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相遇的那几年》陆斑

33、第 33 章

　　江远萧开着车子去了舅舅张志峰的家，夏至美跟到这里才放下心离开。
　　夜晚九点。
　　张志峰坐在客厅的沙发里看着电视，妻子娴静的坐在身边陪伴着。
　　门铃声响起，妻子给江远萧开了门，笑容亲切的让江远萧感到一阵温馨，招呼江远萧坐下之后便去厨房准备茶点。
　　“舅舅！”
　　张志峰笑着示意江远萧坐下来，“平日里我们都太忙，择日不如撞日，这么晚了叫你过来，也是没有办法！”
　　“没关系的，这个时间还不算晚！”
　　“你们就是仗着年轻！”张志峰看了看墙上的古式钟表，“知道我为什么找你吗？”
　　“大概吧！”
　　“那你说说！”
　　“因为我喜欢左晏，您大概是觉得不妥，所以想劝我！”
　　江远萧来舅舅家本来是不会拘谨的，可牵扯到左晏的话题，他还是有些紧张，因为他没有办法撒谎。
　　“我想听听你真实的想法。”
　　“我喜欢左晏！我本来想说我爱她，但是我不确定到底什么是爱。但我想，我可以为她做任何事情。”
　　“那你有什么打算？和夏至美分手然后和左晏在一起？”
　　“是。”
　　“打算将来和她结婚一起生活？”
　　“是。”
　　“你是认真的？”
　　“对！我很认真。”
　　“你有没有想过，你把这件事情想的太简单的。”
　　“事情本来就很简单，何必把它想复杂了呢？”
　　“当初你跟我推荐她来电视台实习的时候我就怀疑过，我就是因为把事情想的太简单，我以为只是你一时的春心荡漾，这都是很正常的，但我相信你可以控制好局面，毕竟你身边有至美，你不至于糊涂到放弃前程似锦非往火坑里跳！”
　　“为什么我选至美就是前程似锦，选左晏就是火坑？”
　　“你自己应该很清楚！”
　　“就因为至美出身好而左晏出身贫寒？我料想过我妈会因为这个反对我，但我没想到舅舅你也会这么想？”
　　“我怎么想？”
　　“舅舅！你和我妈也都是出生在普通的家庭，你们打拼奋斗到现在功成名就了，为什么就开始鄙视贫穷？更何况左晏她家也不算是什么贫穷的人家，就是普普通通的家庭，怎么就要被你们瞧不起？”
　　“我没有瞧不起她，我是在说，你们两个不合适，婚姻讲求门当户对，这个道理千古不变。”
　　“说了半天您无非是想让我和左晏分开？”
　　“对！你们在一起应该没有多久，趁早把这些都整理好！”
　　“已经来不及了！”
　　江远萧被一种难受的感觉折磨着。他恨这种感觉，好像全世界都在唾弃左晏，他们越是这样对待左晏，他就越是想要保护她。
　　“怎么就来不及？你喜欢她到哪种程度？”
　　“舅舅！就你的一句她和我不般配，我听着很难过，觉得心很疼。好像左晏在被欺负一样！”江远萧摸着胸口，那里翻涌着铁水一般的苦涩，“说实话，我和左晏还没有正式在一起，一直以来都是我一厢情愿的追求她，我希望舅舅你不要为难她！”
　　张志峰有些讶异，“她不喜欢你？”
　　“嗯。”
　　“为什么？”
　　“她有喜欢的人。”
　　“你真是鬼迷心窍了！”
　　“舅舅你也年轻过，不会不了解我的心情。”
　　“如果你把对左晏的心思给至美，你该是多么幸运的孩子！”
　　“如果没有别的事情，我还是先走了，这样的谈话，我不想再继续下去。”
　　妻子端着果盘和点心从厨房走了出来。
　　张志峰拉住江远萧让他继续听他说话，手臂的力量不容许江远萧去抗拒，“远萧！……你可以不用管任何人怎么看，但是除了你的妈妈！她这一辈子都在为你、为了别人而活，如果你为了自己而辜负你妈，我第一个不答应！”
　　“每个人都有选择自己生活的权利，为什么要为别人而活，难道我妈她会希望我不是为自己而是为她而活吗？”
　　“这完全是两个概念！也许你现在不明白，你和左晏在一起，眼前的快乐是短暂的，你们不会幸福！我希望你和至美好好的，不要让你妈妈知道左晏的事！”
