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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说媒四对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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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车出了集市赶车大叔才问,“换姐儿,你怎么没老老实实在书院门口等我呢啊?”
换姐儿把来龙去脉说了一回,只是隐去冷老板送香粉那段。
换姐儿留了个心眼,她从小到大都没有过属于自己的东西,若是让二娘知道了香粉这回事,那还不一眨眼给侵吞了。
初春的天好似孩子的脸,马车刚刚走了一半就狂风大作下起雨来。
换姐儿一早赶时间没吃饭,身上手绢包里有块饼子也没来得及吃,这会儿伸手一摸,面饼子在手绢包里被雨水一打成了稀糊糊。
唉,贫贱百事哀。
换姐儿偷偷捏了捏藏在怀里的香粉盒子,虽然挨饿,可心里有个热乎乎的秘密,一个属于她自己的秘密。
刮风下雨路不好走,等换姐儿到家的时候已经傍晚了。
范老爹坐在屋檐下吧嗒吧嗒的抽烟,女儿回来只是“嗯”了一声,算是打招呼。
“小蹄子!看给你野的,足足的走了一天不见人影,让你去送东西的,不是让你出去撒欢玩的。”
屋里叮叮咣咣的锅碗瓢勺乱响,换姐儿还没进屋呢,二娘就开始骂了。
二弟范明在院子里劈柴火,见姐姐回来便跑来小声说:“姐,你快去烧火吧,娘发了一下午脾气了。”
换姐儿白天饿了一天,这会儿说话有点力气不足,她瞅瞅二弟,虽然十一岁了,可好吃好喝都给了大弟范征,范明看起来瘦的可怜。
“仔细着这件衣服,坏了我可没布给你补。”换姐儿嘱咐着。
“知道了”
范老爹抽完了一袋烟,抬头问:“我儿怎么样?”
“大弟又长高了,好像也胖了,兴许是书院的伙食好。”换姐儿如是说。
范老爹“嗯”了一声算是答应,脸上缓和些。
早些时候去李秀才那解梦,李秀才说他这是吉梦,是家里有福星到来的预兆,范老爹半信半疑,总觉得李秀才不跟他说实话,现在听见大儿子平安,心里如释重负。
范老爹可以没有二儿子,也可以没有换姐儿,但就是不能没有大儿子范征,也难怪他如此,家里就这么一个读书人,全指望范征将来光宗耀祖呢。
“去做饭吧,别惹你二娘生气。”范老爹挥挥手。
换姐儿应了一声进屋。
谁知刚进门就被二娘一巴掌打的满眼花。
“怎么回来这么晚?!看看你这衣服?”
换姐儿低头一看,完了。
罗裙是土布染的酱红色,被雨一淋掉色了,与上衣的鸭蛋青色混在一起,在马车里坐了一下午好像抹布一样。
她就这么一身体面衣裳,现在也毁了。
二娘从墙上取下扫帚疙瘩劈头盖脸的打了过去,一边打一边骂:“长大了是吧,眼里没我这个二娘了,到底是别人肚皮里蹦出来的,养到什么时候都是白眼狼。”
换姐儿抱着头蹲在地上挨打,从小到大,只要她躲二娘就会打的更凶,小姐妹们都戏称换姐儿是颗枣树,二娘总是没事打两下,高兴也打,不高兴还打。
换姐儿咬着下唇,心里安慰自己,忍忍,再忍忍就过了。
换姐儿没见过自己的亲娘,听人说是生自己的时候难产死了。她总是自欺欺人的想:亲娘也不一定好啊,村里哪个小姐妹没被亲娘打过呢。
可亲娘真打,也是真疼,后娘只有打而已,而且越打越疼。
二娘打累了,把扫帚疙瘩挂起来,自己去房里躺了。
换姐儿摸了把眼泪,赶紧换身衣服出来做饭。
柴火被雨水淋了不好燃,换姐儿鼻子本来就比一般人敏感,这会儿熏的鼻涕眼泪满脸。
“小不要脸的,被打了心里不舒服,现在想熏死老娘是吧?!”二娘在屋里又骂起来了。
范明闻声跑进来,手里拿着大蒲扇对着灶台狠狠的扇着。
“姐,你去切菜吧,我来烧火。”
换姐儿心里一热,同样是孩子,二弟就懂事多了,想想今天范征的眼神,换姐儿心里更酸了。
这厢二娘在屋里继续骂着,“打你一顿还有脾气了,当当当的拿菜刀出气是不?是想咒老娘死吗?”半老徐娘的女人心思最微妙,她见不得年轻姑娘出落的楚楚动人,每天不拿换姐儿出气,好像一整天少点什么是的。
院子里的范老爹吼了一声:“闭嘴,什么死不死的,不吉利。”
二娘屋里“呸”了一声了。
换姐儿饿的头晕眼花,手下还得轻轻的落刀。她知道二娘为什么生气,一定是心里嫉妒今天她有机会去城里,而自己却要在家奶刚会爬的小弟弟。
“姐,你别往心里去。”二弟凑过来小心翼翼的说:“娘今天难受,咱们家又要添人口了。”
换姐儿一愣,原来如此,二娘又怀了。
为了供着大弟,家里已经很久没吃过一顿像样的饭菜了。
如果再添一口人,将来这日子怎么过。
二娘自己别扭到晚上,出来吃口饭搂着小弟弟去睡了,范老爹提着烟袋又去了李秀才家,他还不死心,想具体再问问那个梦的事儿。
剩下的姐弟两人收拾碗筷。
换姐儿和二弟住小屋,范老爹和二娘小弟弟住在隔壁的大屋。
兴许是白天下了雨,夜里的月光更加皎洁。
换姐儿见弟弟睡着了,偷偷从柜子底下拿出手绢包,那里面是冷老板给的香粉。
她这辈子从来没见过这么漂亮的盒子,虽然挨打挨饿,可在打开香粉盒子那一霎那,她觉得值得了。
真香啊。
换姐儿粗糙的指头游走在琉璃盒的花纹上。
“怎么世上会有这么美的东西呢。”
换姐儿带着满足沉沉的睡去,可她不知道,因为这次毫无预兆的县城之旅彻底改变了她的一生......
