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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第七章.令人枯4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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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连忙活了两日,小孟醒是醒了,就是聋了哑了,他又不会写不会画,李承风原想通过他找出胭脂姑娘,这下算是落空了。
“唉。”李承风坐在台阶上叹了口气,顺手拔了两根狗尾巴草摆弄起来,一边嘴里还嘟囔着,“夭寿啊,某无良丞相的破事什么时候是个头啊。”
李承风抬头望了望天,西边黑云沉沉,今日怕要有一场豪雨。他这么想着,随手把狗尾巴草编的兔子扔回草丛里,拍了拍袍子站起来,谁成想转身猛地撞上一袭兰紫。
“大、大、大师兄?你什么时候来的?”李承风尴尬问道。
“有一会儿了。”裴则淡淡道。
有一会儿了你不出声!李承风正腹诽,裴则步子微移,右手一抬,李承风顿时就觉头上一沉,似有泰山压顶,刹那间悔得肠子都青了。
要完!这厮肯定听见自己骂他无良丞相了。李承风抖着嗓子道:“大师兄,求不杀,求放过……”
裴则瞥了他一眼,袖子一拂收回手去:“聒噪。”
囫囵的,囫囵的。李承风抱着自己的脑袋前前后后摸了个遍,松了口气。再定睛一看,方才裴则扔在地上的是……一片草叶?
等等,等等!这满心洋溢的小感动是怎么回事!喂陆杳,你醒醒啊!不要放弃治疗啊!李承风恨不得揪出陆杳的灵魂一个巴掌拍醒他。
“晚些恐怕有雨,你早动身。”裴则毫无预兆的扔下一句话,转身往自己房间去。
李承风一脸莫名其妙:“去哪?”
“回城。”裴则步子一顿,并未回头,仍是从前波澜不惊的语气。
啥?回城?李承风耳边仿佛炸开个霹雳,再三确定道:“你是说……我能走了?”
裴则站在自己房门前,背对着某人,嗯了一声。
人就是奇怪,你千方百计想走的时候偏有人不准你走,可等人家放你走了,你又有点……不大想走了。李承风挠了挠头,张口要说些什么,不过裴则没给他这个机会,反手阖上了门。
看着关得严严实实的门板,李承风心里涌上些无来由的烦躁,他深深一个吐纳,头发甩甩,大步流星,回屋收拾包袱去了。
“终于不用睡比棺材板还硬的床了,还有这被子,比纸还薄……”李承风边打包边自言自语,末了他环顾一圈,没什么遗漏了。临出门,他伸手扯了扯自己的嘴角,挤出个牵强的笑来,道,“老子终于要离开这个鬼地方了,哈,哈哈,哈哈哈。”
他豪迈拉开房门,雄赳赳气昂昂且同手同脚路过裴则房间,清了清嗓子道:“大师兄,我这就走了啊。”
屋里沉默了片刻,四平八稳传出一个字:“嗯。”
李承风挠头,“……那什么,蒋小侯爷跟行宫的案子你——”
“朝廷的事,你不要插手。”屋里的裴则截断李承风的话。
李承风一噎,心中火苗一窜两丈高,生生将“你有什么要我帮忙的尽管说”咽下去,没好气道:“裴相抬举了,我一个乡野小民,朝廷的事哪轮得着我插手。我正要说呢,蒋小侯爷跟行宫的案子,望裴相高抬贵手,别来为难草民了!”李承风置气走了几步,咬咬牙又倒回来,高声补充道:“此后天高水长,各自相安。”
临了,李承风那句“江湖不见”还是没说出口,连他自己都不知道,自己是搭错了哪根筋,对这个前世杀身之敌也不愿撂半句狠话。他又略站了两个眨眼的时间,见裴则丝毫反应也无,才气鼓鼓骑马走了。
蹄声渐悄,西风渐紧,吱呀一声轻微门响,裴则打开了房门。西天雷声隐隐,他从容走到台阶处,负手看着墨云翻滚。疾风凛冽,青丝翻飞,他脸上看不出一丝喜怒,只在临转身时一弯腰,捡起了李承风扔在杂草里的草编兔子,纳进袖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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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承风气急败坏地推开自家大门,蹬蹬蹬蹬直奔自己那跨院,刚过了月亮门,就发现自己屋里人影绰绰,张牙舞爪,有如鬼魅。
然李承风气昏了头,竟也忘了害怕。
“呔!何方妖孽!”李承风大吼一声,一脚踢开房门。
“咣当当!”一阵嘈杂响过,屋里弥漫起醇厚的酒香。
李承风一把揪起桌子下瑟瑟发抖的白衣人,举起拳头刚要招呼,就见白衣人委屈的抬起头来,明明一脸褶子都能夹死苍蝇了,偏偏摆出一付“我还是个宝宝”的表情,李承风额上青筋跳了跳,一把松开手,气呼呼往椅子上一坐,踢着地上酒坛子的碎片,“糟老头,你就不怕醉死!”