　　“我妈当年也是一个普通人家的女儿，她甚至连高中都没有毕业，还不是嫁给了我爸，一样把江氏管理的好好的！为什么这样的事情换到别人身上就不行？”
　　“有一件事，你也许还不知道。当年你妈妈放弃了她爱的人，然后选择嫁给了你爸爸。”
　　江远萧冷笑一声，“有这种事？所以你要我学她？抛弃喜欢的人去选择一个有钱有势的人，这是一件值得炫耀的事吗？”
　　“她是为了我和你在美国生活的小姨才这么做的！那时候，你妈妈十八岁，正念着高三毕业班，你的外公外婆在一次外出回家的路上出了车祸，你外公当场就去世了，外婆被送到医院抢救了三天也还是无力回天。从那时候开始，我们姐弟三个就变成了孤儿，那个时候，我十六岁，你小姨只有十二岁，你妈妈离高考只有一个多月的时间了，当时我想我是家里唯一的一个男人，该我退学出去挣钱养家，让姐姐和妹妹继续念书，但是你妈妈听到我这么说之后把我打了一顿，叫我再也不要有这种想法。第二天，她就退学了，然后就在云阳饭店做迎宾员，可是她一个人的收入只勉强贴补我们几个人的生活费，虽然我和妹妹的学杂费被学校减免掉了，可生活还是拮据不堪。你妈妈她为了偶尔让我们吃些好的，除了在饭店吃饭之外从来不在自己身上花一分钱。我于心不忍，偷偷逃学去做零工，每次都被你妈妈抓回来赶回学校。就是这样的日子，我们过了一年。你也知道，你妈妈年轻的时候很漂亮，后来遇到了你爸爸就被他看中了。那个时候你爸爸就坐着轮椅，要不然江家怎么可能让你妈妈过门。可即便是再富贵的家庭，面对一个身有残疾的男人，没有爱情，怎么情愿就这么嫁给他？更何况她心里还爱着别人，但是她一想到如果嫁过去就可以让我和妹妹从此不再为生计发愁可以安心的念书，她还是决定嫁给你爸爸。做了决定之后，她把自己关在房间里整整两天两夜，哭累了就睡一会儿，睡醒了接着哭……”张志峰有些哽咽，“你妈妈十九岁嫁给了你爸爸，如果不是她，我没有今天这样美满的生活。还有你，你认为你出生在这样的家庭，生来享受荣华富贵，别人奋斗一辈子都不一定比得上你天生拥有的，难道你看到的只有你妈妈的强势？只看到她为了钱不惜放弃一切？”
　　“所以我爸他是幸福的，因为他娶了他爱的女人！”
　　“左晏她和你妈妈不一样！”
　　“怎么不一样？”江远萧虽然没有改变维护左晏的立场，但反抗张志峰的勇气却被湮灭了，“舅舅！我已经知道了你的意思，我觉得很累，想早点回去休息！”
　　“好！你妈妈以前对我们说过，这些旧事不要和你提起，我说这些不是要你把左晏和你妈妈比较起来，这个世界上没有人能体会你妈妈内心的苦，但愿你不要令她失望，她在江家唯一的期盼就是你！”
　　……
　　江远萧本来打算离开舅舅家后直接去找夏至美认真的谈一次，但车子却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开到了家门口。
　　深夜十一点，一楼卧室的灯熄灭了，客厅还亮着。
　　江远萧走进去，看到母亲坐在沙发上翻看着杂志，见到江远萧回来，母亲露出舒展的笑容。
　　“今天怎么回来了？”母亲上前迎了迎他，“饿了吗？准备点夜宵给你？”
　　“嗯！”
　　江远萧回二层的房间换了衣服走下客厅，“有什么好吃的？”
　　“你最爱吃的的松露小笼包。”
　　江远萧倚在厨房的墙边，忽然发现一向看起来刚硬的母亲此刻变的的温柔娴静，“妈！都这么晚了怎么还没睡？”
　　“习惯了，太早根本睡不着的！”
　　“女人睡太晚容易老！”
　　“你都这么大了，我当然要变老才行！”
　　“妈！”
　　“嗯？”
　　“你幸福吗？”
　　“当然！”
　　“你……爱爸爸吗？”
　　“爱。”
　　“怎么可能？”
　　母亲微微微的笑，“我所拥有的的一切都是你爸爸给我的。”
　　“那是感激，不是爱。而且，这些也都是妈你自己奋斗得来的！”
　　“如果没有你爸爸，我奋斗一辈子又能怎么样？年轻的时候，以为脸红心跳、山盟海誓才是爱，但是慢慢的你会发现，真正的爱是感激、是恩情。”