三天后,赶车大叔登门拜访,带给范老爹一个消息。
换姐儿在屋里头纺线,线梭子不知道扎了多少次手,她没敢让二娘看见,因为村里传说线梭子扎手不吉利。
换姐儿偷偷看了看院子,赶车大叔正跟自己爹爹嘀咕着。
换姐儿有点心慌,难道是在说上次去县城的事儿?转身进屋偷偷把香粉换了一个地方藏。
“大白天撅着屁股干什么呢!没个姑娘样儿!”二娘挑着门帘,一脚门里一脚门外。
“赶车大叔要走了,出去打招呼去。”
换姐儿应声出去。
赶车大叔一见换姐儿,一副欲言又止的表情,走到门口,又是摇头又是叹气。
范老爹倒是双眼放光,等客人走了,拉着二娘就往屋里钻。
范明和姐姐性格相似,心思细腻,他问姐姐,“赶车大叔说什么了?我怎么觉得有事情要发生呢。”
换姐儿忐忑不安的看着门帘,祈祷二娘不要发现自己的小秘密。
接下来的两天里,二娘指挥着姐弟二人扫房,范老爹又亲自修了修篱笆。
范明纳闷,又不是过年,这么折腾为哪般?
换姐儿心中隐约不安,二娘这两天没打她也没骂她,看她的眼神也复杂起来。那是带着强烈恨意,冷漠,且心有不甘。
难道有什么事情发生吗?
果不其然,这天中午,范家里迎来了一个客人。
邓媒婆坐着马车颠簸了一上午,终于到了换姐儿家。
没进门之前,她拿眼睛仔仔细细的打量了这户人家。
院子里只有两间草房,篱笆围的也不大,院子里连只鸡都没有。
呦呵,真是穷啊。
二娘抢先从屋里迎出来,“哎呀,万福,万福。”
邓媒婆从换姐儿那里倒是听了些二娘的故事,拿眼一扫,觉得这女人跟自己想象的差不多,干瘦的身子,面相刻薄,隐约可见年轻时的几分姿色。
范老爹搓了搓手,憨笑着,有着村里人的本质,不善言辞。
若是以往说媒,邓婆子都会打发姑娘出去,直接跟父母说。
可这一次不同,一是她先和换姐儿认识,二来换姐儿实在是太大了,也没什么可避讳的,只把范家那半大小子赶了出去。
“老身先在这里恭喜姑娘了。”邓媒婆万福了一下。
换姐儿赶紧回礼。
“王员外看上你了,托我来给姑娘说媒,下个月选个日子就可以进府了。”
范老爹和二娘听了倒不吃惊,可换姐儿被吓傻了。
王员外?那个大肚子的老爷?虽然只是匆匆一面,可她还记得那人年纪比自己爹爹还要大!
“不要!我不要!”换姐儿吓得忘记哭,身子不停的抖着,她才不要嫁给那么丑陋的老男人,她可是向花神娘娘许愿的,至少也要身体强壮年龄相仿啊。
“啪”的一巴掌,换姐儿嘴角儿立马见了血。
那巴掌来的太快,范老爹和邓婆子都没反应过来。
二娘这一巴掌使的是这辈子的全部力气,这么多年的不甘心和恨一股脑的宣泄出来。
“看你那妖里妖气的劲儿,老大不小在家吃闲饭,如今天大的好事落到咱们家头上,你还矫情起来了。”
二娘伸手还要打,可邓婆子不乐意了。
“咳咳,我说范家的,将来这孩子是王老爷的,你这么打可不好吧,打坏了这门亲可就散了。”
二娘一听,只好落下手,可眼睛去狠狠瞪着换姐儿,一副不甘心的模样。
邓婆子又说:“王员外是咱们青崖山的大户,人家是京城里有官的人家,你看看换姐儿脸颊消瘦,在看看这身衣服,连个值钱的头面都没有。”
范老爹一把推开自家婆娘,上前点头哈腰道:“是了是了,回头给她蒸个鸡蛋补补就回来了。”
邓婆子将换姐儿拽到自己跟前,“我这就走了,劳烦姑娘送我出去吧。”
换姐儿木偶一般被邓婆子拽出去,呆呆的不说话,只是哭。
到了门口,邓婆子才换了语气,“换姐儿啊,不是我说你,今天你可不懂事。”邓婆子抬手将换姐儿家的茅草房用手一划。
“你看,你们家才这么大,连只鸡都没有,你那二娘如女泼皮一般,这个家没留恋,嫁出去也好啊。”
邓婆子见换姐儿不做声,又继续劝,“我保媒半辈子了,也知道姑娘好人才,可以你现在的条件,又没嫁妆,最多配个打铁种田的鳏夫,进门给人家当妈,就好像你这二娘一样,有别的出路何不活个不一样的人生呢?”
换姐儿满脑子都是王员外那张油乎乎的脸,肥大的肚腩,想到今后与这样的人同床共枕就觉得恶心。
邓婆子见换姐儿眼神儿涣散,知道她在气头上,根本听不进去,也只好作罢。
“天不早了,我得走了,姑娘好自为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