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之梦》漫舞流沙

16、第十六章

　　悦儿看十三阿哥没有回去的意思，喜厅里也喧闹着，想了想说：“十三爷若是不回喜厅，悦儿斗胆在这儿跟十三爷聊聊天，可以吗？”
　　十三又是一愣，这小姑娘是想到一出是一出啊，这要是让十四弟看见了，还不得大闹喜宴？只是这姑娘似乎是有话要说。
　　十三沉吟问道：“为什么不进去？”
　　“里面别人吃着我看着，被人发现了我的身份还麻烦，还不如跟十三爷聊聊天呢。”
　　十三探究的看着她，目光有些冷，看的她有些不自在。悦儿心里忐忑，想要告辞的时候，十三转过眸子，淡淡的说：“坐吧。想聊什么？”
　　这皇家的几个阿哥还都不是好惹的主。悦儿暗暗擦了把冷汗，十三阿哥平日里看着随和，但刚才盯着她的时候却有一种仿佛洞察一切的感觉，让她冷汗直冒。其实她没想着说什么，只是想旁敲侧击为八阿哥他们说和说和，化解一些冤仇。想起他们在雍正登基以后的命运悦儿就很难过，虽说成王败寇，悦儿无意掺和进去他们之间的争斗，但当败的一方是她的朋友时，提前知道结局的她实在是不能不为他们日后做些打算。
　　“没想聊什么。”悦儿小心翼翼的坐在十三阿哥旁边，以前看十三阿哥没架子和气，又受了以前看野史的影响对这个拼命十三郎很有好感，在他面前也没什么规矩，她都几乎忘记了十三阿哥不是她自小认识的九阿哥，表面再随和，也不会对她过分的行为包容。
　　看着十三阿哥脸上微微的防备之色，悦儿心里叹了口气，他们之间的恩怨，恐怕自己是插不上手的，也无从化解。忽然失去了说什么的兴趣，摇了摇头，“没什么。”
　　十三看着她没精打采样子，又微微有些不忍，不过就是一个十四岁的小姑娘而已，自己的防心是不是有些太重了？而且自相识以来，他对这姑娘的印象很不错。
　　“我，”十三叹了口气，想解释一番，却无从说起。他今天心里郁闷，十阿哥找他拼酒，他喝的身子不舒服也不全是十阿哥的错。他是有心图一醉，逃开那些烦心事。户部查账，他一心办差，四哥也说了无论官职大小，走谁的门路，都必须在规定日期内把欠国库的银子还上。然而前两天他无意间发现四哥和太子竟然私下把几位大臣的名字从单子上勾了去。这不是陷他于不义吗？他的母妃薨后，他被德妃养育，四哥也是德妃所生，对他诸多照顾。他自小敬爱这位兄长，兄弟间的感情比其他兄弟都要亲厚。如今四哥和他同在户部办差，却瞒着他做这样的事情，让他一个人傻愣楞的逼迫那些官员。这样的行为，让他觉得心凉，但是多年的情分，他也不可能把这件事揭出来。心事无处可诉。被最亲近的人背叛，让他对悦儿这个只有十四岁的小姑娘也起了戒心。
　　“你是想跟我说户部的事情不要责怪十哥吧。”十三想着这姑娘的心思，好在两人接触不多，她的心思也好猜。见悦儿点头，十三叹息，“我在户部办差收账是分内的事情，十阿哥一时还不起，闹上一闹也无可厚非，都是兄弟，林姑娘多虑了。”
　　“兄弟”十三阿哥咀嚼着这两个字，只觉得满嘴都是苦涩。四哥，他的兄弟啊！
　　“你也不要怪八爷和九爷，他们也有他们的难处。”悦儿向来是得寸进尺的人，一时把顾忌也抛到脑后，只是想着为自己这边的人多说些好话。
　　十三苦笑，这小姑娘要担心的人还真是多，这些话跟他说有什么用？八阿哥在朝中声势日隆，九阿哥富可敌国。就是太子也要让他们三分。这小姑娘跑到他一个不得势的阿哥面前为那两个人说好话，真是有些多此一举了。但是这句话又触动了他的心事，这小姑娘无权无势，只因和那几位阿哥自小相熟，便尽力相助，可怜他们皇家的血脉至亲，相互之间却是猜忌重重。十三的嘴角牵起一分自嘲的冷笑：“我明白，姑娘与几位兄长自小熟悉，会为他们担心，我这做弟弟的跟兄长的情分也是有的，怎么会因为这些记恨在心呢？”
　　情分，十三笑意中的嘲弄更深，他念着别人的情分，只怕现在兄弟之间顾及他的情分的人也不多了。
