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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聘礼四十两(捉虫)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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换姐儿的命算是保住了,在床上躺了半个月终于能动了。
得知换姐儿清醒之后,吴妈这天早上又来探望,还带着果子蜜饯。
换姐儿见了吴妈泪如雨下,扑到她怀里哭个痛快。
二娘万福道:“我的吴妈妈,可把你盼来了,快劝劝换姐儿。”
二娘对吴妈印象极好,倒不是因为上次她带郎中来救急,而是她身上那种大户人家的沉稳,让二娘好生羡慕。
吴妈朝二娘一努嘴,“老身有几句体己话和你家换姐儿说。”
二娘知趣的退了出去。
吴妈看看这四处透风的房子,又瞅瞅是否有人趴窗根,确定安全后这才说话。
“换姐儿你先别哭,吴妈知道你心里苦,当初老爷和夫人商量纳妾,夫人原是不准的,还是我拍着胸脯保的你。”
换姐儿一愣,怒目圆睁,刚想说话,吴妈抬手打断她。
“你听我说,老爷今年五十九岁了,如果老爷还年轻,我反倒不赞成你嫁进来。”
吴妈朝着窗外张望下才继续说,“老爷那个事早就不行了,你嫁过去熬上两年,多多哄些银子出来,将来老爷不在了,虽然是下堂妾,可你手上有钱还怕找不到人家?”
换姐儿死死的攥着吴妈的袖子抽泣着,“吴妈,你可把我害惨了。”
“嗨,我说傻孩子,你怎么死心眼呢!”吴妈拍了拍换姐儿的头,好似要将她拍醒一般。
“你都二十岁老闺女了,继续留在家里就是死路一条,即便嫁人也是走你二娘的老路,何苦呢,老爷不在以后好好守着身子别偷人,三四年一转眼就过去了,到时候寻个年纪相仿的汉子,关起门来照样过日子。”
换姐儿心如死灰,吴妈说什么她都听不进去了。
吴妈如此劝了半天,见换姐儿痴痴呆呆油盐不进,心里有些泄气,起身就走了。
半月之后,王家聘礼到了。
中等衣料三色,各五匹,糕点蜜饯各五盒子,纹银四十两,来送聘礼的时候又点了两挂三百响的鞭炮。
范家屯男女老少都在土路两旁看热闹,据说这是范家屯有史以来最高的聘礼。
范老爹没想到自己女儿这么值钱,纹银四十两啊!小康之家聘个正妻也不过如此。看来那个王员外是真喜欢自己的女儿,范老爹一高兴,拆了两盒蜜饯糕点分给了街坊邻居,结果惹的二娘差点把他脸给抓花。
换姐儿盯着喜绸,觉得有点好笑,她这么一个被剩下来的老闺女,竟然也能买出个好价钱来,她挣扎的着下床,直奔柜角。
咦?香粉呢?!
换姐儿用手在柜底下扫了一下,空荡荡的。
香粉不见了。
“姐,别找了。”
换姐儿一回头,正是范征。
“姐,你是不是外面有中意的人了?要不哪里来的香粉。”
换姐儿听到“中意的人”立马想起了周账房,脸色绯红。
范征以为自己猜中了,心里窃喜,“你病着的时候家里没钱,我把你那香粉送到当铺当了,不过你放心,我不会跟爹娘说起的,姐姐今后记得我的好就行了。”
换姐儿似是而非的点点头,这副皮囊是活着,可心已经死了,争辩那些还有什么意义,她只要等着抬进王家被宰就是了。
本月二十八,黄历上说是黄道吉日,宜嫁娶。
换姐儿天不亮就起床了,范明早早就被二娘拎着耳朵叫起来给换姐儿烧水洗澡。
换姐儿洗过澡之后就要开脸,篦头,盘发。
二娘请了范家屯的两个“全和人”。
所谓的“全和人”就是父母、公婆健在、丈夫子女齐全的婆子。有这样的人帮着开脸,出嫁的姑娘将来也一定会像“全和人”那样幸福。
“换姐儿,开脸的时候可能会疼,你得忍着点。”一个婆子说。
换姐儿披头散发坐在床上,病殃殃没精神,怎么都不敢相信,这一天终于到了。
全和婆子将手里的丝线两端打结,交叉捻在手里,线如剪子一般在换姐儿脸上来回刮着,一边刮一边说着吉祥话。
“上敬天地父母,中祝夫妻和睦,下弹子孙满堂。”
待把换姐儿的脸从上到下,从左到右,磨的干干净净整整齐齐后,连一向刻薄的二娘都啧嘴称赞。
“啧啧,去了杂眉毛面相更美了,左右鬓角整整齐齐,这人好像从年画里走出来一样。”
全和婆子也附和着,“难怪啊,这么漂亮的姑娘,白白肥水流了外人田,咱们范家屯的后生真真的都是瞎子啊。”
换姐儿心里冷哼一声,不是后生瞎,是后生的妈瞎,这两个全和婆子家里都有儿子,范老爹曾经还打算跟这两家攀亲戚呢,岂料人家没看上,如今站在这里说好话,无非是想讨个好赏钱罢了。
