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第十三章.朝天阙5 ...
-
“咔咔。”
牢门处传来开锁声和火急火燎的脚步声，李承风的小心脏一提，目不转睛地盯着那处移动的灯笼。
“李承风？”
牢头提着灯笼照路，侧后跟着一个身着长春色官服的男子，圆圆的娃娃脸上嵌着两个酒窝，笑起来十分讨喜。
“小公子，快答应啊。”见李承风发呆，牢头忙小声催促。
“呃，正是不才。”
娃娃脸点头，一指锁头，让牢头打开，笑道：“出来吧。”
不是吧，这审都还没审呢，就要上刑场？
李承风原以为自己早就不怕死了，没想到死到临头，果然还是怕的，他死死扒住铁栅栏，色厉内荏道：“我、我不出去！”
娃娃脸愣了一愣，旋即大笑起来：“你想到哪去了？圣上有旨，让带人证——就是你——上京问话。”
“我，”李承风不可置信地指着自己鼻子，“人证？”
娃娃脸弯腰进了牢房，将一轴明黄圣旨塞到李承风怀里，还不等他展开，娃娃脸就拽着他的胳膊出来，“没错，就是你。”
娃娃脸拉着李承风一路疾行，等他反应过来时，自己已站在裴则面前。还是一样的兰紫长袍，还是一样的文臣气度，李承风看着他，什么话也说不出来。
他该气他的袖手旁观，却不知怎的，心里只庆幸能再见面。
谢少康在两人脸上逡巡一圈，泄气道：“我说，默然相对什么的，过一会儿再玩成么？王虎威马上就回来了。”
裴则脸上一肃，侧身带众人进了屋。
娃娃脸坐在靠门口的那个瓷凳上，双手托腮，大眼睛忽闪忽闪，幽幽道：“我说阿裴，你回去怎么向圣上交代？”
谢少康从包袱里找出一块通身泛着青紫光泽的玉佩形贡墨，裴则接过，在砚台上细细研磨起来，“我自有分寸。”
“王虎威会信？”娃娃脸追问。
受这一屋紧张气氛的感染，李承风也不由得正襟危坐起来，捧着手里的明黄卷轴，“不是有圣旨在么，他凭什么不信？”
娃娃脸一摊手，“不如你自己看看。”
李承风心头涌上不好的预感，他咽了咽唾沫，缓缓展开圣旨。
除了左下一枚刺目红印，明晃晃的白绫片墨未沾，这、这是一张空白圣旨！
李承风猛地将圣旨反拍在桌上，脸上血色褪尽，“你、你假传圣旨？！”
“嘘！”谢少康忙捂住他的嘴，紧张地探出头去四下看了看，“我说大兄弟，你唯恐天下不知啊！”
裴则已研好了墨，走到李承风身边，伸手要抽走圣旨，李承风已预料到他接下来的动作，说什么也不肯放手，“师兄……”
“你既叫我一声师兄，就该听我安排。”裴则脸上淡淡，甚至嘴边还留着一丝温和笑意，趁李承风迟疑抽走了圣旨，黄绫一展，伏案提笔。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铁画银钩，每一笔都叫李承风眼眶泛酸。
怎么会替他做到这种程度？怎么会这样义无反顾？怎么会这样……不留余地？
娃娃脸一耸肩，“看见没，这才叫假传圣旨。”
李承风浑身的力气被抽走，重重坐在瓷凳上，失神喃喃，“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这还要从王虎威捆了李承风那日说起——
时近子夜，裴则房中还亮着灯，谢少康取走了裴则的佩剑，生怕他一个冲动再把刀架在王虎威脖子上。他手上伤得不轻，老郎中给他缠了厚厚一层纱布。
“对不住。”裴则的脸随着摇曳的烛光忽明忽暗。
谢少康叹了口气，“说这个做什么，那小子被王虎威逮住，恐怕不能善了，你……有什么法子没？”
后半句连他自己都中气不足，哪里还有什么法子呢？裴则奉命到临州查探行宫闹鬼一事，如今虽查实与三皇子造反有关，可闹事的鬼没抓着，行宫还毁了，裴则已是泥菩萨过江自身难保，更别说还有个早就看不惯他的武安侯了。眼下腹背受敌，谢少康只怕李承风会是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裴则眼睫低垂，将情绪掩藏起来，正是因为事关李承风生死，他才更不能先乱了阵脚。
“唉，”谢少康喃喃，“那小子要是有免死金牌就好了……”
裴则猛地起身，带得椅子发出刺耳的声音，“你方才说什么？”
谢少康吓了一跳，小声重复道：“我说那小子要是有免死金牌就好了……含度，我就是这么一说，大卫立朝之初就废了免死金牌了……”
“免死金牌，”裴则脸上浮现一丝希望，他来回踱了几步，旋即又沉下脸来，“帝都一来一回少说半月，怕是来不及。”
“含度，你可别胡来啊，”谢少康担忧道，“王虎威一时半刻还不能把那小子怎么样，咱们还有时间想别的法子。”
“不，没有法子比这更有效了，”裴则望着门外苍茫夜色，“彦真人在哪里？”