　　“你今天看着很不高兴。你和十爷喝酒的时候我看见了，十爷虽然有心灌醉你，但是看你的喝法倒把十爷都吓得不敢惹你了。”悦儿看着他，倒不是不相信他。只是成王败寇，后世对这位雍正朝的怡亲王多有溢美之词，悦儿前世的时候深受这些影响，现在虽然明知道自己跟他是两个政治阵营里的，还是忍不住多管闲事。
　　“我，跟四哥有些心结，没什么。”十三淡淡的揭过，少年的眉峰压着愁绪。这件事不是什么秘密。以前他跟四哥亲厚，出入都常在一起，但是自从他有了心结，便对四哥有意无意的疏远起来。四哥察觉了，却没有解释。两个人这几天都怪怪的，见了面连招呼都不打。明眼人都察觉了。那些本来就不乐见他们亲厚的人更是在背后幸灾乐祸的看这对兄弟窝里斗。
　　悦儿看着十三抑郁的神色，心里一动，“怪不得今天看你跟四爷都不说话。有心结自然要解开了，你们这么多年兄弟，四阿哥对你如何你自然是明白。四爷是个面冷心热的人，莫非你们之间有什么误会？”
　　“误会？”十三眼里有一丝茫然，想起往昔，也觉得这件事情有些窝囊。却又摇了摇头：“姑娘还小，经历的世事不多，你不明白。”
　　“十三爷，我是个商人，商人重利。你和四爷之间的事情我也不明白。我就以商人的角度来问十三爷几个问题，十三爷自己想清楚了就好。”不知道出于什么样的冲动，悦儿想起十三刚才在厅里喝酒时拼命的模样，想起历史上他的十年圈禁，有些话就不吐不快。
　　十三抬眼看了看悦儿，有些无奈，这姑娘自己说自己是重利的商人，却是热心的很，谁的闲事都要管，也不考虑自己的利益得失，若是八哥他们知道她在这里劝自己和四哥和好，恐怕会埋怨她吧。真是个傻丫头，十三心里面有些微微的柔软，这些年，她这样的人倒是越来越少了。
　　悦儿见他不反对，低头想了想。她猜不出是什么事情，也不记得后世记载过十三和四阿哥有过嫌隙，瞧十三的神情，不像是因为私事拌口角，倒像是四阿哥做了什么事情不顾手足之情让十三寒了心。沉吟了一下，觉得也许是有人从中陷害，让他们有了什么误会。悦儿心里一定，说：“十三爷第一个问题，四爷是拉拢你帮扶你对他自己有利，还是疏远你陷害你对他自己有利？第二个问题，四爷若是跟十三爷有了嫌隙，对谁最有利？”
　　十三一愣，大清自入关一来，说汉话，学汉字，那些儒家的思想倒是继承了不少，很少有人会这样赤裸裸的拿利益说事儿，而不加遮掩。这姑娘坦诚的可爱，虽然不明白事情的原委，但也说中了一些关键。
　　前些日子知道了这事儿，他一时气恼，四哥又不加解释，他只当四哥心里真是没顾着他这个弟弟，如今看来，是自己关心则乱了。十三细细想了想，因为失望和心寒而没有想明白的种种渐渐清晰。太子二阿哥胤礽是国之储君，然而才德上却不能服众。大阿哥胤褆是长子，又有军功在身，一直对太子不服气。八阿哥他们前些年跟大阿哥走得近，现在八阿哥声势日隆，自明珠失势后大阿哥日渐收敛，反而有依附八阿哥的趋势。八阿哥在朝中的风评很好，就是在江南的士子中声望都是极高的。裕亲王爷也非常欣赏八阿哥。八阿哥背后有九阿哥财力支持，十阿哥和十四又跟他走的极近。这些年里八阿哥野心渐露，朝里有人暗中联络保举八阿哥，废太子的事情十三也有所耳闻。心思活络的大臣已经开始选边儿站了。党争之势已成。
　　十三对于太子胤礽，有时候也很是看不惯，但是若去依附八阿哥，他自己倒没什么，只是为四哥不甘心，毕竟子凭母贵，而且四哥在朝中办差的资历比八阿哥可深多了。他和四阿哥亲厚，私下里也不避讳，跟四阿哥说过这些事情，也说过犯禁的话，鼓励四阿哥也放手一搏。四阿哥却说天无二日、民无二主，皇上身体硬朗，那些事情都还早。打定主意不卷进党争，只专心办差。
　　但是四哥和他不比三哥和五哥，想置身事外也不容易。本来这追讨国库亏空就是个吃力不讨好的差事，四哥驳了八阿哥的面子，八阿哥已经是心里暗暗恼恨，若是再驳了太子的面子，两边联起手来，恐怕这差事也不用办了。四哥想要独善其身，但是独木难支。四哥也有他自己的苦处。自己这一次没问清楚，就猜忌四哥，四哥多年照顾，恐怕也是心凉了。
