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相遇的那几年》陆斑

15、第 15 章

　　一路上，左晏看着窗外沉默。
　　她觉得江远萧好像是在往自己家的方向行驶，“你这是去哪里？”
　　“送你回家！”
　　“停车！我要下车！”
　　“你干什么？”
　　她解开安全带，试着打开车门，摆出要从车上跳下去一般的阵势。
　　他忙把车子停靠在马路边，“你疯了？”
　　“你才是个疯子！把车门打开，我要下车！”
　　他解开门锁，左晏从后备箱取出行李往附近的公交站走去。
　　“你要去哪？”他追上她，“你为什么不回家？”
　　“我不想回家！我也不想告诉你为什么不想回家！可以吗？”
　　“那你有什么地方可去？”
　　“我没有地方可去，都被你给搅乱了，干嘛跑出来害我丢了工作？”
　　“你宁愿在外面挨着骂也不愿意回家？”
　　“做服务生而已，挨几句骂很正常啊！我忍一忍就过去了！现在倒好，浪费了几天的时间我还要重新去找份工作！可能在你们这样人的眼里服务生的工作就是一个笑话，可你们不会理解它对于我有多重要！”
　　“那能请你解释一下吗？让我们这样的人也理解一下？”
　　“它每天晚上能给我一个安身的地方，可以不接受施舍靠我自己的力气换来每一顿饭和每一夜的安睡，还有工资可以拿！你！能理解吗？理解不了！因为你们从来不知道看人脸色是什么滋味，从来不知道人为五斗米折腰是什么心情！”
　　“你妈妈那么关心你，你怎么会这样说话呢？”
　　“她关心我？”
　　“你妈妈中午打电话给我，说找不到你！”
　　她一声冷笑，想必又是家里堆了一堆要干的活等着她。
　　“你真的不回去？”
　　“我的事不用你管！”
　　他拉着她往车里走。
　　“放开！我说过不回去！”
　　“我给你找个住的地方！”
　　他带着左晏来到了市中心的一处高档住宅区。走进房间的一刹那她忽然觉得好幸福，温热的空气扑面而来，褪去她一身的寒冷。
　　“这是什么地方？”
　　“这间公寓空了很长时间！不会有任何人来，这是钥匙，你收好！”
　　他将门钥匙放在了茶几上。
　　“我为什么要住这里？这是谁的家？”
　　“当然是我的公寓！”
　　“我住不起！”
　　她只从电视里面见过这样豪华的装修，她今天居然真的亲眼看见这么漂亮的房子。蓝白相间的色调干净华丽，客厅的落地窗可以看到这座城市里最繁华的街景。
　　“你不要再折腾了！”江远萧夺过左晏的行李箱，“安心在这住下！我走了！”
　　“我不想越欠你越多。”
　　他回头对她微笑，“欠与不欠在于人心，我不觉得你欠我的，你又何必和自己较劲？”
　　“晚上一起吃饭吧！我很想用一用这个厨房！”
　　她指了指厨房。
　　厨房是敞开式的，橱柜上一排银质镂空的碗碟架上架满了白色的骨瓷餐碟，发出整片整片闪闪的光亮。
　　她的确很喜欢这个厨房。更重要的是，她还在惦记着请他帮忙的事情。
　　他都没有假装思考一下就一口答应了，“家里什么都没有，我们得去采购一下！”
　　……
　　两个人在超市中宛如一对新婚夫妻。左晏认真的挑选着食材，仔细的查看着生产日期和配料表，江远萧紧贴在她身边推着购物车，从她手中接过挑选的东西放到购物车里，两个人互相询问着是否喜欢这个是否喜欢那个，差不多翻遍了超市的每个角落，把美味搜罗到满满的一大购物车里。
　　江远萧两手提着满满的购物袋和左晏乘电梯到了地下停车场。她帮他将袋子放到车子的后座。这是她第一次坐着跑车来超市买菜，感觉有些新奇，还有一些奢侈。
　　厨房里。
　　左晏不停的忙碌着，她第一次在这么华丽的厨房里做饭。仔细一看才发现，厨具和餐具都是只能从广告杂志上才能看到的国际一线品牌。
