夜里，还是会想得太多，彻夜都睡不着觉。
　　左晏庆幸着自己的忍耐。也许是适应了那种低姿态，在电视台的日子似乎渐渐好过了一点。
　　周日的早上。
　　左晏醒的时候天色还未亮，赖在床上一直到早上八点。
　　夏至美洗漱完走回房间，看着左晏起床的背影，“今天难得休息，打算干点什么？”
　　“……额……还不知道！你呢？”
　　“我们去逛街吧！”
　　今天正好是母亲节，夏至美想用这个节日再刺激一下左晏的神经。
　　“好啊！”
　　左晏对夏至美这么久以来的疏冷一直心有不安，对于夏至美的主动示好，她当然不会拒绝。
　　步行街上，商场内外挂满了庆祝母亲节的宣传海报。街上一个捧着花篮叫卖康乃馨的年轻女子，散着长长的发丝，在微风中宛若仙子。
　　有的行人手里提着礼物，有的捧着康乃馨，还有挽着母亲的手臂说说笑笑的人们。
　　在这样一个阳光明媚的春日里，左晏却觉得悲伤。
　　夏至美故作惊讶，“原来今天是母亲节？”
　　“是啊！时间真快，不知不觉已经快夏天了！”
　　“我真是太不孝了！这么重要的节日我居然都没想起来！”
　　“那你是不是要赶回去陪你妈妈过节？”
　　“回去是一定要的，不过得先挑礼物！难道你不打算回家一趟吗？”
　　“噢！”左晏尴尬的笑着，“回……回吧！”
　　“在外人看来我妈什么都不缺，要什么有什么，只有我知道她有多不容易！”
　　“怎么了？”
　　“几年前，我爸在外面有了女人！”夏至美瞥了一眼左晏，看自己编的故事有没有引起左晏的兴趣，“你也知道，有钱男人的身边总是会有女人围着转。”
　　左晏的确很感兴趣，对于这种遭遇，她总是难以释怀，“那怎么办？”
　　“后来我妈知道了这件事，整整好几天睡不着觉！也吃不下东西，几天时间里身体暴瘦！但是她不哭也不不闹！”
　　“因为太伤心了？”
　　“是啊！当初我爸妈是自由恋爱才结婚的，后来我妈打算离婚，这种背叛谁能受得了？”
　　“那后来呢？”
　　“后来我爸爸哀求我妈！我还有一个弟弟，当时他才五岁。但我妈心意坚决，我爸爸没办法只好去求我外公去帮忙说情，说以后一定会一心一意，主要是说还有我们两个孩子嘛！怎么可以不管我们随心所欲的生活呢？”
　　夏至美是夏家的独生女，根本就没有弟弟，她只不过是想编造一个和左晏相似的情节，好让左晏难受的更加生动。
　　“所以你妈妈就原谅了你爸爸？”
　　“是啊！后来我妈去欧洲旅行了一个月回来，说是想通了，原谅了我爸，但是自那时以后她就没有从前那么快乐了，虽然她对我们说她很快乐，因为能陪着我们长大，但是我知道，她已经对爱情不再期待了，那种心死，在这世上应该没有什么解药了！所以我是一定要孝顺她的，她的后半辈子完全是为了我和弟弟而活的，幸好我爸他真的没有再辜负我妈。”
　　“你妈妈真的很伟大！”
　　左晏又听到了一个完美的结局，又羡慕，又失落。
　　“我想，母爱都是伟大的，任何一个妈妈都会心甘情愿的为子女做出牺牲。”
　　“是啊！她们为了孩子可以连命都不要！”
　　左晏望了望天边，白云散布在天际，却唯有一片灰色的云夹杂在里面，碍眼又晦气。
　　夏至美拉着左晏往鲜花店走去，“走！我们去那边的鲜花店！”
　　朝那个方向嗅去，花香阵阵，从浅浅的，到浓浓的，让人心醉。
　　里面好不热闹，等待扎花的客人居然已经排起了队伍。
　　夏至美直接订了两束康乃馨，然后排在队尾等待着，她拿出手机将电话拨给了母亲。
　　“喂？……妈！今天是母亲节，祝我美丽的妈妈永远年轻漂亮！……哈哈哈哈！……感谢你生我养我啊！因为有你我从来没羡慕过别的孩子……别人有的我都有，别人没有的我也有……我对你只有一个要求，就是长命百岁！等我老了，你还能挽着我的手走在大街上，别人都会以为，哎哟！谁家的姐妹感情这么好！一把年纪了还牵着手！哈哈哈哈哈哈！……”