思及此,换姐儿暗自冷笑,看来这两个婆子今天要失算了,二娘自从收了聘礼,见到了真金白银的好处之后,反倒是比以前更抠门了。
范老爹嘱咐二娘去打一套金子饰品给换姐儿做陪嫁,没有头面的新娘子进门会让人笑话。
可二娘抱着小弟弟进城转了一圈,左看右看舍不得花钱,最后只带回来一双银镯子,两只金戒指。
换姐儿盯着周围人,觉得眼前就是一场大戏,人人都入戏太深,唯独自己是那个观戏的人,要说没入戏的只有一人,范明是唯一一个因为姐姐出嫁而伤心的。
依照规矩,小妾是没资格在白天明媒正娶抬进大门的,轿子只能在傍晚的时候从角门进去去,再送到老爷的床上。
换姐儿虽然起了个大早,也要等傍晚才能进城。
王家夫人派了吴妈妈做娶亲太太,过了晌午人才到,跟着来的还有一个赶车的小厮。
吴妈妈瞅了瞅二娘,“有什么嫁妆现在就赶紧往车里搬吧。”
二娘搓着手,干笑两声,“呵呵,我们这样的人家能什么嫁妆啊,就几件衣服而已。”
吴妈不冷不热的道:“聘礼那么多料子都是我亲自挑的,颜色都是老爷中意的,最好做几身体面的衣服,别丢了我们老爷的脸面。”
吴妈是怕二娘亏待换姐儿,这里先敲打敲打她,谁想还真让她猜着了。
二娘只给换姐儿的小包裹里塞了三件衣服,一套是上次进城染花了的衣裙,一件是二娘结婚时候穿的旧衣裳,最后一件才是聘礼布料做的,连冬袄都没准备一件。
换姐儿挎着自己的小包袱,穿着暗红绸喜服走出来,妾是没有资格在出嫁的日子穿大红的,即便如此,也让吴妈上下看了好一会儿。
“啧啧,说是天仙也有人信。”
妾并不是明媒正娶,家里人不能陪着送亲,换姐儿只能和父亲家人就此告别。
乡下人有哭轿子的习俗,女儿哭的越凶就越忠贞,换姐儿看过了多少小姐妹哭轿子,可这会儿真的轮到自己,她却怎么都哭不出来了。
这么多年在这个家里,她的眼泪早就哭干了。
范老爹有些心虚,拍拍良心想这么多年女儿确实不容易,如今嫁给有钱人家,今后还要指望她呢,不觉身段放低:“你放心去吧,回头让你二娘给你多做几套衣服送去。”
二娘一听,暗自嘟囔着,偷偷在范老爹手臂上拧了一把。
吴妈妈觉出气氛尴尬,朝换姐儿努嘴,“还不跪下给你爹磕几个响头。”
换姐儿闻言扑通跪倒,当当当磕了几个响头。
她站起身来嘱咐二弟说:“我走了家里的活儿都要你干了,小心着衣服,要听话。”
范明毕竟小,只是哽咽着哭。
范征并未与姐姐说话,倒是走过来向吴妈妈作了一揖,“晚生在此先谢过吴妈妈,还望日后多多照拂家姐,倘若有机会路过府上,晚生定去给王夫人请安。”
吴妈妈点头赞许,心想,这孩子倒是一个人精,姐姐还没进门就先算计上了。
马车在土路上踏出了扬尘,马车后面二弟范明追着一路小跑,半大的孩子哭的满脸花。
换姐儿把手伸出去摆摆让他回去,看不到范明人影的时候已经泣不成声。
吴妈伸手为换姐儿擦了擦眼泪,安慰了几句。
一路上,吴妈便把王员外家的情况与换姐儿说了下。
王员外是青崖山一带首富,家里有一发妻和两位姨娘,王夫人是秀才的女儿,与王员外是娃娃亲,可惜王夫人这辈子没来过红,不能生育,因此王员外又讨了二夫人。
二夫人家里也是富甲一方,因为是庶出小姐才嫁来做妾,二夫人肚皮争气,进门接连生了两男一女,如今在京中做官的大少爷便是二夫人所出。
王员外没什么别的爱好,就是重女色,家里稍稍有姿色的丫鬟婆子都收用过了,年轻的时候还有所忌讳,五十岁上便放开了,硬是从烟花巷抬回来个清水倌人,这便是三姨娘。
吴妈拍拍换姐儿的手嘱咐道:“家里虽然是以夫人尊贵,可都是二姨娘在管账,此人你一定要小心。”
换姐儿听书一般云里雾里,糊涂着点点头。
晚霞将天边染红,换姐儿的接亲马车也到了王家。
吴妈妈年纪大了,坐在马车里太久骨头都硬了,该交代的事情都交代了,这会儿一边活动筋骨一边盘算如何说圆房的事情。
“换姐儿,你二娘可告诉你圆房的事情?”吴妈问。
换姐儿脸一红,声若蚊蝇,“没呢。”
吴妈一想也是,二娘跟她说才怪呢。
“你这么大了,想必也知道什么是圆房吧。”
换姐儿红着脸点点头。
她想起小时候二娘刚进门那会儿,家里还是一间草房,二娘每天晚上都磨蹭不肯上床,爹总是生气的吹了灯,强拉着二娘进被窝。
夜里的时候也被二娘哭声吓醒过,可过几年有了弟弟们,家里又盖了新草房,二娘的声音就不是哭了,好似猫叫一般,倒是爹爹总被二娘喊早点休息。
吴妈妈见换姐儿脸红的跟什么似得,知道不用费什么口舌,手一扬,将喜帕盖在换姐儿的头上,牵着她下马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