　　一根葱条在奢侈的瓷盘上都显的格外的新鲜。
　　他想帮忙做点什么，却无从下手。
　　她乐在其中，叫他走到一边去。他只好到客厅里寻找一个最舒服的位置。看着她忙碌的背影，他觉得一切都那么美好。
　　她的厨艺有着超出这个年龄的水准。不久，阵阵香味从厨房飘散出来。他坐在绵软的沙发里看着电视里回放的球赛，时而吞咽着口水，时而向厨房张望。
　　餐桌靠着厨房的落地窗。一桌丰盛的晚餐准备就绪。最抢眼的就是咖喱蟹和海鲜塔，色香味让他尝起来欲罢不能。
　　他忽然觉得，也许这就是最好的生活。她摆放着餐具，一转身的瞬间里，将他的背影看成了李赞逸。
　　那错觉让她一阵悸动。
　　夜色已深。灯火通明的城市夜景就在他们的眼底，车水马龙，生生不息。
　　他打开了一瓶香槟，想说些什么衬托一下气氛，却有一种难为情。
　　“有的时候，生活就是一个大反转，上午我还在西餐厅给人端茶倒水，下午就坐在这么美的房子里享受这么好的晚餐。”
　　她先开了口，就连表示感谢的话，她都要说的这么刻薄。
　　“你是在感谢我吗？”
　　“像你们这样的人，是不会明白我的感受的！”
　　“好好的一个寒假，你非要到那种地方工作吗？”
　　“那种地方？我靠自己劳动赚钱生活怎么让你一说好像是做了什么丢人的事！”
　　“我是说你可以做别的！”
　　“我是想做别的，之前还去电视台交过简历，可能是因为条件不够吧，石沉大海了！”
　　她努力表现的很自然，心里却无比的小心翼翼，静待着他的反应。
　　“城市电视台？你去电视台交什么简历？”
　　“那天我看到电视台招聘实习记者的广告，但是人家要求大学毕业，所以我也就是抱着一丝侥幸的心理去交了一份简历。”
　　“你……真的想做记者？”
　　“想有什么用？”她嫣然一笑，“从很小的时候我就迷上了看电视，因为我对这个世界的了解几乎都是从电视上知道的！我妈没时间理我，更别说耐心的教我什么了！从电视上我能看到很多新奇新鲜的事情，一天到晚的跟着电视里播放的内容心情起伏。特别是新闻，每次看到记者从一线报道什么东西的时候，觉得他们特别有学问有见地！所以，那就成为了我的梦想。那天看到那个招聘启事不知道有多兴奋，只是可惜了！”她看了看手腕上的水晶手链，眉心一皱，心里开始默念着对不起。她对不起夏至美，也对不起自己，她居然说了这么漂亮的一个谎言……记者？她从没想过做什么记者，只不过这是目前对她来说能提升自己的一个平台。
　　他沉默了一阵，然后给了她一个暖心的微笑。两个人碰了一杯香槟，他只喝了一口，左晏却已经干了这一杯。于是他将剩下的香槟一口喝了下去，又填满了两个杯子。
　　“你好奇我为什么不回家吗？”
　　她双手交叉抱着手臂，妩媚的神情似有一抹微笑，眼角有微醉的迷离。
　　一半是借着体内的酒精，一半是她故意。因为她知道他在朝着她的磁场靠近，她现在需要他心甘情愿的给她所需要的东西。还有……她发现了自己内心丑恶的一面，她不知道李赞逸和戚戚究竟走到了哪一步？此刻借着一点点醉意，嫉妒也跟着翻涌上来。
　　他不禁失笑，“你自己不是说了吗？因为你不想回家，所以你不回家！”
　　两人喝下第二杯香槟。
　　“那你知道我为什么不想回家？”
　　“大概是因为你和你妈之间有什么误会吧？”
　　“错！”她真的是不胜酒力，两杯香槟就已经让她脸色绯红，“因为我没有家，无家可归，所以我就说不想回家！吃不到葡萄就说葡萄酸，说的就是我！”
　　她突然笑了，笑的很爽朗，将自己的痛苦说的像一个笑话。
　　“你喝醉了？”
　　“你说说看，家的定义是什么？”