　　夏至美红了眼眶，她用最真的感情上演着讽刺左晏的戏。她瞪着左晏的侧脸，世上真的只有妈妈好，外人，都不过是随时会背弃自己、永远都喂不熟的东西。
　　左晏完全没有怀疑夏至美的言行，她一直相信，世界上没有任何一个母亲比她妈妈更自私更愚蠢，她仿佛看到满街都是康乃馨和手挽母亲的女孩，她们那么自然的对母亲说着爱，如此平常的事情对于她竟然那么可笑。她想，她大概永远没有办法对母亲说爱。很多时候，她多想自己从来不曾存在于这个世界上，她觉得很累，她不敢犯错，因为知道没有人在背后为她撑腰，只会有无数指责的目光。她唯有坚强，因为无人依靠。
　　外面飞着两只红色的热气球，左晏走出店里，看着它们越飞越高，直到消失在朗朗晴空。
　　夏至美拿着两捧康乃馨走了出来，将其中一捧递给左晏，“这个你就回去送给阿姨吧！”
　　“什么？这个是给我的？”
　　“什么给你的？让你给你妈妈！”
　　夏至美的笑容在阳光下显的格外清澈。
　　“我以为另一束你是打算给江远萧的妈妈？”
　　夏至美的脸色闪过一层阴郁，“你不用操这份心！”
　　左晏被夏至美那一瞬间的脸色感到心惊。会不会是夏至美知道了江远萧对她的心思？左晏一阵恐惧，如果是这样，她该跟夏至美解释一下吗？还是夏至美根本就不知道只是她自己多心了？
　　左晏忐忑的接过花束，“那……谢谢你！至美！”
　　“那我就不送你了！代我向阿姨问候一下吧！祝她节日快乐！”
　　“谢谢！也祝你妈妈节日快乐！”
　　夏至美留下一个迷雾般的微笑，径直向停车场走去。
　　……
　　左晏不知道该如何处理怀里的这捧康乃馨，她没有办法若无其事的将花送给母亲，就这样扔掉又太过可惜，每一朵都好像是今早盛开的一般，花瓣上看不到任何瑕疵，香气饱满。
　　左晏走到公交站等车回学校，周围的人都会多看几眼她怀里的这捧康乃馨，有的人投以左晏微笑，似乎在赞叹着她有一份难得的孝心，这种感觉让她心生一丝触动，但她还是踏上了返往学校方向的公交车。
　　左晏坐在前面靠窗的位子上，花香随空气流淌，她正打算着回学校图书馆去看小说，很久没有这样的时间放松自己了。
　　车又在下一站停靠下来，人们纷纷上了车，最后上来的一位老奶奶已经没有空位可坐，于是左晏招呼老奶奶过来坐下来。
　　老奶奶一直说着感谢，她看着左晏怀里的花，开心的笑着，“今天是母亲节，这花是送给你妈妈的吧？”
　　“额……”
　　左晏不知道该说是，还是不是。
　　“你可真是孝顺的女儿啊！我这辈子生了三个儿子，就是遗憾没能生个女儿，我那些儿子从来都没送过花给我！看看，要是有你这样的女儿该有多好！你妈妈真有福气！”
　　“奶奶您喜欢这花的话就送给您吧！”
　　左晏觉得这个主意还算不错。
　　老奶奶拒绝，“那不行！这是给你妈妈的，我怎么能要！好孩子！你也一定是个有福气的孩子！”
　　有的时候，别人积极的眼光能影响、甚至成就一个人，至少在这一刻，左晏觉得，做一个孝顺的女儿应该是一件很好的事。
　　车子路过一处古建筑群，这座城市在这十几年中已经换了模样，只有这片古式建筑依旧和儿时的记忆相同。她想起小的时候，母亲就站在这座古塔前面，怀抱着她照下相片，虽然那段记忆已经不清晰了，但那种开心和快乐还是那么真实的感动了自己。
　　记忆里，其实还是有很多快乐的回忆。一时间，它们汹涌而至，仿佛这座城市的大街小巷里，到处都藏着和母亲的回忆，即便搭起多少座高架桥，那些留在泥土上的脚印，永远都埋在记忆的深处，只是为什么她总是不曾想起，是不愿意，还是想忘记？
　　爱与恨，只在一个转身的距离。也有的时候，爱和恨，其实本是一种东西，它们都有无穷的力量。爱和恨的世界里，总是没有逻辑，没有因为所以。