彦真？谢少康挠了挠头，不清楚这时候提起那个滑头小子做什么，只得就实说：“他还在休沐期中，我记得他说有个什么表妹成亲，回老家贺喜去了。”
“肃远，你去锡州截住彦真，再和他一道走一趟旻州，”裴则边说，边大步走到案边，铺了张信笺寥寥写下数语，装入信封中递给谢少康，“拿着我的佩剑和书信，记住，信要亲手交给我父亲。”
谢少康肃然点头。
“三日，赶得回来么？”
“锡州和旻州都离这不远，快马加鞭的话，没问题。”谢少康把书信往怀里一塞，提起裴则的佩剑就走，“放心！”
裴则望着谢少康迅速消失的背影，负在身后的双手牢牢成拳。
※※
李承风听谢少康说完，整个人还处在懵逼状态，他再三确认道：“所以说，这圣旨是真的，只不过是空白的？”
裴则点了点头。
李承风脸一黑，你赔我刚才的伤感啊混蛋！我还以为你要被诛九族了啊混蛋！
“别以为是真的就没事了，”娃娃脸勾搭着李承风的肩膀，“这可是圣上给阿裴便宜行事的密旨，现在杜撰成了救你的明旨，回去他能不能交差还难说呢。”
李承风：“……”好吧，我开始又伤感了。
“走一步看一步。”裴则淡淡开口，伸手要去摸李承风的头顶。
李承风本能的一歪头避过。
裴则手在半空中僵了半晌，缓缓收了回去，他眼底藏着些隐忍的痛楚。
李承风幽幽叹了口气，小声嘟囔道：“我都三天没洗澡了，也不怕摸你一手虱子。”
裴则愣了愣，一霎浅笑。
又过了小半刻，门外响起杂乱的脚步声，就听王虎威一嗓子吼开：“裴则，把李承风给老子交出来！”
李承风一挑眉，哟吼，裴则也是你这白眼狼叫得？有裴则在他身后，他心里踏实不少，甚有几分有恃无恐的意思，倚在门框子上掏了掏耳朵，“哎？哪跑来的白眼狼？还会说人话呢。”
王虎威脸上青一阵红一阵，粗声粗气道：“我王虎威不是知恩不图报的小人，但你犯的是国法。”
李承风扁了扁嘴，“啧，愚蠢的人。”
“呀呀呀，王将军！”娃娃脸从李承风背后探出个头来，笑得一脸和气，“来得正好，快进来商量一下明日回京的护卫安排。”
“什么护卫？”
娃娃脸一拍脑门，“呀，瞧我这记性！”他取了圣旨扬了扬，“圣上有旨，命裴相护送人证李承风回京。”
王虎威猛地瞪大眼，一把夺过圣旨，展开细细看了三四遍。
“将军还怕有假啊？本官好歹是正四品礼部侍郎，”娃娃脸指着圣旨道，“你就算不信本官这钦差，圣旨你总认得吧？黑犀牛角封轴，祥云瑞鹤织锦，银色飞龙衔旨，这可是给正二品京官的圣旨，在场除了裴相，可没人能接这道旨意了吧？”
谢少康一拱手，“王将军手下高手辈出，这一趟回京，就有劳了。”
王虎威咬咬牙，只得恭恭敬敬交还圣旨，不情不愿道：“末将遵旨。”
危机暂解，裴则几人都松了一口气。
※※
事不宜迟，第二日他们便上路赶回帝都。
李承风腿脚还没好利索，只好红着脸坐马车，裴则不知怎的也要坐马车，娃娃脸笑嘻嘻看了看两人，一屁股也坐进了马车。
“阿裴，老实说，你师父收徒弟是不是看脸啊？”娃娃脸双手捧着脸问。
是吧？是吧？李承风心中乐开了花，本公子那可是浊世佳公子的模版！模版你知道么？
裴则微微一掀唇，想起还没来得及介绍两人，偏头对李承风道：“承风，见过礼部侍郎韩效韩大人。”
“老古板，”娃娃脸吐了吐舌头，拉着李承风的袖子，“我韩效啊，可不是含笑的笑，是报效的效哩~”
李承风含笑拱手，“韩大人好。”
“我听阿谢说，你从没去过帝都啊？”韩效往李承风身边蹭了蹭，“要说在帝都吃喝玩乐啊，我韩效那是这个！”说着竖起大拇指来。
李承风：“……”小哥，你真的是礼部的？说好的老成持重在哪里？
韩效开了话匣子就关不住，笑吟吟跟李承风说起永定街的小吃、明德坊的舞姬、大觉寺的神算来。
裴则握了一卷游记坐在一旁，偶尔抬眼看一看两人，韩效手舞足蹈说得热火朝天，李承风聚精会神惊叹连连，连裴则自己都没发现，他的眼波柔和得如同一湾春水。
走走停停，一行人终于在三月二十七这日午后抵达帝都。
李承风挑帘望向外面鳞次栉比的店铺，南来北往的行脚商人汇在一处，操着华言胡语，争相将奇珍异宝陈列出来，供贵人挑选。
不愧大卫帝都，是比寻常地方来得气派繁华。
“承风，帝都人多口杂，切勿生事。”裴则嘱咐道。
李承风顿时受到暴击伤害，捂着心口夸张道：“你看我像无事生非的人么！”
裴则和韩效对视一眼，不约而同地点了点头。
李承风：“……”你们这样会失去本宝宝的我跟你们讲。
马车进了城门，在岔路口停下，裴则看了看天色，转头道：“彦真，你带承风回我那里，我与肃远先去复命。”
韩效一拍胸膛，“包在我身上阿裴。”
作者有话说
第13章 第十三章.朝天阙5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