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eaky Blinders》长鲸一剑

2、第 2 章

　　小巷里已经有不少人了，大多是和他一样，出来捡煤渣、找活干的穷人。一个个都穿着破旧的衣服，缩着脖子，在寒风里来回走动，眼睛盯着路边的每一个角落，生怕错过一点能换钱的东西。

　　于连攥紧了手里的木棍，往巷口走。他知道，附近的煤渣早就被捡光了，只能去更远的地方，比如纺织厂后面的废料堆，那里有时候会有没烧透的煤块，可守卫看得严，一旦被抓住，不仅煤渣会被没收，还会被打一顿。

　　可他没有别的选择。

　　凯特拉姆的咳嗽越来越频繁了，昨天晚上还咳醒了好几次，要是再着凉，肯定会生病。看病要花钱，买药也要花钱，他必须多捡点煤渣，多赚点钱，不然妹妹们可能撑不过这个冬天。

　　他沿着小巷往前走，脚下的脏水溅到裤脚上，很快就冻成了冰。不远处的纺织厂还在冒着黑烟，汽笛声时不时响一下，像是在催促着人们，赶紧投入到又冷又苦的一天里。

　　于连抬头看了看天，天空还是灰蒙蒙的，没有一点放晴的迹象。他深吸了一口气，冰冷的空气钻进肺里，疼得他皱了皱眉，可脚步却没有停下。

　　他不能停下。

　　他是哥哥，是安娜金和凯特拉姆唯一的依靠。就算天再冷，债再多，环境再危险，他也必须活下去，带着妹妹们活下去。

　　走到巷口的时候，他突然听到身后传来一阵脚步声，还有一个粗哑的声音：“阿尔芒斯家的小子，等等！”

　　于连的身体一僵，缓缓转过身。

　　只见房东太太正叉着腰站在他身后，脸上满是怒气，手里还拿着一根拐杖，拐杖的顶端是铜制的，在灰蒙蒙的光线下，闪着冷光。她的身后，还跟着一个高个子男人，穿着黑色的外套，脸上带着凶相，债主格林先生，之前已经来过两次了。

　　“你要去哪？”房东太太往前迈了一步，拐杖敲在地上，发出“咚”的一声，香肠一样红润的大嘴张开，“房租都欠了四个月了，你还想跑？”

　　于连握紧了手里的布袋子，往后退了一步，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静：“我没有想跑，我只是出去捡点煤渣，换点钱。”

　　“换钱？”格林先生冷笑了一声，往前走了两步，居高临下地看着于连，“你捡一年的煤渣，也还不上你父母欠我的五个英镑。小子，我再问你一次，钱什么时候还？要是今天还不上，我就把你那间小屋里的东西都搬走，再把你们三个赶去街上！”

　　“再给我一点时间，”于连咬着牙，抬起头看着格林先生，“我会想办法赚钱，我会还的，求你再给我一点时间。”

　　“时间？”房东太太不耐烦地打断他，“我已经给过你时间了！上个月就说再等一个月，现在一个月过去了，你一分钱都没交！你怎么去工厂做工，一个月能赚两个英镑，先去做三个月，房租和债务都能抵一部分，不然，就别怪我们不客气！”

　　去工厂做工？

　　于连的脸色一下子白了。他早就听说过工厂里的情况，童工每天要干十几个小时的活，车间里又闷又热，到处都是棉絮，好多孩子干不了多久，就得了肺病，还有的被机器弄断了手、脚，最后被工厂扔出来，没人管。

　　他怎么能去工厂做工？要是他去了，安娜金和凯特拉姆怎么办？安娜金才10岁，凯特拉姆才5岁半，她们一个人在家，要是遇到坏人，要是生病了，谁来照顾她们？

　　“我不去工厂，”于连摇了摇头，声音有些发颤，却带着一丝坚定，“我要在家照顾我妹妹们，我会自己赚钱还债，不用去工厂。”

　　“你以为你有的选？”格林先生的脸色沉了下来，上前一步，一把抓住了于连的胳膊，他的手很用力，捏得于连的胳膊生疼，“要么去工厂，要么现在就把东西搬出来，你选一个！”

　　于连疼得皱起了眉，却没有挣扎，他知道，自己根本不是格林先生的对手。他只是看着格林先生，眼睛里带着一丝恳求：“求你了，别让我去工厂，我妹妹们还小，没人照顾她们不行。我再给你半个月，半个月之内，我一定还一部分钱，哪怕是一个英镑，我也会还的！”

