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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0、第三十章.几番哀3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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灯火如豆,长夜寂寞。
上首响起书页的哗啦声,六角跪在青石地上,瑟瑟发抖。
“那册子上都写了什么?”郝太傅慢条斯理问道。
六角重重磕了个头,“都是大人的名讳,什么进贡令人枯之类的。别的……小真记不得了。”
郝太傅翻书的手指一顿,眼底浮上几分轻蔑的笑意,他知道裴则这些年一直在查陆杳的案子。令人枯是他进贡的秘药没错,陆杳死的那日自己府上也确有一队杀手派出,但杀手是冲着裴则去的,陆杳那样无足轻重的太医还不足以成为他的目标。但有心人在旁边一撺掇,裴则关心则乱,自然看不见其中的疑点。
这样一想,郝太傅觉得裴则不过尔尔,不堪做自己的对手。
郝太傅重新翻开书纸,淡淡道:“不过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
六角以为是在说自己,忙不迭磕头认错:“小的罪该万死!罪该万死!求大人饶小的一命!”
“蠢货,”郝太傅挑眉,“带下去。”
六鼓忙拽着六角出去,庆幸大人留了他内侄一命。六角走了几步回过神来,抹去额上有如雨下的汗珠,从不信佛的他在心里长宣了一声佛号。
“就埋在乱葬岗吧。”
屋内传出凉凉一语,六鼓叔侄呼吸一窒,浑身的血液几乎要冻成冰碴子。立刻就有暗卫拉扯着呆若木鸡的六角,行到偏僻处干净利落一捅刀子,破席一卷扔去了城外乱葬岗。
六鼓跌坐在屋外,骇得说不出话,难道先前是他会错了意,大人从没想放过六角?可这样一来,大人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人人都会以为是大人派了六角去刺杀裴相,事败又杀人灭口。这样做,对大人有什么好处呢?
六鼓不由自主的看向屋内灯火中那个恬淡的身影,满腹疑惑。
郝太傅阖上书页扔在桌上,起身长立窗前。夜色青青,明星荧荧,一场竞赛已经拉开序幕,他是不顾一切的赌徒,何妨把赌注下得大些。
“佛曰:众生扰扰,其苦无量。”
六鼓一愣,瞥向桌上那本泛黄的簿册,才发现蓝底黑字的封面上写着“华严经”三个隶书大字。
不知怎的,六鼓每个毛孔都急剧收缩着,炎炎夏夜,他竟觉得如坠冰窟。
※※
天真是热啊,躺在床上像红烧,下了床又像清蒸,出门是烧烤,回屋是回锅。可今夜的人不知是中了什么邪,不抱着西瓜吹吹夜风,倒一个一个抱着书看得津津有味。
李承风歪在榻上,手里也拿着一卷书。不过他心性尚如活水,看不了佛经道典,只握了卷《育儿宝典》看得起劲。
饕餮屈膝坐在横梁上,额角抽了抽,“李小哥,你口味挺独特啊。”
“朋友,我们半斤对八两好么。”李承风翻过一页,随口道。
饕餮抱臂挑眉,“我说,以后我既要保护你又要保护那个小屁孩,你是不是该给我加一份银子?”
李承风阖上书,十分认真的说:“饕餮,我发现你其实不止长得美——”
饕餮展眉一笑,“而且?”
“而且想得也美。”李承风一耸肩,“要钱没有,要命一条。”
饕餮气得七窍生烟,“想不到你是这样的男纸!”
“你想不到的还多着呢,”李承风回嘴,“让你查的事怎么样了?”
饕餮不情不愿的从横梁上飞下来,“秦岸那天只在天一茶楼下了一局棋,然后就遛弯去了,遛弯嘛,也不拘什么地方,溜到陆明寻那八成是个巧合。”
李承风差点就信了,他低垂着眼睫,凉凉道:“那可真是太巧了。跟谁下的棋?”
饕餮摊手,“他自己。”
李承风一愣,这线索到这就断了。李承风颓然叹气,枕着《育儿宝典》问道:“你跟着我师兄多久了?”
饕餮掰了掰手指头,“不多不少,三年了,自打他当了丞相,我就被指派给他了。”
饕餮、梼杌、穷奇、混沌是上古四凶,天神投之以四裔,以抵御魑魅魍魉。卫朝立朝之初,太祖以四凶之名建立了四支暗卫队伍,赐予忠臣亲信,直接听命于主人,直至忠臣身死方由上位者收回令牌。饕餮是四卫之首,卫景延留给了裴则,听说先帝在时曾将穷奇赐给了郝太傅,剩下的梼杌和混沌却不知给了谁。
“这么说来,我师兄查的案子,你应该略知一二,”李承风看着他,“陆杳这个人,你有没有印象?”
饕餮一刹笑靥如花,“那我可太熟了。你师兄遇刺前常翻这案子的卷宗。”
李承风忙抓住他的袖子,急急问道:“他可查出了什么?”
