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密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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站在慈宁宫的殿门外，就能听到里面传来的阵阵欢笑之声。快走几步，挑帘一看，却是满屋子的姹紫嫣红。太皇太后坐在上首，满面春风，见到我们进来，乐呵呵地招呼道：“皇帝，芳儿，过来！过来！”
蹲下身来福了一福，我朗声说道：“太皇太后吉祥！皇太后吉祥！”一边抬眼偷偷打量。
坐在太皇太后身边的是一个身着浅红色旗装的年轻女子，面如白玉，目似星辰，她娴静而优雅地微笑着，朝阳透过窗格，在她姣好的面容上镀上一层淡淡的金光。与皇太后执手的则是一位头饰蝶钗的粉衣女子，年龄也似与我相仿，气色柔美，体段轻盈，真真如那瑶池翩翩的仙子，坠入凡间。
两人齐齐起身，走到我们跟前，深深一福，曼声道：“臣妾钮祜禄氏，佟佳氏，见过皇上，皇后娘娘，皇上吉祥，皇后娘娘吉祥。”
原来这红衣女子就是遏必隆大人的千金，在我还在索府的时候，便早就耳闻，遏府千金知书懂礼，是风倾天下的大家闺秀，当时犹是不以为然，如今一见，却是只能叹服，人言不虚。而那粉衣的女子，想必是玄烨生母孝康皇太后的嫡亲侄女，这样算来，也就是玄烨的表妹了。没有想到，生的这般优美，让人目光相触，便不舍移开眼去。
"东珠与沁灵是大婚时一同册封的嫔"，太皇太后见我疑惑，缓声解释道，复又笑着擦了擦眼角“刚刚听东珠讲那唐三藏过女儿国，喝了那母子河的水要生娃娃，哀家几乎笑煞气去。东珠啊，当真是个伶牙利嘴的可人丫头。”
钮祜禄氏躬身一福，笑道“老祖宗缪赞了，臣妾不敢当。”
“你呀，”太皇太后微笑着，眼里溢满惜爱之情。
“几位娘娘都貌美如花，又博学多才，真真是我大清的福气啊。”皇太后温和地笑着，拍了拍佟佳氏的手背“瞧瞧，沁灵啊，你额娘给你吃了些什么长大的，怎么能长成如此美丽一个小人来啊？”
沁灵脸上红了一红，低下头去，娇怯地说“太后娘娘又取笑臣妾了”。
玄烨微微一笑，高声说：“皇玛嬷既喜欢西游，不如让孙儿来给皇玛嬷讲讲那猪八戒背媳妇儿的故事吧，保准让皇玛嬷又乐翻了去。”
“玄烨你这孩子，没事来瞎凑什么劲啊，莫不是怕你的几个媳妇儿们，在我老太婆面前争了你的宠去？”太皇太后一脸的慈爱，笑骂道。
一时间，满屋子的人又笑成一团。我脸上挂着笑容，却在内心里开始恍惚，
好像这一屋子的热闹，是他们的，
与我无关。
接下来的三个月，过得平淡而重复。玄烨自大婚之后，就再没有踏入过坤宁宫的殿门，每日我仍旧是寅时到慈宁宫请安，当两宫被东珠与沁灵逗得大笑之时我仍旧是沉默不语，审批过内务府送来的两宫太后，皇帝和后宫内妇们的起居用度记录，我便常常一个人，坐在御花园中已是的败荷萧瑟的池塘边，闭上眼睛，回忆小时候与弟弟妹妹追逐着逗弄嬷嬷的嬉笑声和春日里我闺房前那株杏树盈盈如雪的花瓣漫天飞舞的美景。
年关降至，太皇太后在保和殿赐宴后宫，并特备恩准后宫内有品衔的命妇的家属，可以在宴会后在各殿探视。
我挺直着腰板，坐在一堆珍馐佳肴后，漫不经心地看着轻巧如燕的舞女，挥舞着长袖，旋转着绽放出亮丽的笑顔。
沁灵温柔的微笑着，为皇太后端上一碗参茶，东珠脸上飞红一片，正低声跟玄烨说着什么，两人嘻嘻哈哈地笑成一团。