　　车子又停靠了下来，左晏转身走下了公交车，换乘了回家方向的车。
　　……
　　左晏走到母亲的店门口，把原本捧在怀里的花换做用手随意的提着，她已经想好，就实话对母亲说这花是夏至美送的。
　　时间已经过了正午，店里的客人渐渐少了。
　　左晏走进去，一眼就看到了父亲坐在角落的地方。
　　母亲正打着电话，“远萧！我真是没想到这样的日子你还能想起阿姨，我真的特别感动，如果你还没吃午饭，就过来一起吃怎么样？不方便的话晚上来也行，我们等你！……上次让左晏一闹，弄的大家都挺不高兴的，正好左晏她爸爸今天也来了……行！如果你实在没时间阿姨也不能勉强你，你看吧！……当然希望你还是能来……”
　　至此，左晏刚刚那些类似美好的回忆和感觉全部灰飞烟灭，她一把抢过母亲手里的电话对江远萧说，“江远萧！你就当我妈没给你打这个电话，不要来我家，像这样的日子，你不会放着自己的妈妈不管跑出来给不相干的人庆祝节日吧！”
　　“左晏！”
　　江远萧试图和她说话，被左晏干脆的打断了。
　　“好了！就这样！”
　　左晏挂了电话，眼色冰冷的看了看母亲，又看了看父亲。
　　“你这是干什么？”母亲惊讶的看着左晏，“我刚刚还想打电话给你叫你回来吃饭！”
　　左晏将手里的花丢到一边，“叫我回来吃饭？真是太阳打西边出来！你不是不愿意看见我吗？你是想叫江远萧来家里吃饭才想打电话给我的是不是？”
　　母亲有些恼怒，“你这是干什么？怎么一回来就发疯啊？”
　　“我从前就知道你是个自私的人，但是今天发现你又升级到新高度了？你叫江远萧来吃哪门子饭？他是你什么人？你凭什么叫他来吃饭？”
　　左晏低吼，引的店里的几个客人都朝她看了过来。
　　“今天是母亲节，江远萧一大早就订了花给我，我就是想谢谢他叫他来吃顿饭又怎么了？”
　　“又怎么了？亏你问的出来！你是生他了还是养他了？江远萧生他养他的妈还健健康康的活在世上呢！凭什么跑来陪你吃饭？你还真是不见外？年纪大了脸皮也要跟着变厚！”
　　左晏觉得母亲就是顺杆爬，赤裸裸的想纳江远萧为女婿的贪念让左晏十分厌恶和恶心。
　　“左晏！你真是太不像话了！”
　　父亲呵斥，岁月的苦仿佛都沉淀在他的眼睛里，皱到有些松弛的眼睑透着沧桑的气息。
　　左晏一声冷笑，“我还没来得及问你呢！你倒是先训斥起我来了？你有什么资格站在这？不是说过不要再出现在我面前吗？”
　　母亲说，“是我叫你爸爸来的！”
　　“你叫他来干什么？”
　　左晏怒视着母亲，这时左芸从外面跑了进来。
　　父亲望着左芸，像看到了稀世珍宝，不自觉的走过去想要抱起她。
　　左晏过去一把将左芸拉到自己身后，“你要干什么？我上次和你说的还不够清楚是吗？马上离开这里！”
　　左晏抬手指向门外。
　　最后的几个客人也离开了店里。
　　父亲的眼神近乎哀求，“左晏！难道我连看看左芸都不可以吗？”
　　“你都这把年纪了，难道还那么天真？这个也想要，那个也想要，地球围着你转？既然我们这个家是你抛弃的，现在摆出一副苦情的样子给谁看？”左晏又看向母亲，“你叫他来到底干什么？”
　　母亲没有回答。
　　左晏抬高音量，“说话呀！”
　　“够了！”父亲冲左晏大喊一声，然后对母亲说，“你究竟是怎么教育的左晏？一个女孩子这么尖酸刻薄！这十年来我一直为犯的错怨恨自己，但是此时此刻，我心里真的有点恨你！孩子是我们生命的延续，当初你坚决要带这两个孩子，说一定会把她们抚养成人，原来你都是在逞强！你这是害了她们！”
　　父亲想拉左芸到身边。
　　左晏硬生生的拉住左芸不放手，“你有什么不满都冲我来！别把我妈和左芸扯进来！”左晏见父亲不肯松手，一把将左芸抱了起来，“你想认左芸是吗？你先问问她认不认识你是谁？”
　　左芸一脸茫然的看了看父亲，然后回头抱住了左晏的脖子，“姐！我害怕！”
