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相遇的那几年》陆斑

27、第 27 章

　　开学的第一天。
　　夏至美为了照顾江远萧的重感冒请假没来。左晏和香玉结伴走进教室来上课，看到戚戚独自坐在角落里，刻意避开密集的人群。
　　香玉一向喜欢靠前排来坐，左晏也跟着坐在了第一排，听到后面有人对戚戚议论纷纷。
　　“你们还记得戚戚去年的时候吗？每次看见她都是那一副恨不得把下巴翘到天上去的样子，真想泼她一盆冷水！自以为她是天下第一美！”
　　“现在好了！变成天下第一糗了！”
　　“哈哈哈哈哈……哈哈……”
　　“这就叫自作自受，被捧到天上以后掉下来摔的才叫惨呢！”
　　“谁说不是，以前看她虽然是傲了一点，可真没想到背地里居然贱到这种地步，有几两秤的男人她都想勾搭一把！”
　　“之前不是和那个李赞逸谈恋爱的吗？”
　　“一个满足不了她，到现在你还不知道啊？”
　　“以前弄的好像比谁都神气，到哪都要当焦点！”
　　“你们也不要太刻薄了，人家现在心里肯定不好受！”
　　“这叫报应！二两重的身子以为自己是千金呢，和夏至美斗，那不是自己找死吗！”
　　几个同学围坐在一起你一言我一语，那种阵势像是要把戚戚架上刑场才甘心。
　　左晏想去制止她们这样残忍的行为，她明白被人嘲笑和轻蔑是一件多么痛苦的事情。她一回头，更多的人还是埋头在自己的世界里，或学习，或看着手机，喜欢嚼人舌根的毕竟只有那么几个人。
　　“怎么回事啊？”
　　左晏不好去说那几个人，只好找香玉来排解。
　　“不相干的事还是不要理会的好！”香玉温习着课本，“戚戚虽然是我们的朋友，但里面的因由我们都不知道，是谁做错就谁去承担，世界上没有平白无故的委屈，我们作为旁观者是没有资格去评论什么的。”
　　“可是，你看戚戚一个人坐在那边，这些人为什么一开学就开始这么说她，也太不饶人了。我们把戚戚叫过来和我们一起坐吧？”
　　“叫她她也不会过来的！要不你去试试，不然她不会一早就坐到那边去！”
　　左晏虽然无法反驳香玉的话，但心里还是有些别扭，人的确该冷静，但过于冷静会不会显的太冷血无情？
　　戚戚听着隐约的闲言碎语和偶尔投过来的异样眼神，心里如翻江倒海，五味杂陈。这些状况她是有心理准备的，但亲身感受还是让她觉得很难过，她从前从没想过自己招来了那么多人的反感，难道她从前只活在自己想象的世界里吗？她从前的骄傲真的影响到了别人？她真的很苦闷，就当是接受惩罚吧！毕竟，眼前没有比学业更重要的事。
　　老师走进教室开始了讲授，议论声也停止了。戚戚终于长舒了一口气，不知道是不是心理作用，她总是觉得老师偶尔有意无意的看着她，那眼神仿佛在说，‘你还好意思回来上课……’
　　一整天里，戚戚都接受着这种精神折磨，熬下来，人都变的十分憔悴。
　　“戚戚！”
　　最后一节课宣告结束后，老师喊了戚戚一声。
　　戚戚被这一声吓了一跳，原本就不踏实的心跳的更加厉害，仿佛四周都是冷箭，同学们几乎同时全部看向了她，她的脸色瞬间变的烫红。
　　老师带着颇为不耐烦的神情问，“叫你没听到吗？”
　　“是！”戚戚站起身，管不了那么多的嘲笑的眼光。
　　“你们辅导员在办公室等你，你过去一趟！”
　　老师冷冷的说了一句，便转身离开了。
　　左晏虽然很想过去问问戚戚到底发生了什么，但她必须要赶去电视台，只好匆匆离开。香玉也要赶去做她的课外辅导。
　　戚戚如履薄冰的走向办公室。
　　“戚戚！”
　　刚刚毕业不久的女辅导员李锦华翘着腿坐在办公桌前。
　　“……嗯。”
　　“知道我为什么叫你来吗？”
　　戚戚沉默，余光里来来回回的老师们连背影都散着冰冷的气息。
　　“看看！”
