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账房先生有点怪》城乡lady

5、投水五归一

　　范老爹高兴！看来自己前几天做的那个梦应验了。

　　当天晚上就让婆娘把留过年的一小块腊肉炒菜吃了。

　　女儿嫁给王员外，将来还会没腊肉吃？

　　至于女儿高不高兴，他才不管，女儿生来不就是用来嫁人的吗？能给家里带来财富是她的造化。

　　这厢的二娘拉着脸，不吵也不闹，只是用一双怨毒的眼睛瞪着换姐儿。

　　范明一听晚上有腊肉吃眼睛都直了，白天他在窗户跟前偷听个七七八八，只是不明白姐姐为什么哭哭啼啼。

　　换姐儿躲在自己房间，闻着腊肉香味就想起王员外油腻腻的脸，就觉得恶心，而爹爹的态度更让她心寒。但凡是为她着想都不会答应这门婚事。

　　夜幕降临，靠山屯里炊烟袅袅。

　　二娘把饭做好后，根本没有叫换姐儿的意思。

　　开玩笑，可是腊肉啊，少一个人吃才好呢。她把腊肉从盘子里拨一些放在碗橱最高处，她早些时候托赶车大爷带话给大儿子范征，明天中午就能到了。

　　范老爹坐在木桌前开始盘算，“你说王员外能给多少钱？”

　　二娘往嘴里丢了块腊肉含糊不清的说：“怎么也能给三十两吧，人牙子买个妾也要十五两呢，咱们家这个虽然老了点，可也是有模有样的黄花闺女。”

　　“家里种那么两亩田实在是不够看，等有了钱买几个牲口吧。”范老爹兄弟五个，分家的时候一人才分那么两亩，其他兄弟们都有手艺，可范老爹本分，只会种田。

　　二娘一听买牲口，那还得了！“不行，我肚子里又怀一个，大丫头要是嫁人的话，家里的活谁干？买牲口的事情再说。”

　　范老爹翘着二郎腿，“那还不简单，回头买个通房丫头，白天给你干活，晚上给我干活就行了。”

　　二娘一听，把眼睛瞪的溜溜圆：“你个死老头子！还没怎样呢，先给自己打算上！”

　　范老爹憨憨一笑， “嘿嘿嘿，我这不是想想嘛，再说你不是怀了嘛。”

　　二娘用筷子戳了一下范老爹，狠狠的瞪了他一眼。

　　范明红着脸说：“我吃饱了。”说完转身下桌。

　　二娘敲着筷子叫道，“回来！你个小不要脸的，别以为我没看见，给我放回去！”

　　原来，范明舍不得姐姐挨饿，一家人好不容易吃一次腊肉，怎么能少了姐姐，他把腊肉埋在饭碗底下，用粗粮饭盖着，结果还是被母亲发现了。

　　“好了！”范老爹摆摆手，“以后全指望她呢，这点肉算什么，就算要吃鸡，咱们也得去给抓。”

　　范老爹拿过饭碗，又填了点菜，亲自端去。

　　换姐儿在小屋这边听了个一清二楚，越是听越是心凉，感觉自己像牛羊一样被父亲和二娘买了，正哭的委屈，范老爹挑着门帘进来了。

　　“别哭了，丧气。”

　　范老爹把饭碗“咚”的一声放在桌子上。

　　“当年我图你娘漂亮，花了不少彩礼娶她，没想到那个短命的婆娘第二年就难产死了，我当爹当妈的拉扯你到六岁才娶上你二娘，家里白白养活你二十年，现在有个机会让你老子我扬眉吐气，你有什么不愿意！”

　　换姐儿咬着牙，不让自己抽泣出声儿，半晌才道：“我不嫁，我宁可嫁个鳏夫，也不嫁那个老头。”

　　范老爹一听，眼睛瞪个铜铃一样，抬手就是巴掌。

　　换姐儿脑袋“嗡”的一声儿，一抹温热从鼻子里流出来。

　　范明听见声响急忙跑进来，见爹爹还要打，跳起来抱住范老爹的手臂。

　　“爹啊爹，你要打就打我吧，别打姐姐，我求求你了！”

　　二娘倚着门，看好戏一样，见换姐儿出了血，更是一阵快意。

　　范老爹一巴掌下来，女儿的脸肿的跟歪桃儿一样，心里有些后悔，语气稍有缓和：“这么大的人了，你要懂事，爹爹这辈子不容易，嫁给大户人家吃香的喝辣的，我这是为你好，当爹的还能害你不成，快吃饭吧。”

　　范老爹叹了一口儿气转身走了。

　　范明小心翼翼的过去给姐姐擦鼻血，擦着擦着忽然大哭起来。

　　“姐，我对不起你，我还小，没本事啊。”

　　见姐姐呆呆的不动，范明更着急了，使劲摇晃着她的手臂。

　　“姐，你别吓唬我啊，姐，你说话啊。”

　　换姐儿抹了一把眼泪，轻轻的说，“我对花神娘娘许愿了，她能听见，一定能听见。”

　　完了，姐姐傻了。

　　范明哭的更凶了，这孩子从小憨厚老实，知道娘只对大哥寄予期望，自己则是喜欢和姐姐亲近一些，如今姐姐要嫁人，他比谁都不舍得。

　　“姐，你别哭，等我长大了，身体壮壮的干好多活儿赚钱养活你。”

