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开陌上谁人怜》醉言舞

9、酒不醉人人自醉

　　新月如钩，思绪缱绻。
　　逆舞独自一人坐在房顶，身上浸着浓烈的酒气。今夜，可以醉的，的确只有他一个人而已。
　　手中拎着酒壶，他浅浅一笑：她也该醉了吧？原本就是一点酒都不会喝，可却因倔强和不甘而灌下满满一杯。以她那样浅的酒量，喝一杯烈酒是无论如何都受不住的，所以她刚刚才会咳得那样厉害，现在一定也很不好受吧。
　　他灌了一口酒，暗自庆幸。好在是她醉了之后才看见自己的，应该没看清楚。否则，他就难以逃开了。
　　逆舞抬头看去，凤清的黑衣隐藏于夜色中，唯独留下一双敏锐的眸子闪着幽绿的光芒。
　　“你来了。”看着跃上屋顶的凤清，他只淡淡说了一句，便继续优雅地喝着自己的酒。
　　“她睡下了，还是像以前那样安安静静。不到明天中午，是不会醒的。”凤清在他身边坐下，将手上的一个小酒坛拆了封，自顾自喝起来。
　　逆舞笑笑：“那你怎么不守着，要是红魇偷偷溜过去……”“岚歆就会给他换张新脸。”不待对方问完，凤清已给出答复。
　　“是这样，岚歆在啊。”他表示了解地点点头，啜了一小口酒，酒水自喉咙流下，一阵微辣。
　　目光放远，逆舞看到的是蛮儿别院的外墙及屋顶。此时的她，该是睡得正熟吧？
　　记得她小时候第一次偷着喝酒，醉倒在了花园的凉亭里。发现她时，还以为她喝光了一壶酒，结果看了酒壶才发现，那里面还是满满的，几乎没有动过。记得就是从那以后，大家就再没让她沾过一滴酒。
　　逆舞和凤清同时看向对方，然后相视而笑，看来他们想到的恐怕是同一件趣事。
　　月色溶溶，夜风习习。
　　两人并肩而坐，默默对饮。虽不是一对嬖人佳偶，可两个风格完全不同的男人对月而酌，也别有一番动人的韵致。
　　凤清瞟一眼已面带酒晕的逆舞，劝道：“明天去看看她吧，她在宴上已经看见你了。”
　　“她醉了，就算看到我，等明天醒来也不会记得了。”逆舞摇摇头，晃了晃手中的酒壶，似乎已经空了呢。于是，他伸手探向凤清的酒坛，却被对方拦住：“你也醉了。”
　　“呵呵呵……真的醉了，又怎么会这样清醒？”逆舞收回手，痴痴地道。
　　“酒不醉人人自醉，情未伤心心已殇。”凤清起身，似是自言自语。
　　风渐冷，两人一坐一立，都并未再开口说任何话，但谁也没有离去。衣袂飘飘，他们共同面向那已无灯光的华丽宫宇，目光忧戚。
　　她，忘了一切，真的很好……
　　这是谁的心底的声音，那样的凄切、纠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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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叮咚……叮咚……”又是滴水的声音……
　　我抬眼看去，四周一片漆黑，那个男子仍是与我面对而立。我想努力看清他的样子，但无奈看见的还是一团模糊。
　　“你到底是谁？”我试探性地迈出一步，又觉得心口开始隐隐地疼。
　　他不语，向我伸出一只手。
　　我疑惑，于是再问：“你要我和你走？”
　　他默然不语，手依旧举着，似是在等我。
　　我又向前走了几步，停在他身前，抬头。本以为会看清他的脸，可是不知为何，他的面容仍旧朦胧。
　　这是怎么回事？
　　他究竟是谁？
　　他为什么不说话？
　　他想告诉我什么吗？
　　一连串的疑问冒出来，而我此刻正在踟蹰于是否该握住他的手。
　　终于下定决心，我缓缓抬起手，正欲放入他的掌心。突然，一道白光闪现，灼热的气流飞快地掠过，我指尖一疼，本能地缩回来。