　　李锦华指着自己桌上的电脑屏幕，学校的BBS上传了戚戚当日在夏至美生日宴上的那则‘不雅’视频，她点击了一下播放键，视频开始了播放。
　　几个老师纷纷向这边看过来，戚戚涨红着脸，恨不得就这样消失在这个世界上。
　　李锦华按下暂停键，看着戚戚羞愧的神情，语气渐渐偏向轻蔑，“现在知道丢人吗？当初干什么了？视频的内容你应该比谁都清楚，我就不给你放完了！”
　　戚戚看到视频下面显示的评论内容。那些尖刻的谩骂，把她推近崩溃的边缘。
　　“我作为你们的辅导员还要对你们进行德育教育吗？以前你上学的时候没上过思想品德课吗？还是你父母没把你教好？”
　　戚戚低着头不说话。
　　“我虽然参加工作还不到两年，见过听过的学生也不少，像你这样的我还是第一次见，我好奇的是，你到现在为止有没有认识到自己不端正的行为？居然还把事情闹到人尽皆知！”
　　戚戚的脑袋像钻进去无数的蜜蜂，此时此刻，她不会思考，没有了逻辑。
　　“你不说话这件事就算过去了吗？”
　　“那我该怎么办？”
　　戚戚的声音很低，低到不会有第三个人听见。
　　“你在问我啊？”李锦华有些生气，“这件事对你的任何影响都是你该承受的，但是你的行为导致的其他负面影响，损坏学校的形象，还有对其他学生精神面貌的影响，这些你要怎么承担！这个视频虽然已经通知后台去删除了，但是你看看点击率，你想不红都难！”
　　戚戚默默的听着，每一句话都像一把刀落在身上，她只能任人宰割。
　　“这次系里只给你一次警告处分，然后会在全校点名通报批评，如果你再有类似的状况，你就直接背包走人，学校培养不起你这么标新立异的人才！”李锦华觉得戚戚真是有些晦气，抬手一挥，“走吧！”
　　戚戚在踏出办公室的那一刻，眼泪止不住的落下来。曾经好像集万千宠爱于一身，如今却被落井下石，做人笑柄。原来一切都是假的，过去如梦幻泡影，今天，才是血淋淋的现实？
　　人们总是不会在意，自己一个无心的嘲笑有时候会让人感到窒息和绝望。此刻，她回想起自己的从前，也有过许多次，在别人陷入困境时曾经发出的无关痛痒的微笑。
　　痛苦，只有在自己身上才是痛苦；在别人的身上，总像个笑话。
　　走出大楼，戚戚竟不知道该往哪里走。于是，一个人开始漫无目的的游走。
　　……
　　左晏跟随电视台的新闻团队赶到市区一处火灾现场。
　　消防人员正竭力控制着火情，各大媒体也纷纷赶来进行现场报道。
　　记者在连线直播间的时候，突然发生了意外的状况，原本只是有些轻微的感冒症状，或许是晚上气温太低的缘故，记者突发哮喘，身体状况无法立刻进行现场的解说。跟随来的三名实习记者，除了左晏以外，还有阮智萍和另外一个男记者，恰巧这个时候阮智萍和男记者去帮工作人去搬设备，他们只能让左晏来顶替进行现场播报。
　　左晏没有信心，本想拒绝，可现实情况摆在了眼前，硬着头皮也要做，她脱下手套拿起了话筒，当摄影记者示意她准备开始的时候，后面紧张的情势仿佛都只是画面，世界变的模糊，她听不到周围的嘈杂，只听得到自己的心跳声。
　　“各位观众朋友，这里是城市电视台为您现场播报的崇贤大街雨颜大厦的火灾情况，那么，您现在看到我身后消防人员正竭力控制火情，搜救和确认里面是否还有受困人员。火灾原因目前尚未确定有待进一步调查。截至目前为止，有八名受伤人员已被送往医院急救……”
　　左晏进行现场报道的画面出现在各大广场的大屏幕上，过往的行人纷纷关注着火情，夏至美正开着车回家去，她答应了母亲今天回家住，在等红绿灯的时候恰好看到前方大屏幕上的画面，左晏清晰的面孔让夏至美大吃一惊，她马上将车子停靠在广场的停车位上，然后走到大屏幕下面，仔细的看着上面的内容。
