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朝见 ...
-
次日清晨天光尚在朦胧之中，便有太监在殿外叫起。我一夜未眠起来时便觉得头晕眼花，却明了这已非往日尤在家中，只得强打起十二分精神来，洗漱更衣。冷水扑面后觉得神智稍微有些恢复，转过头看去时，皇帝已经穿戴整齐，一双眼睛，正煜煜有神地望着渲染着朝阳金黄一片的暗蓝色天空。
轻呼了一口气，我走上前去向他福了一福，他微微颔首，平静地对我说，
“皇后随朕一起，去慈宁宫与太皇太后，皇太后共进早膳。”
我低头再施一礼，抬起头时，他已登上殿外等候的御辇。稳了稳心神，我步履从容地走向御辇后为我准备的软轿，但闻一声“起”，小轿便缓缓的被抬起，稳稳地向前行去。
一路上映入眼帘的，是绛红的宫墙与重重的殿宇，当真个“廊腰缦回，檐牙高啄，高低冥迷，不知西东”，我目不转睛地看着流连而过的伟丽建筑，这里，就是从此以后，我将要生存的地方吗? 并没有多少欣喜，也不见得有多少畏惧，我只是觉得，在这一刻，我的灵魂，早已折服在这壮阔威严的皇城景色之中，深深不能自拔。
怔忡间软轿已经在一个殿门停下，想必这便是慈宁宫了。皇帝也从御辇上走下来，他脚下顿了一顿，看我一眼，便跨入门去，我稍微整整衣装，快走几步，也随他进入到殿内。
最先入眼的却是一座青烟缭缭的佛家香炉和一排盆栽的枝叶茂密的茶花，我愣了一愣，还没有想个究竟，就看见皇帝已经对着前方，深深一揖，“孙儿给皇玛嬷请安，给皇额娘请安。”
我赶紧跟着深深一福“臣妾赫舍里芳儿给太皇太后，皇太后请安，太皇太后吉祥，皇太后吉祥。”
“免礼。”一个庄严饱满的女声说道，“玄烨，芳儿，来，到这边来。”
玄烨轻车驾熟地走向竹帘后的楠木桌前坐下，我随着立于他的身侧，悄悄望时，却是两个素衣宫装的妇人，坐在桌前，年长的那个大约五十多岁，浑身无一珠玉，只有手腕上带着一个通体碧绿的翡翠镯子，却透出一股让人不敢正视的尊贵雍容之气，年少的则大致三十来岁，眉目慈祥，面含微笑，在看向玄烨和我的时候，却隐隐露出一丝幽怨来。
“芳儿不必拘礼，坐下便是。”太皇太后说道。
我低头侧身坐下，只见桌上摆着几样荤素凉菜，宫样点心和一大碗热气腾腾的粳米粥。
“芳儿昨夜可曾睡得安稳？”太皇太后舀一口粥，慢声问道。
我连忙起身一福，“谢太皇太后关爱，臣妾昨夜睡得很安稳。”
“皇帝可是欺负你了？”
我脸上一红，瞥了一眼玄烨，却见他直直地盯着我，“回太皇太后，皇上待臣妾很好。”
“好，好，若是皇帝欺负你了，我老太婆可帮你做主。”太皇太后微笑道。
玄烨躬身回答道：“孙儿不敢。”
我又福了一福，刚刚坐定，听见太皇太后再道“芳儿啊，我老了，管不了多少事情了，现在这东西六宫，七十二院，可都由你做主了。你要好好的辅佐皇帝，做出后宫命妇的表率来。我老太婆看着这后宫中琴瑟和谐，也就放心了。
我深施一礼“臣妾谨遵太皇太后慈训。”
“好，好。”太皇太后慈爱的笑了一笑“闲暇的时候呢，你就到这慈宁宫来，理理佛，浇浇花，聊聊天什么的，我老太婆也是十分欢喜的。”
“是，芳儿领命。”
太皇太后很和蔼，絮絮叨叨地问起我家中的状况，接受过的教育等等，并委命苏麻喇姑嬷嬷带我熟悉紫禁城的各个宫殿以及后宫的规矩制度，皇太后几乎一直沉默着，只在太皇太后顿了一顿的空挡略微附和一下，似乎早就已经习惯了这样的恭顺，玄烨对太皇太后十分尊敬，他一直凝神听着我们的谈话，有的时候，微笑着插一两句，逗得太皇太后哈哈大笑。我则在不断的行礼对答，时刻注意着玛法的叮嘱，保持仪态的优雅和大方。一顿饭下来，我已是劳神伤力，疲不堪言，却不能透露出丝毫来。
用完膳后玄烨和我便告退了，转而他去上朝，而我则由苏嬷嬷陪着，用了整整一天的时间，把这诺大的紫禁城转了个大概，苏嬷嬷详细地介绍了各个宫殿的名字以及用处乃至历史的渊源，同时还有内官的品衔任命程序以及皇后所需主持的几场祭祀的时间以及种种规则。幸而夏日里嬷嬷们教得仔细，我虽然仍然觉得这些十分复杂，却并不如之前那样陌生，清晨一路上那种对这紫禁城莫名的震撼与痴迷，在这细细寻访里，已是消失了大半。
回到坤宁宫已是辰时，秋凉如水，揉揉酸痛一天的额头，眼看着宫女们已经退下为我准备洗澡的热水，我猛地甩掉害我的脚疼痛一天的“花盆底儿”鞋，在家里我素来厌恶这种美其名曰凸显翩翩身姿实则让人受罪不已的鞋，除了不得已的场合，我从来都不会穿，在宫里却由不得我，这一天下来，觉得脚已经肿胀得要爆开了。
赤脚走了几步，觉得无比的欢畅，不由得张开双臂，舒了舒筋骨，却在不经意间，对上那双清澈的矇子。
内心警钟大作，我呆呆地立着，愕然地看着他，连伸出的手臂都忘了收回。
他“扑哧”一笑，“按照祖制，大婚之时，朕必须在坤宁宫呆两天。”
然后他走了两步，又回头道“朕突然记起御书房朕还有一篇功课没有完成，皇后可先行休息。”然后便消失在夜幕之中。
我颓然而又懊悔的坐下来，脸上红成一片。之后沐浴更衣，上床就寝，他还是没有回来。
叹了口气，我在一天沉沉的疲倦之中，很快的就睡着了，夜间朦胧听到身边平和的呼吸声，心中松了一松，复又昏昏地睡去。
作者有话说
第6章 朝见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