白头翁捏着自己的袖角,肉痛得要哭了,那可是十八年陈酿啊!痛煞我也!
李承风嘴上厉害,可最见不得白头翁这付委屈的样子,他爬上榻,掀开一边整齐的被褥,伸手摸索起来,眨眼的功夫,就听吧嗒一声,榻上就开了个暗格,李承风撇着嘴,取上个不大的青花酒坛,抛给白头翁,“够你喝一壶的了。”
白头翁忙拍开泥封,凑上去一闻,整个眼睛里几乎冒出星星来,“透碧霄!小风子,这是透碧霄!”
李承风气得笑了,“是,蛮荒一支秀透碧霄。”这还是大哥去年前带回来的,李承风自己没舍得喝。
白头翁就着桌上现成的杯子喝了一口,飘飘然,满足的喟叹一声,转头道:“小风子,告诉为师,你方才气什么呢?”
李承风的笑意僵在嘴角,从榻上一跃而下,站在窗前望着外面小雨淅沥,闷闷道:“没什么,我自己抽风。”
白头翁走到李承风身前,努力伸长胳膊想摸一摸李承风的头。李承风撇撇嘴,鬼使神差地低了低头,白头翁慈爱地摸着李承风的头发,换了个淡淡的画风,笑道:“小杳啊,自收你为徒那日起,为师便绝无害你之意。”
听起来很可信。
“屁。”李承风扁嘴,任由白头翁顺着自己的呆毛,“我下山那年你让我去盈盈馆偷玉液春,那群花娘差点没生吞活剥了我!还有第二年你说荷塘子淤了让我淘淘,妈蛋,那里面窝着只千年王八你早就知道吧?要不是我机灵,第三条腿可就被咬掉了,现在早在宫里当了好几年公公了!”
白头翁心虚的拍了拍李承风的头,语重心长道:“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劳其筋骨,饿其体肤,空乏其身,行拂乱其所为……”
李承风翻了个白眼,“你走。”
白头翁讪讪收回手来,对了对手指,“为师明日就要走了。”
“啊?”李承风一愣,“去哪?”
白头翁继续对着手指,脸上浮现红晕,估计是透碧霄的酒劲太大上头了,“这个人家怎么说得出口呀。”
李承风一阵恶寒,讲真,你能说出这样的话来,我觉得你没什么不能说出口的了,八成又要倚老卖老臭不要脸的去勾搭老婆子了。
白头翁抱起透碧霄往外走,到门口了一拍脑袋,回头跟李承风道:“小风子,昨晚小则来找为师,说不如带你上山去住些日子,毕竟你插手了这案子,指不定会得罪什么人。为师觉得也有理,山上好歹安全些,所以你明天要不要跟为师一起走?”
李承风一愣,脑中闪过裴则面无表情的脸,“你、你说他,担心本公子?”
白头翁用看白痴的眼神扫了他一眼,“废话。”
李承风心中一个咯噔,皱眉道:“你昨天跟他说什么了?”
“啥也没说,尤其没说你是小陆子的事。”白头翁耸肩,“不过小则的性格你也知道,他笃定的事,从不会因为别人说个不字就改变。”
李承风心下有些乱糟糟的,背过身朝着榻,“我就不走了,扔我爹一个人在这怪孤单的。”
白头翁没有勉强,点点头走了。
李承风死死盯着自己的脚尖,像是踏进了一个流沙窝的中心,思绪渐渐模糊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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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庭月色正清明。
御史府的廊下挂着风灯,透出橙黄的光晕。
“叩叩叩。”大门传来叩门声,窝在门边打瞌睡的小厮急忙揉揉眼起来,拉开一道门缝,探出头来,“善长哥回来了。”
善长点头笑了笑,抬脚往府中去。老管家提着灯笼出来,往上举了举照了照来人后面,问道:“公子呢?”
善长接过老管家手中的灯笼,半扶着他的胳膊,温声道:“大人还在宫中,近来弹劾的案子多,回来怕是得后半夜了,叫我先回来说一声,免得陆大人和裴叔你担心。”
“公子也太尽心了些,熬坏了身子可怎么好……”老管家叹着气,往自己的下处去。
“裴叔,陆大人歇下了吗?”
“没呢,自个儿跟自个儿下棋,等着公子回来呢。”
“那您回去歇着吧,我去跟陆大人说一声,回去也好跟大人复命。”善长脸上挂着憨厚的笑。
老管家点了点头,嘱咐道:“多劝两遍,不然又得犟着等,自己个儿是太医,更得好好保重。”
善长答应着,快步往客房去了。
灯下之人打着大大的哈欠,微微摇曳的灯光在他脸上勾出生动的曲线,清朗好眉目,处处是风情,他拈了枚黑子落在右上,吞了两个白子。他偏头看了看刻漏,按了按太阳穴,复又下起棋来。
“陆大人,陆大人!”门上映出一个人影。
陆杳精神一振,忙踢踏着软靴开门,“善长,师兄回来了?”
善长一抹额头,急道:“陆大人快随我走!大人受伤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