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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第 11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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入夜,薄宅,墙外。
李饼和苏烟穿一身黑,脸上裹着黑面巾。做贼的打扮,偷偷摸摸趴薄宅墙根下。
“你真不会穿墙术?”李饼扯扯紧身衣。
他穿惯宽袍大袖的道袍,一套紧身衣,像是粘在皮肤上的第二层薄皮。使他非常不自在
苏烟要是会穿墙术,就不用糟这个罪。
“不会。”苏烟被问得不耐烦,瞟了他一眼,说:“但我能把你拍墙里。”
“哼,你拍,就你这小手掌,能拍出个花来。”
“够了。”苏烟扯下面巾,转身就走。小脸一板:“你自己玩去吧。”
“别!姑奶奶,我错了,我罪该万死。你可得救救我那金主,他就剩一口气吊着,不除了这念咒的妖人。我又得潦倒。你那客栈租金还是我供着呢!”
“你呀。”
苏烟这两个字一吐出,脑海里立即蹦出宗尚主那一声温和无奈的叹息。
他本是刚强之人。却对她显露温和一面。
怕是真动心了。
“哎......”苏烟的心被慢慢软化,水滴石穿,看样子自己是很难守住心。
手指捏着衣角慢慢搓揉,她还是有顾虑的。眉头结成一个不安而喜悦的咒。
“要是世上真有白头偕老的眷侣,那该多好......”
“什么多好,上去!”
李饼双手托住苏烟脚底,往上狠狠一使力气,抛小孩似的把她扔上墙头。他随后噌噌噌三步上墙,越过墙头,稳稳落地。
“你刚才说什么白头?少白头?”
李饼最近头发白了几根,愁上加愁。
苏烟一口气憋在心里,怒气反而转换成了宽和之气,轻拍李饼的娃娃脸,像是摸一只不听话的猫,有无限的宽容。
“李饼儿,你知道了也没用。”
道士不能结亲的。
有仆役走过,他俩钻树丛里躲着。
李饼还在回味刚才:
苏烟这个人,对谁都是一副可靠的大姐姐做派,非常亲和,这亲和为她赢得不少人的好感。
只是李饼和她相处时间长,发觉她有时会不合时宜的温柔,这温柔如蜜糖中掺了过重的香精,让他瘆得慌。
这宅邸里一片黑暗,只有主屋亮灯,没见着几个仆役,鬼宅似的,没活人气息。
李饼犯了难,这黑灯瞎火的,方便他们隐藏,却不方便找人——说不定那个熄了灯的屋子里就住着念咒的人。
问苏烟,苏烟指着一处亮灯地方说:“看见那了没,整个宅邸就那最干净。”
她说的干净,指的是没鬼魂飘荡。
苏烟搓了搓胳膊,这里阴气重得不正常。就连温度都比别处低。
“可别是个藏尸地。”
她小声嘟囔。
最干净的地方是这宅子主人薄青君卧室。鬼魂避着走,正是春天,连鸟叫虫鸣声都没有。
干净得一片死寂。
窗子糊纸上扎个洞,往里窥探。没见着人,闻到一股浓浓草药味。这味道变了质,掺了尸臭和油脂。让人闻了想吐。
“老规矩,进去找密室。”
李饼做口型,指指室内。他块头大,容易暴露,这差事一向都是苏烟办。
这房间从外头闻难闻,味道仿佛草药拉出的屎。进去了仿佛置身草药茅厕中。
苏烟被臭的直翻白眼。抿嘴屏气,这才坚持下来。
一眼就注意到,薄青君的床比普通制式的床要矮得多,并且没有脚踏。整个房间,没有一把椅子。实木书桌上搁着一台铜制黑漆打字机。
她首先搜寻床,书柜,转动瓷器,敲地面。
苏烟都快被臭哭了。
李饼猜的没错,她是在接触邪术。邪术又称巫术,分为咒和巫。她习的是咒,并没接触更加阴损的东西。
巫通咒,咒却不一定通巫。
原因之一,巫蛊之术需要接触蛇虫鼠蚁腐肉残骸,常人想象不到的恶心,整天泡在尸堆里,与腐肉作伴。
她不怕肉剥离躯体之后的骨头,却害怕那些活生生、黏糊糊、臭兮兮的“小东西”。
蟋蟀鸣:高一声,第一声,再高一声。
李饼的暗号:有人悄默声的来了。
苏烟环视屋子,没什么地方给她躲藏。
床因为制式太低,几乎是贴着地面,底下钻不进人。苏烟脱掉鞋子,抱在怀中,将自己缩在衣柜里,躲进一堆柔软的衣服中。像一只睡鼠窝在自己窝中。她紧张得直出汗。
门吱呀一声缓缓打开,没有脚步声传来。
苏烟在衣柜中窥探,心说这场景跟鬼片似的。
她先看到的是一双脚,一对轮子。一只骨节分明的手,推动轮椅轮子往前走。
哎,这人不能走路!