　　“那你和爸爸最多算是亲情的那种爱！”
　　母亲将小笼包放到餐桌上，为江远萧摆好了餐碟和筷子，两个人围着餐桌坐下。母亲说，“当你以为的刻骨铭心的爱被时光慢慢遗忘的时候你才能明白，世上唯有一种爱才能天长地久，就是付出的爱。就像你外公外婆把我养大，却等不及我回报他们，他们就不在了，那是我一辈子的遗憾，我纵然有家财万贯，却没有机会为他们尽孝。父母在，人尚有来处，父母去，人生只剩归途。十九岁的年纪体会着这样一种心情，怎么会是痛苦两个字就能表达的。你爸爸给了我一个家，如果没有他，你的舅舅和小姨不可能受到那么好的教育，也就不会有现在那么完美的生活，如果他们过的不好，我这一辈子都不会心安。因为你爸爸我过着像现在这样的日子，还有我的孩子，可以在这么优渥的环境里出生、长大，我感激这所有的一切，因为我生命中最重要的人都能过着他们理想的生活。”
　　“可是，你没有渴望过那种惊心动魄的爱情吗？”
　　“当然有过。”
　　“那……”
　　“因为那种爱情太美，太美的东西都不容易长久。细水才能长流，何必为了追逐烟花，烫的自己满身是伤。”
　　“那不一定都是烟花，相爱相守的人有很多很多。”
　　“那些人是幸运的，最爱的那个人恰巧也是最合适的人。更多的人没有那么幸运，但这并不是不幸，幸与不幸本来就在一念之间。”
　　“那，你没能和那个你爱的人走在一起，会不会觉得遗憾？”
　　“偶尔会吧？你可以把遗憾看做是一种痛苦，也可以把它看成一种美。”
　　“我不明白。”
　　“时间会教会你很多东西，所以不用急，都会有答案的。”
　　“妈！”
　　“那些让你眼花缭乱的东西都是假的，你可以暂时逗留观赏一下，但你千万不要沉迷下去，要记得回家的路。”
　　“妈！”
　　“我该进去看看你爸爸了，他偶尔会醒，找不到我他会着急的。吃完早点休息。”
　　母亲走回卧室。
　　走到落地窗前，她掀开窗帘的一角，看着玻璃窗上映射的脸庞，仿佛看到十九岁的自己，在出嫁前和与她同窗相恋三年的男友做最后的告别。
　　两张同样年轻稚嫩的脸庞，在阳光下上演离殇。那个年纪可以很逞强，默默的把伤口的血吸进心脏。
　　在她最无助的时候，再温暖的言语和怀抱都给不了她想要的温热，她别无选择，只能走向可以为她扛起整个人生的男人。
　　她转身向丈夫身边走去。年轻时，她曾不甘心的望着身有残疾的丈夫，那个心中的人也曾无数次的在她的梦中徘徊。如今，她可以幸福的看着熟睡的丈夫，而梦中那个人的脸早已经变的模糊。
　　她握住丈夫的手掌，在心里默念，‘嫁给你，我不后悔，就算人生重来一次，我还会嫁给你，你给了我天堂，我愿意用我这一生去报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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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江远萧本想和母亲提左晏的事，但母亲拒绝给他这个机会。如果母亲厉声斥责他，他也许不会这么难以启齿，可母亲却动之以情，这让他心如刀绞。他脑海中呐喊着绝不放弃左晏的声音，而眼前，却晃动着母亲柔声叫他放弃的画面。母亲和左晏都还未曾谋面，却已然站在了两个不相容的境地。他第一次发现，在他的世界里居然有这么残酷的一面，站在和平的世界里嗅着令人窒息的硝烟。
　　但，他爱左晏的心不会改变。他愿意像父亲那样，给自己心爱的人一个家，哪怕左晏最后对他的只有感激。忽然间，他觉得，左晏和母亲也许有着相似的命运。
　　夜，越来越深。
　　庭院里的树随夜风摇曳。
　　树与风在纠缠，然后风会离开，树安静下来，与身边相邻的路灯相互守望，但愿李赞逸就像那阵风，永远都不要再回来扰乱树的平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