　　“你看到了吗？别再来打扰我们的生活！没有父亲的生活也许让我们缺失了很多，但是像你这样的父亲，我们也宁可不要！”
　　“你到底要我怎么样？我很想忏悔，可是你们至少给我一个机会？你告诉我我该怎么做？我死了你会满意吗？”
　　父亲有些激动，情绪被逼到了死角，怎么都看不到出路。
　　“你居然我们面前说要去死吗？你威胁我？”左晏哭笑不得，觉得荒唐至极，“死？你以为我没有想过吗？这个世界有很多东西都比死更可怕，比如暗无天日的活着！”
　　“你就这么恨我吗？”
　　“我说过！不要再来打扰我们的生活！不想继续难堪下去就快点走！”
　　左芸终究忍不住心里的恐惧，大声的哭了起来。
　　左晏朝父亲大吼一声，“走啊！”
　　母亲试图劝说左晏，“左晏……”
　　左晏又朝母亲大喊一声，“你闭上嘴！”
　　父亲心痛的看着近乎疯狂的左晏，踉跄的离开了这里。
　　母亲将左芸抱了过来，在左芸的哭声里，望着孩子父亲的背影，他已经双鬓斑白腰身微驼。母亲心里一阵酸楚，沮丧的对左晏说，“你又何必非要这样呢？”
　　“这是我想问你的？其实这些年你并不是像我想象中那样恨他对吗？因为你至少还从他那里拿着我们的抚养费！怎么？这些年一个人的日子又过无聊了？现在觉得有个出了轨的丈夫总比没有的好是不是？想重修旧好？”
　　左晏的心真的被魔鬼侵占了，眼前的一切都是仇恨。
　　“我是想，你和江远萧如果能进展的顺利，两家家长将来要见面的话，他们家也许会忌讳你单亲家庭的条件，只要是为了你好，我可以考虑和你爸爸复合！”
　　左晏似乎听到了一个天大的笑话，她直直的望着母亲看了许久，想看看母亲是不是真的疯了，“我没有听错吧？复合？”
　　“我不想和你拐弯抹角兜着圈子说话，这是我真实的想法。”
　　“你这辈子到底为什么活着？且不说你这么做的目的是什么，就单说你要和我爸复合这件事，他现在是有家庭的人，你要是动这种心思，就是做第三者，和当年那个女人破坏你的家庭是一样的！怎么？没做过小三觉得这辈子会遗憾吗？当年你可以随意决定我爸的去留，但是既然你扔了，再想捡回来就由不得你了！”
　　“无所谓！只要对你和江远萧在一起有帮助，我会这么做的！”
　　“我有没有和你说过？江远萧他有女朋友，就是上次你见到的那个夏至美！看见那束花了吗？这是她买来要我送给你的！她要是知道你这样，该觉的多荒唐？”
　　“那个都不重要！只要江远萧对你真心实意就行！要不然怎么还一早上就送花来！”
　　“我跟你说多少遍你才听得懂？你想钱想疯了？那么想结一个豪门亲家？一辈子活在下层阶级觉得很委屈吗？”左晏四处看去，看到了那束江远萧送来的花，她将花拿过来将它们折的粉碎，然后丢进了垃圾桶，“你醒一醒吧！你看看自己，再看看我，我们什么处境你不了解吗？”
　　“嫁入豪门有什么不好？人一旦贫穷，就很难顾及周围人的感受，你难道没有体会吗？这些年你的埋怨我我不是不知道，如果我有钱，很多苦你其实都是不必受的！我不和你吵，没有意义！如果你只是因为我们家和他们不般配，倒也不用太担心，江远萧他妈妈当年还是孤儿呢，连高中都没毕业，你的条件比起她来可强多了！你就好好把握这个机会，就怕你没那个心和脑子！你慢慢会发现的，也许你这辈子再也遇不到比他更适合你的人了！你以为自己年轻以后就还有的是机会，那你就错了！有的时候，人这一辈子就有那么一次和幸运之神相遇，错过了，就再也没有了！”
　　母亲似乎不为左晏暴躁的脾气伤神，反倒是恨铁不成钢的表情。
　　如果母亲为这种念头感到尴尬或者惭愧，左晏也许会更加愤怒，可母亲那种理所当然的表情，让左晏发现，沟通变的越发的艰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