　　“有爸妈在，就是家。”
　　“不对！有爱的地方才是家，没有人爱你，那叫什么家！”
　　江远萧自顾自的喝下第三杯，第四杯……他似乎也很久没有这样放任自己去思考自己的人生。他想到了母亲多年来的强势，给自己的心理造成了多少的压力。他甚至不能确定，母亲和父亲之间有没有爱情？他们这么多年过的快乐吗？他这样被编排的锦绣未来，是一种幸运还是一种悲哀？他想要的究竟是什么？他想追求的东西难道注定要和家庭相违背吗？那么他拥有这一切的背景和实力又有什么意义？
　　她依然笑着，“你喝多了，一会儿我帮你找个代驾送你回家！”
　　他站起身走到她旁边，看着左晏的脸庞可爱而美好，他不禁伸手去触摸她的脸，看着她的脸渐渐变的模糊，于是就这样趴倒在她的怀里。他其实可以坚持的，只是今天好想就留在她的身边，留在这栋充满温情的房子里。
　　她吃力的将他拉到了沙发上，给他盖上了被子，看着他沉沉的睡去。她坐到客厅落地窗的窗台上，思索着自己的人生。
　　这里的视野很宽阔，几乎看的到半座城市的灯火和璀璨的星空。
　　她的手机来了电话。她瞥了一眼手机屏幕，夏至美的名字像一道闪电，让她觉得猝不及防。她看了看躺在沙发上的江远萧，深吸一口气，然后按下了接听键。
　　“喂？”
　　“左晏！”
　　“至美？”
　　“你在干吗？”
　　“没……没干什么……没什么事！坐着发呆！”
　　“下个星期六是我的生日，我会开生日派对，那天你有时间吧？过来一起玩儿！”
　　“下周六？”
　　“是啊！”
　　“都谁会去？”
　　“有我之前的一些朋友，还叫了我们班的同学，还有赞逸，当然了还有江远萧，他今天去希腊度假了，不过会在我生日之前赶回来！”
　　“噢……”
　　“你可一定要来啊！”
　　“嗯……”
　　挂了电话，左晏的心脏还在怦怦乱跳。她走到江远萧的身边蹲了下来，伸手帮他掖了掖被角，“原来你真的因为我才没有去度假，我以为白天你都是在说笑呢！这么久以来，你是第一个对我这么好的人，可是为什么这份感激，带着那么多的负罪感？也许，我真的是一个没有福气的人！”
　　她以为他睡着了。可是，他都听的见。这么美好的夜晚，他不舍得睡去，他多希望她能一直说些什么。对于他，左晏就像一团迷雾，怎么拨都拨不开，也看不清。他很想去了解她，看看她的内心深处究竟藏了些什么？可是，她不再说什么。他想，要不要假装口渴起来和她聊天？可是如果他清醒了她会不会赶他回家？
　　……
　　市中心的KTV。
　　戚戚参加着高中同学的聚会。不管在哪里戚戚都会被男生追捧，被女生羡慕和嫉妒。在这里，更不例外。当一个人被追捧久了，会真的以为自己拥有倾国倾城的容貌和迷倒众生的本领，所以，对于李赞逸的冷漠，一直是她想要逾越的界限。
　　她想起了那天早上自己居然在那么冷的清早去排队买了早餐给他送过去，换来的只是几句不冷不热的言语和一声谢谢。
　　戚戚的手机开始震动，夏至美居然会主动打电话给她？她诧异着，但还是走出房间找到一个清净的角落接了电话。
　　“喂？”
　　“戚戚！下周六是我的生日派对，邀请你来参加，有没有兴趣？”
　　“你会这么好心？不会是鸿门宴吧？”
　　“你太抬举自己了！你以为你有刘邦的好命和本事？我只不过是想再给你一次和赞逸相处的机会，看你们这么久了也没有什么进展，要是没有自信不来也好！”
　　“就算你没安好心我也没什么好怕的，我会去的，把时间地点发给我吧！”
　　还没等夏至美回答，戚戚就先挂了电话。
　　夏至美是想借这次派对再重挫一下戚戚的自恋和自以为是，而戚戚也是同感。每个有优越感的人都会本能的将自己的优势放大，以为自己天下无敌。