饕餮一愣,仔细想了想,“左右不过是郝卓吉那个老匹夫干的,不然当日行刺抢他那小本子做什么?”
郝卓吉?好捉急?李承风顾不得吐槽郝太傅奇葩的名字,追问道:“什么小本子?”
“裴则这些年来一直在查陆杳的案子,蛛丝马迹都记在那小册子上,时不时就拿出来翻一翻,一直随身带着。可是遇刺那日我救了他送到太医院,却发现那小册子不知什么时候叫人抢走了,”饕餮愤愤不平,狠狠啐了一口,“这简直是我饕餮毕生的耻辱。”
“你不会恰好记得那小册子上记得什么吧?”李承风满怀希冀。
饕餮:“……不要随便考验一个杀手的智商。”
李承风顿时失望起来。
饕餮摩挲着下巴,忽而拊掌笑道:“不过我记得上面出现最多的名字。”他一脸“我是不是很棒,你快来夸我呀”的幼稚表情,眨眼看着李承风。
李承风昧着良心,“……亲,你是我见过智商最高的杀手,我就知道这点小事难不倒你。”
饕餮笑嘻嘻的眯着眼,往后面虚空里一靠,保持着一个高难度的姿势,心满意足道:“郝卓吉。”
李承风眼中射出寒芒,已动了杀机。
陆杳一条命他还没偿,眼下又加上陆司直一家无辜,李承风若放过他,他就是头猪!
“李叔……”门口探出个圆滚滚的脑袋,身子缩在门板后,怯怯叫道。
李承风脸上一白,两人大眼瞪小眼了好一会,李承风叹气,招招手让他进来,“辟疆,后背还疼么?”
那一场大火烧伤了陆辟疆的后背,好在饕餮救得及时,才保住一条命。
陆辟疆咬着有些干裂的嘴唇摇了摇头,伸开小短手抱住李承风的腰身,埋头往李承风怀里拱了拱,带着哭腔道:“李叔,我想爹和娘了……”
李承风眸色一黯,摸着怀中娃娃的头,放柔了声音,“辟疆,以后李叔就是你爹。”
陆辟疆大眼睛眨了眨,掉下一串金豆豆来。
饕餮若有所思的看着这一大一小,忽而戳了戳陆辟疆肉嘟嘟的小脸,笑道:“那我当你娘好了。”
李承风一噎:“……”雾草,朋友你是不是来搞笑的?
陆辟疆委屈的扁扁嘴,哇的一声哭起来,死死抱住李承风,抽噎道:“李叔,你别让他当我娘,你别让他当我娘……”
“不当不当,”李承风眼见这娃娃哭得都要岔气了,忙拍着他后背哄道,“咱们找个大□□也不找他。”
饕餮:“……”很好,小崽子,你成功的引起了我的注意。
饕餮暗搓搓笑了笑,已经在脑海中把陆团子搓扁捏圆了无数回。
※※
大漠里昼夜温差极大,白日热得脱层皮,一到晚上,冻得骨头缝都透着冷风。
明月如霜照白骨,恶风卷地吹黄沙。
“阿嚏!”谢少康笼着袖子打了个响亮的喷嚏,耳朵里满是远处的狼吼,他摸了摸身侧的长刀,心里稍稍安定下来,“含度,你说西漠那群龟孙子有几分诚意?”
裴则聚精会神看着手里的羊皮地图,淡淡道:“半分也无。”
“擦!”谢少康往地图上瞄了一眼,挑了挑将熄的篝火,恶狠狠啐了一口,“我觉得也是,要不然咱都过了边境线了,也没见人来接。”
裴则月前获悉,西漠老王病故,西漠内乱,大王子卡达、二王子图穆尔真和公主铁笛争夺王权,卡达素来铁血暴虐,早有起兵犯卫之心,日前边境往来商队十分之八九皆遭劫掠,就是卡达的手笔。
二王子图穆尔真倒是一团和气,而且他曾出质卫朝,对卫朝风物很是仰慕,回国后曾提议老王参照卫朝官制任用人才,奈何老王帐下鼠目寸光的草莽居多,皆以大王子卡达马首是瞻,老王为保护二王子的安全,只得申斥一顿,不许他参议大漠政事。此次大王子卡达逼死老王,就是二王子借商队向卫朝示警并请求援助,要是寻常商队可不敢涉足两国兵事,但好巧不巧,这商队是国丈顾老爷子的,当即传信他的好女婿卫景延,禀报了此事。卫景延连夜召裴则商议,决定扶植二王子图穆尔真上位,由裴则亲自前往坐镇。
四野风声呼啸,狼声却不见了。
裴则眸色一沉,从容站起身来。
“阁下既然来了,何不现身一见。”
谢少康忙起身挡在裴则身前,长刀出鞘,虎目四下逡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