　　格林先生盯着于连看了几秒，又看了看他身后的小巷，似乎在犹豫。房东太太在一旁催促：“格林先生，别跟他废话了！这小子就是在拖延时间，等过几天，他说不定就带着妹妹们跑了，到时候我们一分钱都拿不到！”

　　格林先生的脸色又冷了下来，他松开于连的胳膊，拍了拍自己的手，像是沾了什么脏东西：“好，我就再给你半个月。半个月之后，要是我看不到一个英镑，还有四个月的房租，我不仅要把你们赶出去，还要把你卖到更远的工厂去，到时候，你能不能见到你妹妹们，就看你的运气了！”

　　说完，他又瞪了于连一眼，转身对房东太太说：“我们走，半个月之后再来。”

　　房东太太狠狠瞪了于连一眼，也转身跟着格林先生走了，走之前，拐杖又敲了敲地面，留下一句：“别想着耍花样！”

　　看着他们走远，于连才瘫坐在地上，胳膊上传来一阵阵的疼，他低头一看，胳膊上已经被捏出了红印子。可他顾不上疼，心里满是焦虑，半个月，一个英镑，还有四个月的房租，加起来差不多要两个英镑，他怎么才能在半个月内赚到这么多钱？

　　不能放弃。

　　就算再难，他也不能放弃。

　　他慢慢站起身，拍了拍身上的灰尘，握紧了手里的布袋子和木棍，朝着纺织厂的方向走去。说不定，还能在工厂附近找到点活干，哪怕是帮人搬东西，赚几个便士也好。

　　天空依旧是灰蒙蒙的，黑烟还在不断地从烟囱里冒出来，把整个曼彻斯特笼罩在一片压抑的氛围里。

　　于连走到纺织厂后面的时候，太阳终于勉强露出了一点影子，可光线还是很暗，被黑烟遮得朦朦胧胧的，落在地上，只留下一片淡淡的灰。

　　工厂的废料堆就在围墙外面，堆得像个小山，里面大多是没烧透的煤块、碎木头，还有一些纺织厂扔出来的废棉絮。几个和他年纪差不多的孩子已经在那里了，手里拿着木棍，蹲在地上，小心翼翼地扒着废料堆，眼睛紧紧盯着里面，生怕错过一块能烧的煤。

　　于连没敢靠太近。他知道，这些孩子大多是成群结队的，要是他贸然凑过去，说不定会被当成抢东西的，挨一顿打。他绕到废料堆的另一边，这里的煤渣少一些，大多是碎木头和废棉絮，可至少没人跟他抢。

　　他蹲下身，拿起手里的木棍，轻轻扒开上面的废棉絮。废棉絮又脏又潮，沾在手上，凉得刺骨。他扒了半天，才找到一块拳头大的煤块，煤块的表面还有点温度，应该是刚扔出来没多久的。他赶紧把煤块放进布袋子里，他继续扒着，手指很快就冻得通红，甚至有些发麻，可他不敢停。父亲的旧黑山羊羊毛手套早在个月就被他卖掉了。

　　不知道过了多久，布袋子里已经装了小半袋煤块和碎木头，于连站起身，揉了揉发麻的膝盖，想要活动一下。就在这时，他听到身后传来一阵争吵声，还有孩子的哭声。

　　他回头一看，只见废料堆那边，两个孩子正围着一个比凯特拉姆大不了多少的小男孩，其中一个高个子孩子，正伸手抢小男孩手里的布袋子，小男孩紧紧抓着袋子不放，哭得满脸是泪：“这是我捡的煤，你别抢我的！”

　　“你的？”高个子孩子冷笑一声，一把推开小男孩，小男孩没站稳，摔在地上，膝盖磕在石头上，疼得叫了一声。高个子孩子捡起地上的布袋子，打开看了看，里面只有几块碎煤渣，他不屑地把袋子扔在地上，用脚踩了踩：“就这点破东西，也敢说是你的？这废料堆是我们先占的，里面的东西，都是我们的！”

　　另一个孩子也跟着起哄：“就是！再让我们看到你在这里捡煤，就打断你的腿！”