　　画面里，左晏正拿着带有城市电视台标识的话筒进行现场播报。镜头下，左晏紧张认真的神情让她觉得有些陌生，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这一瞬间她甚至在怀疑画面里的这个人是不是只是和左晏很相像，可是左晏握着话筒的手还缠着绷带，她又瞪大眼睛看画面的右下角，清楚的标注着一行字‘城市电视台新闻频道实习记者左晏’，这一刻，夏至美才完全确定她没有看错。可是，她怎么都想不明白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只觉得浑身上下都被莫名其妙的感觉所笼罩。
　　夏至美坐回车子里，仔细的回想着，是不是左晏曾经告诉过她而她当时没有听到或是她自己忘了？还是左晏只是这两天才进到电视台去实习的？可是左晏才大一，怎么可能去电视台实习？江远萧的舅舅是电视台的副台长，难道左晏进入电视台是他帮的忙？
　　她忽然想起昨天左晏等在江远萧公寓附近公交站前的样子，一次可以是巧合，两次也是巧合吗？她越想越感到恐惧，她不敢再继续往下想，趴在方向盘上平静着自己紧张的情绪。
　　夏至美打起精神，翻了一遍手机和随身携带的DV，只找到她生日那天摄影师拍下的照片里有几张是有左晏的，只是摄影师没有给左晏特写的镜头，脸照的不是特别清楚，但她还是将照片发给了之前她安排跟踪江远萧的那个人，他见过和江远萧在一起的那个女人，她想也许他可以帮她辨认一下。可是他回复她说好像是、但不能百分之百的确定。
　　夏至美隐约的明白，那个勾引江远萧的女人是左晏的可能性已经超过了一半，但她需要百分之百的确定，她决定晚上要亲自向左晏问个明白，今天之内，她一定要这个结果。
　　……
　　晚上八点，宿舍内。
　　夏至美提着两瓶红酒和一提鸡尾酒回来。按下灯，宿舍里一个人都没有。她将酒放到了桌子上，然后打电话给左晏，但左晏没有接听，于是一个人坐在椅子上等，她已经没有心情去做别的事情。她现在想知道的就是左晏和江远萧到底有没有关联，但愿她的怀疑只是一种被迫害妄想症的症状，再无其他。
　　香奈儿腕表的秒针，发出嘀嗒嘀嗒的声音，像一滴滴水珠，想一点一点的穿透她的心脏。
　　一直到深夜十一点。
　　先是香玉从图书馆回来，然后是左晏拖着精疲力尽的身子走进来。
　　“你回来了？”夏至美拉住正脱着外套的左晏到桌子前坐了下来，“香玉，你也过来一起喝一点好不好？”
　　“我不喝酒的！”香玉整理好自己的东西，然后也坐到了桌子前，“不过一起坐坐还是不错的主意！”
　　夏至美对香玉笑着，“不勉强你！”然后将红酒倒进两个杯子里，一杯递给了左晏。
　　左晏问夏至美，也许是灯光太暗，她都没有发现夏至美眼底的阴郁，“今天上课怎么都没看见你？”
　　“那些都不重要！”夏至美喝下杯子里的红酒，她有一大堆的问号堵在胸口，但只能努力平静着情绪一个一个的问，“你去哪了？”
　　左晏一愣，“我……我去工作了！”
　　左晏觉得夏至美今天看起来超出了以往的冷静，不禁心生忧虑。
　　“还在饭店做兼职？”
　　“不是。”
　　“换工作了？”
　　左晏沉默片刻，喝下一杯红酒。
　　夏至美给两个人都续上一杯，“怎么？不能说吗？”
　　“怎么会？……我前不久应征电视台的兼职记者，后来被选上了，所以现在有时间的时候就会去电视台实习。”
　　“是吗？”夏至美故作惊讶，“这么好的事情怎么都不和我们说呢？”
　　“是啊！左晏！你去电视台实习？这么大的喜事都不和我们分享一下？”香玉开心的笑着问左晏，“什么时候的事情啊？”
　　“没多久，刚刚一个月……那时候放假，所以没机会和你们说。”
　　左晏又喝下一杯，眼神中有隐约的慌乱，深怕被夏至美误会什么。
　　夏至美继续问，“不会是城市电视台吧？”
　　“……是！”
　　“这么巧！江远萧的舅舅是城市电视台的副台长！”
