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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二见一加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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换姐儿没想到,活着不容易,死也不容易。
她跳的太猛,结果头发挂在枯树枝上,连带枯树一起被水冲了下来。
下游水流湍急,换姐儿灌了满肚子水,可头发还挂在枯树枝上根本不沉底。
不沉底怎么死?只能继续灌水。
换姐儿也不知道自己被冲走了多远,忽然看见岸边有人影一闪而过,接着一团黄乎乎的事物游了过来,竟然是条狗,那狗儿张嘴咬住了她的头发,而岸上那个人飞奔下水突破层层阻力游向她。
换姐儿还没来得及看清楚那个人什么模样,就被水里一块凸起的石头撞晕了。
换姐儿晕倒之后做了一个奇怪的梦。
梦里她有一个英俊的女婿,两人恩恩爱爱,可这女婿什么都好,就是喜欢亲她,换姐儿拼命的躲,女婿就拼命的亲,换姐儿虽然不知亲嘴儿是个什么感觉,可也听婆子们讲过,没吃过猪肉也见过猪跑不是?她觉得这相公根本不是亲嘴儿,而是往自己嘴里吹气儿。
换姐儿一着急就醒了,结果发现还真有东西在亲她。
汪汪汪
一只黄色的大狗亲热的舔着她的脸。
换姐儿发现自己躺在岸上,透过纷乱的头发看到一个人站在自己脚边,正拼命的拧水。
好长的腿。
再往脸上看去,这人和自己年纪相仿,换姐儿顿时觉得眼熟。
那人抬起头,吹了一下口哨,大黄狗一激灵,转身跑到主人跟前尾巴一摇一摆的。
“谢天谢地,你醒了!”
换姐儿揉揉眼睛,咦?这人不就是先前说自己白的那个俊俏男子吗?
换姐儿“腾”的一下从地上坐起来,衣服湿哒哒的裹在身上,身段若隐若现。
那人体贴的将视线移至别处,“不用怕,你现在安全了,那边有篝火,一会儿你就能暖和过来。”
男子蹲下拍拍自己的狗说,“旺财,你去照顾这位小姐,要让她开心哦。”
说来也奇怪,那狗好像听得懂人语一样竟然“汪汪”叫了两声。
换姐儿从地上爬起来,忽然一阵头晕恶心,转身躲到石头后面吐了个干净。
“喂?你还好吗?”男子站在原地关切的问。
好不好?!能好才怪!
换姐儿望着湍急的河水“哇”的一声儿哭了。
这可叫她如何是好,刚刚一时冲动跳下来,结果遭了一番罪还没死成,自杀的勇气倒是用光了,如今怎么有脸回去?回去要嫁给油腻腻的王老爷,这让她下半辈子怎么活?
换姐儿恨自己懦弱,想来这世上最没用的就是女人了。
大黄狗围着换姐儿转圈圈,尾巴一摇一摆的,一会儿躺下打滚儿,一会儿追着自己的尾巴跑,总是想引人注意,它舔舔换姐儿的手,将自己的狗头在换姐儿的膝盖上蹭啊蹭。
换姐儿抱着狗脑袋抽泣着,心想这狗对她都比人对她都好啊。
男子依旧站在原地,抬头看看上面的瀑布,又看看眼前这个女人,心里明白几分。
原来是自杀啊。
男子等了一会儿,见抽泣声音小了才问,“你还会觉得头疼恶心吗?”
换姐儿没有回答。
“你的头撞到石头了,只是轻微的脑震荡,不要紧的。”
换姐儿肚子里的水已经吐干净了,转头问男子:“什么是轻微的脑震荡?”
男子解释了半天,换姐儿也没听明白,只好似懂非懂的胡乱点点头。
男子摇摇头轻笑,指着岸边说:“我折了几个树枝,你去岸边撑衣服烤火吧,我和旺财要去对面岸抓鱼了。”
换姐儿没有动,只是警惕的盯着男子。
烤火?谁知道你偷没偷看。
男子会心一笑,大声道:“君不见黄河之水天上来,奔流不息——”一路吟诗到对岸边,声音落在山涧中缥缈深远。
换姐儿怔怔的望着男子的背影,再低头看看手里的树枝,主干上的枝杈都被削了个干净,连个毛刺都没有。
换姐儿脸一阵红,暗道:还真是个有心的人。
岸边树林里有一个棚子,被人规规矩矩的搭成三角形,上面最高的一角还用青松枝子装饰着,换姐儿走进去才发现里面还挺宽敞,靠边儿有一张竹床,中间有一个用鹅卵石堆出来的火塘。
棚子的一面用石头堵成墙,用来堵墙的石头花纹竟然都不一样,墙上挂着一把弩和箭筒,还有一些杂七杂八的小玩意,诸如小石头用绳子串在一起,还有五颜六色的鸟羽毛,还有一些河螺。
换姐儿盯着每一处都啧啧称奇,乖乖,布置成这样,定是有一颗神仙般的心。
“明月几时有,把酒问青天——”男子还在远处吟诗,声音清澈有穿透力,令人说不出的安心。
换姐儿知道那人吟诗是君子所为,只是为了让自己安心在这里烤火。