　　小男孩趴在地上，看着被踩烂的布袋子，哭得更厉害了，却不敢起来反抗，他比那两个孩子小太多，根本不是对手。

　　他攥了攥手里的木棍，犹豫了一下，还是朝着那边走了过去。

　　“你们别欺负他。”于连的声音不大，却很坚定。

　　那两个孩子回过头，看到于连，上下打量了他一番，高个子孩子嗤笑一声：“你是谁？关你什么事？赶紧滚，不然连你一起打！”

　　于连没有退，他走到小男孩身边，把他扶起来，然后看着高个子孩子：“这煤是他先捡到的，你们不能抢他的，还把他的袋子踩烂了，你们得赔他。”

　　“赔他？”高个子孩子像是听到了什么笑话，上前一步，想要推于连，“你知道我是谁吗？你敢跟我这么说话？”
　　“不管你是谁，要么把煤还给他，要么我们就去找工厂的守卫评理。”

　　汤姆愣了一下，显然没想到于连敢反抗。他看了看于连手里的木棍，又看了看周围，虽然没人过来，但要是真的闹到守卫那说不定会被守卫打一顿，还会被赶出废料堆。

　　他犹豫了几秒，最终还是咬了咬牙，“算你厉害！我不知道这么做对你有什么好处，蠢货。”

　　“谢谢你。”小男孩擦干眼泪，捡起地上的便士和布袋子，对着于连鞠了一躬，“我叫比利，我妈妈生病了。”
　　这个叫比利的小男孩有一双绿色的眼睛，两人说了几句话迅速的分开了，不久之后于连掂量了一下袋子的重量，差不多够了。现在已经是中午了，他得赶紧把煤卖掉，然后买些面包和水回去，妹妹们肯定饿坏了。

　　他背着布袋子，朝着镇上的煤店走去。袋子很重，压得他肩膀生疼，可他不敢放慢脚步，生怕回去晚了，妹妹们会担心。

　　镇上的煤店在集市旁边，老板是个矮胖的男人，脸上总是没什么表情，收煤的时候，总是会压价。于连之前来过几次，每次都被压不少钱，可他没有别的选择，镇上只有这一家煤店愿意收散户捡的煤渣。

　　“老板，收煤吗？”于连走到煤店门口，放下布袋子，喘了口气。

　　煤店老板从屋里走出来，蹲下身，打开布袋子看了看，用手拨了拨里面的煤块，皱了皱眉：“怎么这么多碎渣？好煤没几块，最多给你八个法新。”

　　于连愣了一下，之前他这么多煤，老板给过十个法新，这次明显是压价了。他连忙说：“老板，这里面有好几块大煤块，都是没烧透的，能烧很久，你再加点吧，十法新行不行？我妹妹们还等着我买面包回去呢。”

　　“不行。”老板摇了摇头，站起身，“现在煤不好卖，我收你的煤，已经是帮你了，要卖就卖，不卖你就去别的地方看看。”

　　于连知道，老板是故意这么说的，别的地方根本不收散户的煤渣。他咬了咬牙，点了点头：“好，卖了。”

　　老板从口袋里掏出八法新，递给于连，然后让伙计把煤搬进店里。于连接过钱，小心翼翼地放进怀里。

　　他不敢耽误，转身朝着集市上的面包店走去。集市上的人不多，大多是买必需品的穷人，一个个都精打细算，买东西的时候，要跟老板砍半天价。

　　面包店的橱窗里，摆着几个白面包，看起来松软可口，可于连知道，那不是他能买得起的，一个白面包就要五个便士，他要是买了，剩下的钱根本不够买别的东西。他走到面包店门口，对着里面喊：“老板，要一块黑面包。”

　　老板从里面走出来，递给他一块黑面包——面包很小，还很硬，上面有不少麦麸，是最便宜的那种，只要两个法新。

　　他加快脚步，朝着贫民窟的方向走去。路上，他看到有个老太太在卖野菜，野菜是刚从河边挖的，虽然有些发黄，但至少能吃。他想了想，从怀里掏出一法新，买了一把野菜。

　　回到小巷的时候，已经是下午了。于连走到家门口，先轻轻敲了敲门，喊：“安娜金，是我。”

　　屋里很快传来安娜金的声音：“哥哥，你回来了！”

　　接着，门被打开了，安娜金站在门口，脸上满是喜悦，凯特拉姆跟在她身后，看到于连，飞快地跑了过来，抱住他的腿：“哥哥！”

