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幸［民国］》青耕君

10、第 10 章

　　黑漆漆杆子上顶了个小灯泡，上有铁皮给它遮雨。蚊子小虻虫绕着灯光，像一团烟气。
　　走夜路不安全。苏烟怕有拐小孩的。左手牵林飞，右手牵林云，他俩只比苏烟矮一个头，正是闹腾不服管教的年纪，却很愿意让苏烟牵着。三人说笑着并排走。青石砖路面上有湿气，凉意顺着鞋底触摸她的脚。
　　黄包车夫蹲在路边，肩上搭着毛巾，大声招揽生意。
　　“小姐，要不要坐车啊。”
　　苏烟商洽合适价钱，提前付钱，自己坐一辆，要另一辆把林飞林云送到他们家。
　　林飞和林云伸出头向她挥手告别。
　　卧仙客栈门口挂两盏大红灯笼，坠金穗丝。那灯笼里搁的不是蜡烛，店家心巧，牵了电线，装小灯泡进去。
　　苏烟在黄包车内晕晕欲睡，迷迷糊糊间，眼前一片模糊的红。
　　“小姐，到了！”黄包车夫喊她。
　　“哦。”苏烟睁开眼，脸上习惯性浮上笑意。“哦，原来到了。”

　　宗留在客栈门口等，直愣愣的站着，穿一身黄褐色长衫，脱下军装，他也还舍不得那独一份的颜色。从灯笼漏出来的暖红光一照，门神似的。
　　见苏烟，说：“大人估摸着你这时候也该回来了。”
　　苏烟笑说：“宗大人也太客气，有事找我，差个下人说一声也就罢了，还劳烦你跑一趟。”
　　宗留把她往里面引。她是宗府的新贵，他态度放的很尊重。低声提醒：
　　“大人也在里面呢，等你好半天了。”
　　今晚的事情刚一完结，他在宅子里等着呢，温良就给他通消息。
　　一是苏烟可能真对宗尚主有点意思。
　　二是他把事情在苏烟跟前挑明了，要宗尚主看着办。
　　看着办，能怎么办。
　　头一次告白是那样不成功。这第二次又被温良一掺和。他心里还是没有底。
　　宗尚主抓着头发思来想去，决定亲自来见她一面。
　　客栈里掌柜和伙计伏在柜台前算账，点一盏小油灯，做贼似的偷眼看着他俩。
　　苏烟说：“大人这么晚来，是有什么要紧事吗？”
　　宗尚主一副有重大事情宣布的样子。
　　温良的话尚有余温：宗兄也是，既然对仙姑有意思......
　　她接着笑说：“天色晚了，大人走夜路也不怕遇见鬼怪缠身。”
　　鬼怪......
　　宗尚主后脑勺一凉，倒吸一口凉气，一腔情话全堵在嗓子眼里。
　　“这也不用怕，随身戴个符包什么的，鬼怪就不敢近身。”
　　苏烟笑咪咪的，从袖子掏出一个小符包。
　　“给，大人可要戴好。”
　　“这符包，我会贴身戴好的。”
　　他从没想过会从她那里得到什么礼物，这是个随处可见的小包。庙里也有，可是从她手里递交过来，就染上她的气味。
　　宗尚主盯着手心里的小符包，心道自己可真是栽她手里了。
　　从前，他哪里会这么在乎一个人。
　　“你呀。”
　　宗尚主说，然而话说半头，留下无限余音。
　　他笑了一笑，满足的说：“看见你没受伤，就好。”望天色，夜已深了。
　　“早点休息吧。”
　　宗留给他披上鹤羽披风。他长腿一迈，利落的走出客栈，披风角带起一阵风。宗留丢给苏烟一个复杂的眼神，也跟着出去了。
　　苏烟静默地站立一会，捂住脸。
　　在客栈掌柜和伙计耐不住上前询问时，转身回房去了。

　　第二天，林家两个小子带来消息。说是宗尚主有军务出远门。不定多长时间回来。
　　苏烟听到之后松了口气，她怕再这样下去，她真会喜欢上宗尚主，把自己赔进去。
　　她双手捧着脑袋，两眼放空，看两个小子闹腾玩耍。
　　他俩见打扰了苏烟，准备出门闹去呢。
　　门却突然被推开了。
　　李饼满头大汗的冲进来。
　　顾不上风度，他急匆匆向苏烟求救：
　　“快跟我来，薄家出事了。”