她赶紧把外衣脱下来叉在篝火旁边烤,等衣服快干了,男子的声音也哑了。
能不哑嘛,隔着那么远为了让自己听见。
换姐儿急忙把衣服穿上,想到人家衣服还是湿的呢,心里又是一阵过意不去。
“喂——你来烤火吧!”换姐儿朝着对岸大喊。
那只大黄狗最先跑进来,嘴里还叼着一只活鱼,“啪”一声把鱼扔到换姐儿脚旁边,伸过头去顶换姐儿的手,围着换姐儿绕圈圈。
换姐儿家里穷,连个看门狗都没养过,第一次见这么通人性的畜生,心里暗暗称奇。
“还头晕吗?”男子笑着进来,手提着一只篓子,里面竟然都是活鱼。
那大黄狗见主人进来摇摇尾巴知趣的去门口了。
换姐儿矮身万福,“多谢救命之恩。”
男子轻笑,声音沙哑道:“我还以为你会怪我救了你呢。”
换姐儿一阵心酸,眼泪又溢出来。
男子忽然对手里的篓子感兴趣,低头不看她。
换姐儿偷偷试了一把眼泪,有些不好意思。
“吃个烤鱼吧。”男子轻轻的说。
大黄狗在外面听见烤鱼两个字也跟着叫了两声儿。
换姐儿吞了吞口水,上次吃鱼还是去年这个时候呢,可刚刚灌了一肚子河水,这会儿嘴里都是土腥味,听到鱼就想吐。
男子好像猜到换姐儿想什么一般,“脑震荡可能会持续两天,你得吃点好东西补一补,我的烤鱼你绝对没吃过。”
大黄狗在外面又叫了两声,好像证明主人的话是真的一样。
换姐儿盯着大黄狗,心想,不得了,不得了,这狗成精了。
她自小在家里干活习惯了,如今在人家的地盘上傻愣愣的站着,她浑身不自在,刚想伸手去帮忙,却被男子挡下了。
“你别沾手了,怎么好让女孩子一手鱼腥味儿。”
换姐儿忽然被剥夺了干活的权利,茫茫然不知所措。
男子一笑,体贴的说,“不如这样,你去帮我烧些热水吧。”
换姐儿脸一红,应声说好。
两个人无声的忙碌着,棚子里站上两个人有点挤,换姐儿偶而与男子擦身而过,眼神相撞之际,男子和煦一笑,丝毫不会尴尬。
换姐儿忽然想,如果将来嫁给个寻常汉子,日子兴许也是这般吧。
思及此,换姐儿悲从心来,她这辈子没希望了。
男子用热水泡了一壶茶,棚子里顿时茶香四溢,他将一个竹筒递给换姐儿。
“趁热喝了吧。”
竹筒上面飘着几朵茉莉花,男子的手指修长,指甲整整齐齐,只是被河水泡的泛白。
换姐儿盯着那只手,忽然心跳的扑通扑通,起身道谢差点撞了竹筒,只好又不住的道歉。
男子只好重新填了一竹筒茶递了过去,道:“没关系,你没烫着就好。”
换姐儿握着竹筒不说话,将头低低的,一阵浓浓的蜂蜜味儿袭来。
“啊,是蜂蜜!”换姐儿脱口而出。
她这辈子只喝过一次蜂蜜水,还是大弟范征病的时候,二娘给冲了一碗,她偷偷舔了碗底才知道蜂蜜是什么味道。
换姐儿转过身去,偷偷喝了一小口,茉莉花茶香味伴着浓浓的蜂蜜,入口通身舒畅如神仙一般。
“真好喝啊!”
男子一听有人称赞,喜笑颜开,“这蜂蜜可得来不易,蜂巢里的那十万大军可把我折磨够呛,不信你问它。”男子伸手指了指自己的狗。
说来也怪,门口的大黄狗一听蜜蜂,也“汪汪”的叫了两声。
换姐儿一听,噗嗤一声笑了,也许是哭过之后心里舒服些,这会儿倒没心没肺起来。
“先生外乡人?”
男子叹了口气,“是啊,外乡人。”
换姐儿觉得这人说话有趣,虽然是外乡口音,却是字正腔圆很好听,只是那句“外乡人”乡愁千斤,听了无端让人心疼。
况且本朝有风俗,家里死一人削发一寸,换姐儿偷偷打量这个俊男人,头发还不及肩,乖乖,这得死多少人啊,原来也是个苦命人。
男子见换姐儿眼神发愣,手里的竹筒也空了,起身又给她倒了一回,见她脸上扭捏,知道她是不好意思了,连忙笑着说:“我不爱喝蜂蜜,我和那蜂巢里的十万大军结仇了,你就帮忙喝了吧,否则我的脸就白了肿七八天了。”
换姐儿将竹筒挡住脸偷笑,这人说起话来疯疯癫癫的,虽然语气认真,可脸上却是孩子气。
“谢过恩人了。”
男子见换姐儿不那么拘谨了便问她:“你现在觉得怎么样?”
换姐儿神情忽然落寞起来,皱着眉摸着心口,半晌才道:“感觉心口一个洞,怎么都补不上。”
男子盯着换姐儿,猜想她到底遭遇了什么才会轻生?可也不好贸然去问,欲伸手过去,胳膊却在半空中停下来。
他指了指自己的棚子道,“心里有洞才好,阳光才能照进来啊。”
换姐儿不明就里的抬头,只见阳光透过树枝照进来,金光灿灿的,在自己的脸上留下了斑驳的影子,暖暖的。
换姐儿起初不太懂这个外乡人说什么,可琢磨琢磨,竟然觉出几分道理来,心里暗下决心,这辈子记住他的名字。
“敢问公子尊姓大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