　　十三想通了这一节，虽然对四阿哥有些愧疚，但是数日来的气堵却豁然开朗，心里面说不出的畅快。四哥不告诉他，怕是也是为他着想，这种事，知道了却无可奈何，反而动摇了收国债的决心。
　　他看向悦儿的目光含着感激。倒不是这小姑娘三言两语就解了他的心结，他跟四阿哥多年的感情，这些道理他都明白，若是没这姑娘的此时点破，过几日或许他自己也能想的明白。但他被气怒堵了心眼，这姑娘一言点破，他还是要多谢的。
　　悦儿被他的目光看的讪讪的，心里已经在懊恼干嘛要多嘴。不管怎么说她都是八爷党阵营里的人，谁能肯定的说没她这一句话，十三阿哥也能想通？历史本来就是有很多偶然因素在内的，而且什么蝴蝶效应也说的玄之又玄。说不定没她这句话十三就跟四阿哥一直心结难解，四阿哥也不能登上皇位，八阿哥他们就不会在雍正登基以后下场凄惨。在她看来，雍正是个勤勉的好皇帝，她无意改变历史，她不能确定八阿哥或者其他人当皇帝就一定比胤禛好。但是她也不愿意看到她身边的朋友随着历史的轨迹渐渐向那悲惨的结局走过去。
　　十三阿哥忽然想到一点，有些奇怪的问她：“你怎么知道四哥面冷心热？”
　　“呃，我听，听十四说的。”悦儿有些结巴，面冷心热可是后世小说演义里对雍正帝胤禛人尽皆知的评价，此时她跟胤禛根本就没怎么接触过，说出这样的话确实有些奇怪。好在十三也没有追究。
　　十三转头看了看，宴席也差不多了，悦儿不是一般的女子，他那几个兄弟都对她另眼相看，现在她年龄渐长，若是让人看到他们坐在这里，那几个兄弟对他可不会有好脸色。他对这姑娘印象很好，却有不同于男女之情，但是嫌疑还是要避一避的。十三对悦儿温和的笑了笑说：“喜宴快结束了，你回去吧。被人看到你同我坐在这里也麻烦。”
　　“哦。”悦儿点了点头，起身要走。
　　十三却又有些不放心，回头喊住她，“林姑娘。”
　　十三迟疑了一下，十四对悦儿的感情他看在眼里，九哥分明对她也很特别。以她的身份，哪一边都是做妾的命，更何况她似乎还是懵懂无知的样子。他觉得这姑娘亲切可爱，以朋友之心相交，有心提点，但是又担心会被认为交浅言深。而且他一个男子，跟一个姑娘说这些话也有些难以启齿。
　　想了半天，十三有些吞吞吐吐的说：“你是个善良的姑娘，但是，但是你跟九哥，十四自小一起长大，关系好也是应该，但是，有时候太好了，也是一种伤害。”
　　悦儿有些迷茫，看着十三阿哥语重心长的样子，想了想，以为他是由他和四阿哥之间的关系生出的感慨，傻傻的点了点头，“我知道了。”
　　“哦，对了，你别姑娘姑娘的叫我了，怪怪的。叫我悦儿就好了。”
　　这个？不是重点吧？十三看着她的背影，觉得自己暗示的是不是有些太过隐晦了。以前听说了她经营露华浓的手段，以为她必然是个八面玲珑，心机深沉的人物。可是交往以来，这姑娘迷迷糊糊的，好像连自己后院的那些妻妾都比她多了几分心思。
　　十三叹了口气，不放心的看向悦儿离去的背影，却不期然的碰上一道防备的目光。九阿哥隐身在喜厅旁边的黑暗处，不知道看他们说话看了多久，看向十三的眼神里有说不清道不明的神色。
　　悦儿跑到喜厅旁，被九阿哥一把拽到身边。
　　十三看着九阿哥挑衅的眸光，低下头摸了摸鼻子。一丝笑意逸出唇边，九哥自小特立独行，爱好眼光跟诸位兄弟都不一样。这小姑娘一看就是个惹祸的主儿，除了十四弟少不更事，谁会和他抢？从小到大还没见九哥对什么事情这么上心，他那神气真是有意思，倒像是大家还是年少无知抢糖果的时候。
　　十三看着晕黄的宫灯斜斜照在朱漆的大门上，锃光瓦亮的铜钉映出的光也带了暖意。

作者有话说

　　实在是没灵感了！！！！！！！！
过年这几天心绪不定，写出的东西都不怎么满意。
明天停止更新一天，我得好好构思一下。
我的计划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