“好！赏！”太皇太后兴致勃勃地说道，众人也随之喝起彩来。
我扯开嘴角，笑了一笑，却禁不住一股落寂从心口处涌出，这样的日子，到底何时才是尽头？那个在玛法膝上咧开嘴笑的我，那个坚定倔强要胜过天下男儿的我，那个发誓着要将我赫舍里氏带上大清贵族顶端的我，到底去了哪里？我到底是怎么了？为什么只当了三个月的皇后，就好似耗尽了我一世的天赋与勇气？每日只是虚假地应付地微笑，每日只是别人的如鱼得水后强忍着满心的苦涩，用以前的美好与幸福来麻痹自己。从来都没有一个人，问过我是不是真正喜欢这样的生活，从来都没有一个人，能在那瑟瑟的秋风中，抱住浑身发抖的我。
好不容易熬到宴会结束，我按捺着满心的激流，迎着冬日的寒风，在坤宁宫的殿门前踱来踱去。
夜幕中也能远远辨出两个熟悉的身影，由掌着灯笼的太监领着，朝我走过来。
“玛法！”我心中一热，猛地向那个影子扑了过去。
“老臣索尼，向皇后娘娘请安。”玛法轻轻的推开我的手臂，俯身下拜。
“玛法！玛法！”我忙不迭地拉他起来，随后一头扎入到那个熟悉的温暖的怀抱中，紧紧地抱住他的腰。
“唉，芳儿啊”玛法笑起来，颇有些无奈地扶住我的肩膀，“怎么当了皇后，还是跟个孩子一样啊？”一边牵着我走到殿内，一边拿出一个捆得仔细的纸包，“瞧，你额娘给你带什么来了？”
我接过纸包，望着玛法脸上熟悉的慈祥的笑容，复又将脸埋到玛法的胸前，这几个月来的寂寞，委屈与不甘，在这温暖的环绕中，乍然占据了心间，我脱口而出“玛法，我不当这个皇后了，可以吗?”
玛法的身体僵了一僵，扳过我的肩膀，让我正视着他“芳儿，你说什么?”
"我说我不想当皇后了，我想回家，玛法，你带我回家吧。"我期待地看着他的眼睛。
玛法的嘴角动了一动，话还没有说出口，就听见三叔在一旁，怒气勃勃的，对我吼道：
“你怎么能说出这样的话来呢？你可知道，为了让你当这个皇后，阿玛那时在朝堂上受多少闲气，又忍着怎样的侮辱？风波劳顿，几乎把这大辈子的心血搭上去，你怎么可以，就这样一句轻飘飘的话，说不当就不当？”
“索额图，你给我闭嘴！”玛法脸上额上青筋爆起，跺着脚喊道。
“我偏要说，阿玛，要不她还以为这个皇后之位来得自然而然的呢。当年立后之时，本是遏大人家的千金最为合适，太皇太后却恩旨定我索家之女，四大辅臣之中，有三个反对，矛头直指阿玛，朝廷上下，议论纷纷，说阿玛贪图那太国丈之位，说我索家为求名利，不惜一切顺着杆子往上爬。阿玛忍气吞声，却坚决附议。遏大人当场甩手而去，更有甚者，当时群臣都说‘满洲下人之女，岂有立为皇后之理?’...”
"混账！"玛法回过身去，猛的一甩手，就给了三叔一个巴掌“闭嘴！”
我目瞪口呆地看着玛法，万万没有想到这立后的背后，竟有这般曲折。
“唉。。。芳儿。。。”玛法心痛而又失望的看了我一眼，长长地叹了一声，转背走出了殿门，三叔紧随着，也消失在黑暗的夜色中。
就像浑身的血液被抽干了一样，我双腿无力的瘫倒在冰凉的石砖地上，心里空空的一片，什么也装不下。手触到刚才玛法说的额娘给我捎的纸包，打开看来，却是我最喜欢吃的枣泥奶油馍馍，码得整整齐齐，尚带着余热，幽幽地散发出诱人的香味来。
“。。。”
踏入宫廷的第一个年关前夕，我跪在空荡的坤宁宫的地板上，怀里搂着额娘给我的纸包,呜咽着哭了一夜。
作者有话说
第7章 密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