　　换姐儿将弟弟搂过来，姐弟两个人哭成一团。

　　第二天一早，二娘的骂声便在大屋响起来。

　　“臭不要脸的小蹄子，天大亮也不说起来干活，还真当以后去伺候大老爷了成夫人了。”

　　换姐儿头天哭了一夜，又没吃饭，脸被范老爹打了一巴掌，现在肿成个歪桃儿，眼底血红一片，让人看着心惊。

　　“姐，我去烧火，你再躺一会儿。”范明说。

　　换姐儿支撑着爬起来道，“你有你的活儿要干，手脚麻利些，省的要挨骂了。”

　　青崖山这个时节野菜遍地，像范老爹这种家庭粮食不够自然要挖野菜度日。

　　换姐儿扯了块帕子将头包上就上山了。

　　屯子里的大姑娘小媳妇们最爱传闲话，换姐儿家来媒婆的消息早就传开了。

　　这会儿姑娘们也顾不得挖野菜，都坐在山坡上闲聊起来。

　　一个道：“真没想到换姐儿如此的好命，我娃都生了两个了，人家却要嫁到县城当夫人了。”

　　另一个说：“你别说笑了，当什么夫人，王员外家里的妾已经够一桌牌了，不过是买个通房丫头罢了。”

　　“那王员外都快六十了，能行了吗？”

　　“你操心什么，王家那么多家丁仆人，还能旱着换姐儿啊，哪像咱们，好坏就这么一个，爷们白天耕地，晚上想让他耕耕你，还睡得跟死猪一样。”

　　姑娘们越说越离谱，换姐儿提着柳条筐一气之下回家去了。

　　日头正中的时候，范征回到家，身上背着包袱，里面叮叮当当的是竹筒。

　　“我儿啊，娘想死你了！”二娘一把将儿子搂紧怀里。

　　范征挣扎出来，尴尬的说：“娘，休要让人看见了。”

　　换姐儿正在烧火，范征破天荒走过来跟姐姐打招呼，“给姐姐道喜了。”

　　范征在书院里早早就感受到人情冷暖世态炎凉，小小年纪也学了个七七八八。他万万没想到姐姐会有这般好运，回来的路上还想，将来自己成了王员外的舅子，书院里的人便不会看不起自己了。

　　“哥，别惹姐伤心了，才止住眼泪。”范明拉了拉哥哥的袖子说。

　　二娘见二儿子胳膊肘往外拐，气得不行，“滚蛋，别烦你大哥，给我好好干活去。”

　　她从碗橱顶上端下来昨天的腊肉吩咐着，“我儿啊，娘给你留着腊肉呢。”

　　范征见姐姐闷闷不乐，冷淡了许多，便想跟姐姐拉拉家常，可又不知道从何说起，只是尴尬的站在那。

　　“老大，你去劝劝你姐姐。”范老爹在屋里发话。

　　范征想了想道：“姐，夫子说我再过两年就可以乡试了，况且二弟也到了读书的年纪，这一桩桩一件件都是要用银子的。”

　　范明知道哥哥要说服姐姐嫁人，抢白道：“哥你别提了。”

　　范征瞪了一眼弟弟：“你想不想读书？！”

　　范明张了张嘴，没说话。

　　他当然想读书，做梦都想啊，凭什么都是家里的孩子，哥哥就能吃好的穿好的，都是因为会读书嘛。

　　换姐儿咬着牙，嘴里一股子甜腥味，那是昨天父亲打在脸上的伤。

　　她这辈子从出生到现在，没有一件事是如意的，天天挨打，天天为了别人活着，如今长到二十岁，却被家人像猪一样几斤几两的给卖了，实在咽不下这口气。

　　换姐儿脾气有像范老爹，平时不说话，倔强起来能拼命，仿佛这二十年的怨气要找到出口一般，她愤愤的说：“不嫁不嫁，打死也不嫁！”

　　二娘“嗷”的一声跳起来。

　　“婚姻大事父母做主，什么时候有你挑了，打死也不嫁是吧？！那就打死你算了！”

　　范老爹见状，拿着烟袋锅悠闲自在的出门了。

　　二娘见自己男人躲了出去，心下明白，这是让我帮着收拾她闺女呢，那还客气什么！立即抄起扁担砸了过来。

　　扁担打在脊梁骨上铮铮作响，换姐儿咬牙挺着表示自己的倔强。

　　范明刚想去护着，范征一伸手将弟弟拉进屋。

　　“来，我教你写字。”

　　换姐儿盯着灶膛里熊熊的火光，罢了罢了，这日子没法过了，死了就如你们的愿了。

　　猛然一起身，她将二娘推了个跟头，转身就跑。

　　“小不要脸的，今天老娘打死你！”二娘踉跄着爬起来，结果发现人不见了。

　　换姐儿冲出家门，一路往山上跑，下午的阳光暖暖的，挖野菜的人都回家了，留下满地疮痍。

　　换姐人不知哪里来的力气，也顾不得脚疼，一路跑到青崖山顶的瀑布，望着飞流直下的水流，她毫不犹豫的冲下去。

　　死了好，来生做牛做马，就是不做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