　　电光火石间，我看到那白光团团围住了那男子。他似乎很痛苦，挣扎着逐渐虚弱。
　　他无力地跪下来，胸口起伏不平，然而他的脸，却一直朝着我的方向。
　　恍惚间，我竟似看到了他凄然而无助的目光。胸口，再次撕心裂肺地疼起来，好像要唤醒心灵深处的什么……
　　“不！不要！”我高喊一声，扑向他的所在，然而抱住的，不过是残存的几缕空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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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不要……”我呓语着醒来，头昏昏沉沉地疼，张开眼时，发现自己躺在床上。
　　原来是个梦。
　　记得之前也有类似的梦境，这个梦，在预示着什么吗？
　　等一等！我明明记得自己是去了鸢后为我准备的晚宴啊。怎么一觉醒来，会睡在这儿？
　　我想坐起来，却觉得小腹沉甸甸的，有一种透不过气来的感觉。目光下移，我屏息地看着将脑袋枕在我小腹处，睡颜安恬的岚歆，。
　　他长长的睫毛像两个黑色的小扇，粉色的嘴唇微微抿着，似是带着一抹若有若无的浅笑。白皙细致的肌肤使得他好看的侧脸充满诱惑，让人不由想要伸手抚摸。
　　他睡得像个婴儿一样安静，鼻息均匀平稳。
　　他在这儿，陪了我一夜吗？想到此，我痴痴一笑。
　　好似电流通过，脑中突然蹦出几幅不甚连贯的画面，我想起昨晚自己似乎喝醉了……
　　头依旧隐隐地疼，我将脑袋放回枕头上，躺在床上发呆。
　　侧首，看见木窗已经被打开，有煦暖的阳光照进屋里，看来天已经经亮了。
　　“嗯……”大概是感觉到我的动作，岚歆轻哼一声，悠悠醒来。
　　“行礼？”我轻推他的肩膀，撑着胳膊坐起来。丝被自肩头滑下，身上也凉飕飕的……背后冒一阵冷汗，不会又发生这种事吧？！我动作僵硬地低头看看，才长舒一口气，还好穿着睡袍。
　　抬头再看岚歆，发现他也在看我，神情说不出的别扭。
　　他靠近，半是好笑，半是无奈地瞅着我，懒散开口：“该不该看的，我都看过了，你还这么紧张做什么？”
　　闻言，我脸上一阵燥热，慌张地推开凑过来的他。
　　然他却一脸无辜地耸耸肩：“叫药苓进来帮你梳洗吧，我回去了。”
　　“……嗯。”我闷声哼哼一声，算是应了他的话。
　　他起身，经过一夜衣服上已经压出了褶子，但却没有妨碍他本身地俊美英姿。
　　我看着他整理衣襟的样子，又一次情不自禁地失了神儿。
　　见他要走，我不忍不住出声唤道：“岚歆。”
　　我知道他回头看过来的时候，自己的脸已经红了，于是低下头问道：“昨晚，我怎么回来的？”
　　“我送你回来的，鸢后怕你喝了酒会不舒服，所以命我陪着你。”岚歆缓缓道，语气严肃，“还有，你确实不能随便喝酒，你的身子才刚有转好的迹象，不要这么不爱惜自己。”
　　他说完，开门离去。
　　我苦笑：那酒，并不是自己想喝才喝的啊……
　　掀开丝被，光着脚下了床，我走到镜前去看自己的脸。
　　抚着自己的脸颊，看着镜中的自己，竟是一阵恍惚。这样动人的容颜，即使不去刻意表现，妩媚的韵致仍旧流转于眉宇间……只是，这双如水的眼睛在镜里看到的究竟是谁，怕是没有人说得清楚……
　　“叩叩”
　　“小姐。”
　　“进来吧。”我依旧站在梳妆台前，紧紧盯着自己在镜中的脸庞。
　　门被缓缓推开，药苓端着洗漱用具走进来：“小姐，您怎么自己起来了？”她忙放下手中的东西，拿过一件外套给我披上，担心道：“慕公子说您的身子还虚弱，禁不起这样吹风。”
　　我朝她笑笑：“不碍的，病了不是还有岚歆呢。”