　　拉苏烟进车里，一路往薄宅赶去，他一路和苏烟解释来龙去脉。

　　李饼新近走运，得了一个位高权重的老乡绅赏识，正是春风得意之时。
　　这老乡绅却出事了。
　　老乡绅姓薄，名谱，在当地很有名望。他名下有许多弟子，是政界新贵。
　　事情的起因，是与人争夺一块地皮。
　　这乱世地皮不值钱，他原本想买块地皮，用来修个小山庄，闲暇时可以带着自己那群姨太太们游玩。
　　谁知这块地皮被其他人看上了。
　　看上也就看上吧，这地皮他也不是非要不可。只是与他同时看上这地皮的人。是薄家旁支，按资排辈，得叫他爷爷。
　　这就不能让了。哪有爷爷给孙子让地皮的，还是主家爷让给偏门旁支。这也太不像话。
　　谁知对方也不肯罢休，与他纠缠至今。
　　李饼打听清楚，那与薄谱作对的人叫薄青君，二十来岁，办报刊业的，据说身体不是很好，整日里不见人，派手下人处理一切大小事务。
　　薄谱就怒了，动用宗族力量把这个薄青君查了个底掉。
　　然后冷哼一声，非常的不屑。
　　这薄青君，是个孽种，他妈没嫁人就生了他，在他三岁时，悬梁自尽了。当然也有说法，她是被族人逼迫，沉了河。
　　无论如何，他成了个孤儿。之后的事情就不清楚，他据说攀了个报刊业大佬，继承他的产业。
　　居然也发了运。
　　碍于他的出身，虽然至今还挂着薄家的名，也没有哪个族人愿意认他回祠堂。
　　就是这么个不清白的人，敢和他这个族中有名望的大人物争地皮。
　　薄谱非常生气。自持身份，不肯见这个家族孽种。派下人前去交涉，只得到一句话。
　　对方说：
　　“你不要不识抬举。”
　　他不识抬举？
　　可把薄谱气个半死，谁知道一场气过后。他竟莫名其妙的病了。一病不起。
　　找各种名医来看过，汤药整日灌下去，银子流水一般花出。结果都说没办法。
　　棺材都给他备好了，薄宅妇孺整日哭嚎，成了个潦倒的样子。
　　李饼是个见多识广的，看着薄谱不像普通的病，倒像是中了咒。
　　他虽能看出，却没那个除咒的本事。急急忙忙来找苏烟求救。
　　“很少能有这么听我话的金主了。”
　　李饼扼腕。
　　引她到薄谱床前。
　　李饼在薄家说话还是有点分量的，薄老爷家人看见他牵了个人直奔薄谱卧室，也没多说什么。
　　苏烟看薄谱面带黑气，挽起袖口扒开他眼皮子，见他双眼瞳仁缩成芝麻大黑点。皮上青筋鼓起。
　　说：“怕是活不长。”
　　她撅了撅嘴：“这人也真是狠，竟是要活活把人磨死。你摸摸他肚皮，现在怕是像火烧一样。”
　　“那有什么法子？”
　　“有倒是有的——”苏烟拖长音调，十分犹豫。
　　李饼期待得很，两手直搓。
　　“这要是被人下了咒，也好办。这种咒术我见过，非常复杂，施咒的人得一直念一直念，十天半月都是常事，直到这人受尽折磨死亡。”
　　苏烟感叹：“能下这力气咒人的，一定得是对这人恨的深切。”
　　“那不一定。你不去施咒，主要是你懒。人家就有这耐心。”
　　李饼和苏烟蹲在薄老爷的红木床脚踏上，肩并肩挨在一起想办法。李饼袖着手，满面愁容，整个人缩成一个面目年轻的小老头。
　　苏烟灵光一闪。
　　“要我说，办法是有的。”她轻轻说：“只要找到施咒的人，打断他施咒就好啦。”
　　施咒被打断，这人必会被自己咒术反噬，不死也得重伤。
　　要救薄老爷，他手上必得沾血。
　　苏烟静静等李饼下决心。
　　李饼狠狠一拍膝盖，说：“只有这样啦，别人的死活管我什么事，何况他是自作孽不可活。”

作者有话说

　　这章写的不顺手，下一章争取把字数补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