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开陌上谁人怜》醉言舞

8、柳叶飘零天已暮

　　远处，是重叠的青色山峦；近处，是流淌的清澈河水。
　　流水延绵不息，自山川的方向延伸至看不见的远方。
　　柳夙雪独自一人坐在城外一处别致的凉亭内，静静欣赏着眼前的景色。这是一幅动态的美景，是一轴难得一见的山水画卷。
　　而今，她终于得了空闲，可以好好看看她从小就听人讲述的甄国，究竟是何等的美丽。其实也不急于一时，下个月二十，她就会嫁入甄国王宫，成为甄国至高无上的王后。而她的目的，也会在那时达到一半。
　　周围的树叶被风吹得“哗哗”作响，有一些已经开始泛黄。一阵凉风袭来，衣着单薄的她不禁打了一个冷战。
　　虽说已是初秋时节，但似乎要比往年更凉一些。
　　紧了紧身上的碎花莨绸纱衣，柳夙雪心想：“自己何时这般畏寒了？”又忽然记起自己如今身在甄国，不由浅笑。这就是了，甄国虽不是极北之地，可同地处南方四季如春的羽国比起来，也算的上是四季分明了，天气自然不可和羽国相提并论。
　　她看了看天色，觉得也该回去了，便起身整理了一下衣服。
　　过两天，她还要回羽国向二叔讲明婚事，也该早回去整理行装了。说来也奇怪，她父亲活着的时候，二叔成天一副不服气的样子。可现在爹爹死了，他却再没有和柳夙雪争山庄的掌管权，反倒主动支持起她来了。
　　不是暗自筹备准备伺机夺权，就是怕自己也会像爹那样被杀掉而不敢对抗。思及此，她默默走向坐骑，嘴角还残存一丝冷笑，想必还是怕死的可能性大些，对抗她只能是死路一条！不过，这种没骨气的东西，早晚都逃不过一死！
　　柳夙雪走到自己拴在亭旁树下的枣红驹旁，拉开系在树上的绳结，翻身一跃，轻盈坐上马背。
　　正准备策马离去时，忽觉身后有人，于是她拉紧缰绳，警觉地掉转马头。对面，有一个年轻男子站在那里，他相貌英挺，身材修长，身后背有一柄雕纹精致的长剑。
　　他定定看着她，眼中似流露出悲恸与爱怜的光芒。
　　柳夙雪不屑地冷哼一声：“你怎么在这儿，黎皇子派你来的？”
　　“雪儿，为什么？”男子向前走了几步，似是自言自语地问：“你为何什么都不肯告诉我真相？”
　　柳夙雪看回去，神情没有一丝动容：“楚昀，你看开些吧，我是不会同你在一起的！你至多也就是我的一颗棋子，我不过是要借你的手杀掉我爹罢了，如今你已无用，我为何还要留着。”
　　楚昀抬头，语气肯定：“你又骗我了，你爹的死只是个意外，不会是你设计的！你是不是有苦衷？”
　　“哈哈哈哈……”柳夙雪差点笑出眼泪，“楚昀，别再痴人说梦了！就算你是黎皇子身边的大红人，也还是个平民百姓！没有权力，没有钱财，除了一副天生的好皮囊和一把破剑以外，什么都没有！而我堂堂玉柳山庄的大小姐，若说门当户对总该挑个皇亲贵族吧！”
　　楚昀心中一阵翻绞，他后退了几步，又问：“你当真只是想利用我，难道就没……就没有一点的……？”
　　“没有！”柳夙雪打断他，轻蔑地撇撇嘴，“你大概不知道吧，我爹原本是想将我献给黎皇子的。可惜他只是一个羽国皇子，会不会登基继位谁都不知道，我要的权力他未必给的了我。可是甄王就不同了，甄国地广物博，国力远远胜于羽国。如果我成为他的王后，再加上玉柳山庄在羽国的势力，必可称霸一方，甚至夺取天下！可我爹那个老顽固，竟说什么誓死都要忠于羽国，还说我只能留在黎皇子身边，不然他就亲手杀了我。哼，结果可想而知，为了大计考虑，我利用你杀了他。而二叔只是个怕死的懦夫，我爹既死，他为了保命，自然不敢与我再争什么。所以，我便顺理成章地得到了山庄所有的势力。”
　　看着楚昀痛心疾首的样子，柳夙雪心里报复的满足感油然而生，她哂笑道：“只是没想到，你竟对我痴情至此，既然现在你已知道真相，恨不恨我由你，不过你以后不要再来缠我，说些疯话！”她说完，立刻掉转方向，策马向城中奔去。
　　望着她渐渐远去的背影，楚昀闭了闭眼，狂啸一声，长剑出鞘便是一阵狂魔乱舞。直到树上的叶子都被他的剑风卷落，他才喘着粗气满身是汗地倚剑跪下。
　　一滴泪，无声无息地滚落。
　　已是黄昏残照，血红的落日余晖打在他身上，分外凄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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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人还真是很多啊！”我才踏进正殿，就已然有了人山人海的感觉。更恐怖的是，这灯火通明的殿堂上鸦雀无声，所有人都盯着门口，也就是我站的地方！
　　我不禁畏惧地停住脚步，愣愣地看着这些人，果如药苓所说，怎么看也得有一百了！
　　“药苓？”我朝身旁瞧了瞧，却发现药苓还留在门外，“你怎么不进来？”