整个轮椅进屋,轮椅上的青年熟练的转过轮椅,关门上锁。自己讲轮椅轮子推动,渐渐移到书桌边。
轮椅的轮子上包裹了皮子,怪不得走路没声音。
这心狠手辣的薄青君,看起来不过二十来岁。阴沉沉的眉目,高鼻梁薄嘴唇,灯光下看着没血色。
他给苏烟最直观的的感受,就是城隍庙里那尊剥落颜色露出本相的神像,残破而狰狞。
穿藏青色春衫,背影单薄而消瘦。他最灵巧的应该是一双手,骨节分明,白皙瘦长,能推轮子,能打字,兴许还能施术。
苏烟心道。
施术者不是他,薄谱所中的咒术,需要施术者不停歇的念咒,他还有余力去伏在书桌前摆弄打字机。
不是他。
可能是替他卖命的某个人。薄谱此时要是死了,他是最终得利益者。
苏烟在衣柜里待了半天,窗外李饼也没动静。薄青君久久的坐立在书桌前,真如同雕像一般。
房门扣响三声,门外人说:“老爷,饭好了。”
薄青君抬起头,说:“进来。”他才想起自己把门上锁,门外的人进不来,推着轮椅去开门。
他对门外人说:“一小时之后,再来收东西。”
他家的厅堂装了西洋座钟,仆人们都算的清“小时”意味什么。
苏烟看见他拿了个三层漆盒进门,又把门关上,再次上锁。她捂着嘴巴打哈欠,神色疲倦。
身下衣衫质地非常柔软丝滑,摸起来不像薄青君身上穿的外衫质地。她没有余力想自己到底躺在什么衣服上。
薄青君推着轮椅,扭动书桌上的打字机。他的书柜缓缓移动,和他人一样,一点声音都没发出。
书柜后开了一个门洞,里面黑漆漆的没有一点光。薄青君提着食盒,放在自己膝上,推轮椅走进去。
书柜慢慢关上。
看样子一时半会不会再有人来。苏烟慢慢打开衣柜,蹑手蹑脚穿鞋下衣柜。蹲在窗边,和李饼交流暗号。
两个人学蟋蟀叫,高一声低一声。
而李饼给出的暗号是:“进去看看。”
苏烟感觉薄青君这个人很难搞,她直觉的不想招惹他。可是,她也想知道门后到底有什么。
更何况,李饼是她仅存的亲人,她想帮他。李饼帮的人被这薄青君欺负了,就等于李饼被人欺负。
她得为他出头。
好奇心和责任感驱使下。
苏烟扭开打字机,书柜门缓缓打开。薄青君和那仆人的交流可以看出,他会在密室里呆上一段时间。
送食盒进密室,那就说明密室里有人。除却金屋藏娇的可能性,就是那个施咒人没跑了!
他腿脚不便,就算被发现,她也有时间跑。坐轮椅的怎么跑得过两条腿的呢。
苏烟钻进密道,里面是一片漆黑,她蹲下缩成一团,宛如长在墙边的蘑菇,隐蔽自己,等眼睛适应了黑暗之后,清脚下的路。才蹑手蹑脚的向前走。
前方有烛火光亮,隐隐传来人声。声音如一条线,没有起伏,几乎听不出说话人的心情。
“......吃。”
“......喂你......别想。”
“......呵......”
苏烟慢慢摸过去,密道中摆着几个大坛子,她蹲下,用坛子挡住自己身形,逐渐靠近。
越来越听清楚了。
“我要他们......死。”
最后一个字,咬字特别清晰有力,苏烟脊背上被一阵冷意掠过,出了细细的一层汗。
苏烟摸着缸子慢慢站起,这距离够她听清他们的谈话,她不确定现在能否贸然出手。
藏匿在缸中,等薄青君出去之后,来个出其不意攻其不备的偷袭,是最好的方法。
苏烟双手按在缸沿上,这个缸有水缸大小,她的个子,藏在里面绰绰有余。她抬起腿,一只脚跨进去。
蓦然发现脚底踩到软软的东西,她远远没到踩到缸底的程度。
只见一个头慢慢把她的脚顶了出来。
苏烟木着脸,由它把她的脚顶出来。
一张糊了白漆似的脸盯着她看,瞳仁几乎占了整个眼睛,它连眨眼也不会。张开血盆大口,盯着苏烟歪头笑,笑得宛如一个天真孩童。
苏烟眼眶一热,鼻头一酸,几乎不曾喊出声。她哆哆嗦嗦的缩回脚,自己踩到脏东西。这双鞋她是不想要了,这只脚她也不想要了。
她哆嗦着手,想把鞋扔出去,又怕露痕迹,让薄青君发现了。
那缸子里东西看看她,从周围缸中,又冒出了许多白头颅黑眼珠。它们并没有作声,只是笑和好奇。
也许苏烟对它们没有产生什么敌意,也没有攻击它们的举动。缸中东西统一的把苏烟当成一个从没见过的好奇玩意,像小女孩第一次见到布娃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