　　她扶我坐下，不太同意地皱皱眉：“话可不能这样说，小姐病了还不是自己受苦。”
　　不置可否地看着她，想反驳却突然语塞：“……”心中升起一个疑问：药苓这样聪慧的女孩子，比个千金小姐也该是绰绰有余，为什么会身在琉夕宫呢？
　　“药苓，你怎么来的这里？”我问她，看她双手拧着毛巾。
　　“药苓是出生在宫里的。”她低声回答，听不出情感上的波澜。
　　“你也在这里出生，那不是同我一样？”岚歆曾告诉过我，我是在宫里出生的。既然我和药苓年龄相仿，看来以前的关系也一定是很好的。
　　她递来毛巾，轻轻地笑：“怎么能一样，小姐是主子，药苓不过是个婢子。”
　　“我可从没把你当作丫头。”温热的毛巾湿度刚好，擦过脸颊却不流一滴水。洗了脸，整个人也明朗起来，显然是那温热的气息给了我几分生机。
　　“小姐……”她感激地看着我，眼中氤氲着雾气，“药苓一定会好生伺候小姐的！”
　　我笑凝她：“宫里的婢子那么多，哪里用得着你伺候我。”
　　她摇摇头，认真地看着我：“别人做事我不放心，还是亲手伺候小姐更好。”
　　“咦，今天就只有你，云裳呢？”我问，药苓闻言表情一僵，令我疑惑：“怎么了？”
　　“没…没什么……”她接过毛巾，投到盆中低头洗着，“云裳……她不是祈夕苑的人。”
　　“祈夕苑？”我茫然，看她拧干毛巾，又空了空手上的水。
　　“祈夕苑就是小姐您的别院。”药苓走到衣柜前，拉开镂花的紫檀木门取了一件天蚕绒里子的贴身小袄。
　　我皱眉，有不好的预感：“现在天气还暖和，用不着穿这么厚的衣服吧……”我才说完，就见她摆出“那可不行”的表情，说道：“虽然宫里一年到头都不算很冷，可是现在已经入秋了，再加上小姐现在的身子又弱，说什么都要穿上这一件保暖才行。”
　　不是吧？！现在这种天气，怎么看都是夏天的温度嘛！要是多穿这么一件，我不闷死也热死了！
　　“药苓，我还不熟悉这里的环境，我看……你还是先陪我四处逛逛吧。至于这件衣服……我看还是免了。”我急忙转移话题，同时伸手去拿搭在屏风上的衣服。
　　药苓微微颦眉：“可是，小姐……慕公子说您绝不能再受凉了……”
　　“不会不会，你看外面阳光多好，一丝风也没有！”我边穿着衣裙，边回答她。只是…这衣服……怎么那么难穿……我无奈地看着手中绣工精细的衣裙，一头撞死的心都有了！
　　我现在的样子一定很可笑，因为连在一旁看着的药苓，都忍不住“噗哧”一声笑了出来。我求救地看向她时，她脸上甚至还残存着因忍俊不禁而留下的红晕。
　　“药苓……”我郁闷地望着她，“就当我求你了……”
　　她点点头，微笑着放下手中的衣服，走过来帮我穿戴整齐。
　　同昨晚差不多的装扮，我看看镜子里的自己，不由再次感叹：“难道我也有惊为天人的美貌么？”答案是显而易见的，镜子还不至于骗人。
　　“我们走吧！”我开心地笑笑，为自己撒娇成功窃喜。想不到撒娇这样的事情用在女孩子身上也一样管用。
　　“小姐不先用膳吗？”她眨着明澈的眼睛问我。
　　“现在何时了？”我反问她。她低了低头，道：“约到巳时七刻了。”
　　那不是快中午了？！我瞪大眼睛，难道我真的睡了那么久？！
　　“小姐昨晚喝醉了，是慕公子送小姐回来的。”药苓取来一双绣花鞋，帮我穿上。
　　醉了……好像是……可我明明只喝了一杯酒而已啊……一杯酒，也会喝醉吗？
　　“小姐？”
　　“嗯，不吃了，中午再说吧。”我回过神，回答她。
　　“那小姐要去哪？”药苓又问。
　　我想了想，并没想到更好的去处，于是说道：“嗯……先在祈夕苑转转，以后总不能在自己的住处迷路。”
　　她应了声，唤来两个小婢子收拾房间，便陪我一同出门闲逛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