　　“小姐，药苓身份卑微，不能到殿上去。”她恭敬地低着头，有些为难。
　　不能进来？……那我怎么办？被这群好像看到天下奇观的陌生人围着猛看个不停？！
　　脑袋“轰”地一下大了，我不知所措地转过头，奋力在人群里寻找熟悉的面孔。但是，根本什么都看不到嘛！凤清、墨轩、还有那个该死的岚歆都在哪啊？！
　　正在我不知如何是好的时候，一只手搭上我的肩。我脊梁一寒，连忙抬头，看到红魇正可恶地对着我笑：“坏蛮儿，都不等人家～”
　　我窃喜，反正来了个认识的就好！
　　“快点进去吧，鸢后还在等着呢。”红魇催促我，推着我向前走了几步。
　　“可是……”我看了看前方的人，皱眉。堵成这样，能走过去才怪！
　　不知道是不是我眼花了！眼前的人恭敬地退到两旁，留出一条宽约五尺的通道。
　　我瞪大眼睛看向红魇，他却笑着拉起我就走。
　　两边的人皆微微垂首，不见了刚才的惊艳，取而代之的，是无比恭敬地低眉垂目。
　　“恭迎蛮主子回宫！”我才只走了几步，就被那洪如钟鼓的声音吓得险些心跳骤停。看这阵势，貌似我的地位很高的样子。
　　穿过人群，我看到座上的女人和站在她座下的凤清等人。此时，红魇已悄悄从我身旁溜过去，站到他们中间。
　　我抬头，呼吸一窒，好漂亮的女人！惊叹着深吸一口气，好撩人的装扮！
　　座上的女子只贴身穿了一件雪底青花的紧身丝裙，外罩薄如蝉翼的浅绿纱衣，淡色的抹胸也是若隐若现。她手中捏着一只玉制酒杯，正从唇边缓缓移开。
　　她看到我，荡开一个摄人心魄的笑：“蛮儿，可是回来了，姐姐等你很久了。”见我没有回答，她好像记起什么似的轻唤一声：“呀，瞧我这记性，差点忘了你不记得了。不过也不碍的，反正以后也会想起来的。”
　　她缓缓起身，朝我过来。我突然想起药苓的话，不由心中一紧，下意识地低了低头。
　　“怎么不看我？”她走到我身边，轻声问，“是不是不喜欢这么多人？”
　　此刻，我心中已想好了打算，于是抬头冲她甜甜一笑：“是姐姐太美，蛮儿看傻了呢。”
　　“你这丫头，也学会讨我欢心了！”她轻啐一声，咯咯地笑，“罢了，罢了。你这次出去辛苦了，先坐下吃些东西再说别的。”
　　“好。”我乖巧地点点头，来到自己的案前，看她回到上面坐下后才落了座。
　　然后凤清他们和一干众人才坐好。
　　我抬头，正好看到对面坐着的岚歆，正用在一种古怪的眼神打量我，看得我背脊一阵发凉。慌张地移开了视线，发现他旁边一案是红魇同墨轩，这一红一白的组合虽说无比养眼。可当红魇发现我在看他们之后，便向我狂抛媚眼。
　　我又是一阵恶寒，只得再次低头装傻。
　　恍然发觉，身边似乎坐了一个熟悉的身影。我侧头看去，果然是凤清！
　　他就坐在我旁边的案几，一杯又一杯地斟酒，一杯又一杯地喝酒。
　　看着他，疼得眼泪几乎都要流下来了。于是我拿起酒壶，学着他的样子为自己倒了一杯酒，然后一口气喝下。辛辣的酒水自喉咙滑下，火烧火燎的，我的嗓子也跟着辣得发疼！
　　“咳…咳咳……”我猛地咳嗽起来，可喉咙还是呛得难受，眼泪也不知不觉流了出来。
　　“蛮儿！”几个人异口同声地叫道，纷纷起身看我的情况。
　　红魇最快冲到我身前，拿起汤匙舀了什么喂进我嘴里，嘴上还哄着：“来，蛮儿张嘴。吃口雪莲羹就好了。”
　　墨轩拿了茶，温柔地笑：“喝茶漱漱口。”
　　岚歆则又像看白痴似的瞪着我：“不会喝酒逞什么能！下午吐了血还不够，你晚上还想把心肝肺通通都吐出来不成？！”
　　我没有反驳，只瞟了一眼旁边的凤清，凄然地笑。
　　他依旧是斟一杯酒喝一杯酒。
　　他是没有注意到我，还是不愿理会我？岚歆说他有自己的理由，那是真的吗？
　　我低头不语，泪水早已模糊了视线。而凤清仍是举杯仰头，落杯斟酒，如此反复着。直到一只苍白的手按住他的酒壶，他方才停下，侧头去看。
　　我想看清他挡住的人，他既然同凤清齐案而坐，应该是和他有着相等的地位吧，可我怎么还没有见过他呢？
　　模糊中，我只看到一个身着微紫色衣裳的人影，他夺过凤清手中的酒壶，一饮而尽，然后笑道：“今晚，这里只许我醉。”
　　那是很好听的声音，不同于红魇的妩媚腔韵，不同于墨轩的淡雅风度，不同于凤清的时而温柔时而冷漠，也不同于岚歆的磁性。
　　那是一种令人心醉的嗓音，宛如夜莺的歌唱，动听得让人如沐春光，却无法得到黎明的救赎。
　　恍惚中，我看见他起身。紫色的长袍垂地，他步履踉跄地离开，手中还拎着一个酒壶。
　　这是怎么了？怎么觉得头晕晕的，力气仿佛也在一点一点的消失。
　　突然身子一横，有人抱起了我。这种感觉是……
　　我努力睁了睁眼睛，看到的是一双幻彩回转的黑眸，原来，是岚歆……
　　他看看我，扁扁嘴，道：“又是这样，酒量浅得还不如孩子，却非要逞强！” 我缄默，听着他低声抱怨，满心的悲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