　　戚戚还想，再给自己一次机会，她会以最完美的姿态出现在李赞逸面前。再试一次，毕竟她还没有对他表达过她的爱慕，如果他能了解她的心意，或许，会有她想要的结果。
　　……
　　左晏不知什么时候靠着窗子睡着了，一阵寒意袭来，忽然从睡梦中惊醒。
　　客厅里的灯依旧亮着，已经过了凌晨两点。
　　她站起身伸了伸懒腰，在公寓里四处观望。她走进卧室摸着松软的床被，看到卧室一角置放了一台电脑，便坐过去打开了电脑，登录了邮箱，居然有两封来自李赞逸的邮件，虽然是短短的几句话，‘考试结束了，轻松了很多！’‘为什么每次见你读邮件，都没有回复……’
　　左晏在回复信件里敲了几个字，‘我不知道该说些什么，说的太淡，怕我们疏远，说的浓了，怕自己迷途无返……’
　　她看了许久，终于将这行字发送了出去，然后倒在大床上美美的睡了过去。
　　邮件和手机短信都比不上从前信纸，发送和接收之间少了等待和想象的美好。
　　******
　　年末的大街小巷，处处都是一片祥和。
　　越是热闹，左晏就越觉得孤独。
　　这些天里，她忙于奔跑在各家书店和图书馆，借阅着关于新闻采集方面的教材和资料。如果江远萧能帮她成功的牵针引线，她至少不能对新闻一无所知。
　　从那天以后江远萧一直没有再出现在公寓里。
　　这是夏至美生日派对的前一天早上。
　　左晏接到了电视台人事处打来的电话，电视台已经决定录用左晏去做实习记者，她今天就可以去那里报道。
　　生活不仅仅有意料之外的事，也有计划之内的进展。可左晏还是被惊喜到了，虽然江远萧什么都没有说，但是她明白，她又亏欠了他一次。
　　整个报到的过程中，虽然紧张，但人事处的工作人员从始至终对她的态度都非常的友善礼貌。新入实习记者的培训已经开始了一个多星期，她需要快马加鞭的追赶已经落下的内容，等到开学之后，她就只能在所有休息的时间里选择尽可能合适的时间来工作实习，这是怎样一种迎合的礼遇。
　　这个世界永远留着捷径给拥有金钱权势的人。左晏竟然也借到了一次光。
　　当天她就开始参加培训课程。一起参加培训的一共有十个人，当她走进培训教时室，他们向她投来各种不同的目光。看面孔就知道她还不满二十岁，有的人诧异，有的人友善，有的人嗤之以鼻，也有的人无动于衷。于是她走到那个唯一冲她微笑的女生旁边坐了下来。
　　培训的内容对于她来说陌生又难懂。
　　午间休息的时候她借来了笔记独自一人留在教室里恶补着之前的遗漏，当人们陆续回来了，她才听到自己的肚子已经饿的开始乱叫。
　　“哎！你怎么连黑板都不知道擦一下！坐在那里就万事大吉了？”
　　阮智萍是其中的一个实习记者，她边说边坐在位子上斜视着左晏。
　　左晏被这突如其来的训斥弄的莫名其妙，有些不知所措，便没有理会，继续抄写着笔记。
　　那个女生似乎被左晏的无视给气到了，双手抱在胸前走到左晏面前，“你拽什么？叫你把黑板擦了你没听见是吗？”
　　左晏依旧埋头抄写着笔记。
　　阮智萍将左晏的笔记本拿起翻了个面扣在了桌子上，“你大学毕业了吗？怎么进来的？”
　　左晏知道她又遇上了一个难缠的人，心里想自己为什么这么倒霉？到哪里都有这么讨厌的人！但她知道不能因一时的冲动毁掉刚刚得到的一切，她不能去冒这个风险。
　　幸好这时培训专员走了进来，否则那个女生不知道会继续咄咄逼人到什么时候。
　　“老师，我来擦黑板！”
　　阮智萍马上换上了一副笑脸，殷勤的走上讲台擦起了黑板。
　　左晏一声冷笑，原来这女生是献媚的，这让她倒是安心了许多。最不可怕的敌人不过就是这种表里不一没有气节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