　　原来江远萧和副台长是这样一层关系，左晏摆出一副原来如此的表情，“原来是这样！”
　　夏至美问，“什么意思？”
　　“噢！没什么……就是……我在电视台碰到过他几次。”
　　“你在电视台碰到过江远萧？这样的事情你怎么都没和我说过呢？”
　　正当夏至美继续追问的时候，戚戚踩着僵硬的脚步走进来，脸颊已经冻到发红。
　　“你这一晚上都干嘛去了？冻成这个样子？”
　　香玉关切的上前问戚戚。
　　夏至美问戚戚，“怎么样过来一起喝一杯？”
　　戚戚脱下外套和鞋子干脆的坐了过来，自己倒了满满的一杯红酒一饮而尽。
　　“戚戚你这是干什么？”香玉被戚戚的样子吓了一跳，“你这么喝酒怎么行！”
　　左晏和夏至美都以为戚戚身上抵抗的情绪是冲着自己的。只有戚戚明白，她该恨的人不是别人，而是自己。越是难过，不堪的记忆就越是汹涌。
　　“戚戚！”夏至美也知道视频被上传到BBS上的事情，对于戚戚她越来越觉得内疚，“对不起！”
　　也许没有人了解，对于夏至美来说，要有多抱歉才能说出一句对不起？
　　戚戚苦笑一声，又喝下一整杯红酒，“夏至美，如果换做以前你要是对我这么说，我想后来的一切都不会发生，也许我现在可以满心欢喜的坐下来和你喝一杯……”
　　夏至美微微低着头，声音变的有些微弱，“我知道……”
　　“你不知道！以前我错以为都是因为你太盛气凌人我们才会闹的不愉快！你夏至美，处处看我不顺眼，处处针对我，但你别太得意以为我输给你了！我是败给了我自己的愚蠢，我谁都不怨，所以把你那自以为是的对不起收回去！”
　　“从今以后……”
　　“我们之间没有以后！如果过去我们之间算是有过恩怨，今天这杯酒就当我们两不相欠！我们从此陌路，就算我戚戚每天对着你和你睡在一个宿舍里，我也不认识你夏至美是谁！”
　　夏至美不知道该用什么样的语言才能稍微安抚戚戚心中的波澜，当不知道该说什么的时候，沉默往往比语言更合适。
　　戚戚神情迷离，她站起身，已经感觉到身体有些轻飘，“我今天想起了过去的很多事情，高中的时候我们班里有一个一直和我较劲的女生，人长的漂亮，学习成绩也不差。她看我不顺眼我看她也讨厌，就在去年高考前，她和一个男生发生了关系怀了孕然后去医院流产，这件事情被同学们知道后传的沸沸扬扬，她回到班级后人们都用异样的眼光看着她，我看出了她的窘迫和无助，可我当时却没有一点同情她的感觉。我和其他人一样，用嘲讽的眼光看着她，可她却不再像以前那样反击我，只是默默的低下了头……后来毕业了，这样的小事也就被我淡忘了，可今天想起来，却深深的刺痛了我。我很后悔，当时，我该安慰她一下的，至少不要用那种眼神去看她，谁的一辈子不会犯错？一个随便的表情能给人带来多大的伤害我今天才知道……”
　　戚戚的面色惨白如纸，手中的酒却红的像血。
　　“你不能再喝了！”
　　香玉想抢下戚戚手中的酒杯，却被戚戚发了疯似的拒绝。
　　左晏和夏至美坐在那里沉默无语，原本是夏至美想质问左晏的晚上，却变成了戚戚讨伐夏至美的酒局。
　　“或许这就是人们说的吃一堑长一智。夏至美！你以为你是人中龙凤走到哪里都高人一等什么亏都不会吃，说不定到最后最可怜的人会是你！有些事情你可能永远都不会经历，所以有些道理你永远都不会懂！”
　　戚戚忽然觉得肚子一阵剧痛，额头冒出阵阵冷汗。
　　“你怎么了？”
　　左晏观察到戚戚疼到有些扭曲的表情，香玉和夏至美也急忙上前扶住戚戚。
　　短短的几秒钟里，戚戚便支撑不住。整个身体扭成一团倒在了地上，冷汗顺着脸颊流下，裤子被鲜血染红。
　　三个人被吓到慌乱。左晏立刻背上戚戚，夏至美开着车子，香玉在一旁帮衬，四个人急匆匆的赶去学校附属医院的急诊中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