　　于连弯腰，把凯特拉姆抱起来，亲了亲她的额头：“凯特拉姆乖，哥哥给你买面包了。”

　　凯特拉姆的眼睛一下子亮了，盯着于连手里的黑面包，咽了咽口水。安娜金接过于连手里的热水壶，笑着说：“哥哥，你辛苦了，快进来，外面冷。”

　　于连抱着凯特拉姆，走进屋里，安娜金已经把水壶放在了木桌上，正准备找杯子倒热水。于连把凯特拉姆放在草堆上，然后把黑面包递给他：“安娜金，你把面包分成三块，先给凯特拉姆吃一块，我去把野菜洗一下，晚上煮野菜汤。”

　　“好。”安娜金接过面包，她小心翼翼地把面包分成三块，最大的一块递给凯特拉姆，中等的一块递给于连，最小的一块留给自己。

　　“安娜金，你这块太小了，”于连把自己的面包递给安娜金，“我是哥哥，我吃小的就行，你正在长身体，要多吃点。”

　　“不行，哥哥，你今天跑了一天，肯定更饿。”安娜金又把面包推了回去，“我不饿，凯特拉姆还小，她要多吃点，你也要多吃点，不然明天没力气出去。”

　　于连看着安娜金坚定的眼神，知道自己劝不动她，只能接过面包，咬了一口。面包很硬，剌得喉咙有些疼，可他还是慢慢嚼着，咽了下去。这是他今天吃的第一口东西，虽然不好吃，却让他觉得很满足。

　　凯特拉姆拿着面包，小口小口地吃着，脸上满是幸福的表情，像是在吃什么山珍海味。她吃了几口，抬起头，把面包递到于连嘴边：“哥哥，你吃。”

　　于连笑了笑，摇了摇头：“凯特拉姆吃，哥哥有面包，你快吃吧。”

　　凯特拉姆又把面包递到安娜金嘴边：“姐姐，你吃。”

　　安娜金也笑了，摸了摸凯特拉姆的头：“姐姐不吃，凯特拉姆吃，吃完了，晚上姐姐给你煮野菜汤。”

　　凯特拉姆点了点头，又小口吃了起来。

　　他拿起野菜，走到门口——屋里没有水，只能去巷口的水井打水。水井里的水有些浑浊，还有点异味，可这是贫民窟里唯一的水源，大家都只能喝这里的水。

　　他把野菜放在地上，拿起家里的破陶罐，走到水井边，放下水桶，慢慢往下放绳子。水桶很旧，桶底有个小洞，只能装半桶水，提上来的时候，水已经漏了不少。

　　他把水倒进罐子里，然后拿起野菜清洗着，野菜上有不少泥土，还有一些小虫子，他洗了几遍，直到野菜看起来干净了，才停下。
　　于连把野菜放进锅里，慢慢煮着，锅里的水很快就冒起了热气，野菜的香味弥漫在小屋里，虽然很淡，却让三个孩子都忍不住吸了吸鼻子。

　　凯特拉姆走到灶台边，拉着于连的衣角，小声问：“哥哥，野菜汤什么时候好呀？闻起来好香。”
　　安娜金也走了过来，帮着于连添了点木头，小声说：“哥哥，今天房东太太和格林先生没来吧？”

　　于连的动作顿了一下，然后摇了摇头，笑着说：“没有，他们没来。”

　　他没有告诉安娜金，格林先生给了他半个月的期限，也没有说房东太太让他去工厂做工的事。

　　安娜金点了点头，没有再问，只是帮着于连看着火。她其实知道，哥哥肯定遇到了麻烦，只是不想让她知道而已。她心里暗暗下定决心，要更懂事一点，多帮哥哥做些事，减轻哥哥的负担。

　　锅里的野菜汤终于煮好了。于连拿起一个破碗，盛了一大碗，递给凯特拉姆：“凯特拉姆，快吃吧，小心烫。”

　　凯特拉姆接过碗，用小勺子小口喝着，虽然野菜有点苦，却很暖和，喝下去之后，浑身都舒服了不少。安娜金也盛了一碗，慢慢喝着，于连则盛了最后一点，坐在一旁。

　　就在这时，门外突然传来一阵敲门声，还伴随着一个粗哑的声音：“阿尔芒斯家的，开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