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落南桥（短版）》李克用程敬思

8、外传2

　　许是当年学艺吃过太多苦，楠棁的适应能力超强，逮哪儿哪儿能睡着，睡眠质量杠杠的。
　　一睁眼，6点59分。
　　先开手机把闹钟暂停，楠棁半起身靠着抱枕给楠桥打电话。
　　姑侄儿俩正吃早饭，豆包那个小话痨一听老爹的声音就咋咋呼呼的。
　　这孩子也不知道随了谁的性子，整天跟哈士奇一样一样的，明明老叶家没这种基因呐。
　　挂上电话，楠棁慢慢悠悠爬起来，进卫生间洗漱。
　　讨人厌的林先生不见了，叶师傅心情不错，喝一杯白开水，打开墙角的垫子，在空荡荡的客厅里做起瑜伽。
　　一个大男人做瑜伽，颇有几分怪异。
　　也是没办法的事。
　　那人既害了他，也救了他，可身子骨遭过大罪到底跟寻常人不一样了，从此与剧烈运动无缘。
　　楠棁还想多活很多年，穷惯了又不舍得花钱去健身房，就跟着电视机里的体育频道学起瑜伽。几年下来，小有成效。起码，感冒发烧是少有了。

　　锻炼40分钟，脑门微微见了汗，楠棁正琢磨去哪儿吃个早饭，门铃响：“外卖，您的外卖到了”。
　　这小区出了名的私密性高，外卖小哥进来的也太堂而皇之了。
　　果然，外卖单上留的是那人的电话，不止家具，房子也是那人的。
　　大老板亲自点外卖，楠棁心中飘过两个字“呵呵”，他早就不是当年的小叶了，再不会因旁人的一点好就感激涕零。
　　皮蛋瘦肉粥+油条+茶叶蛋+小咸菜，18元，附近一家连锁快餐店出品。居然不是大酒楼的，楠棁只略挑眉头，便再未细想。
　　兵来将挡水来土掩，管那个讨厌鬼什么打算，自己做自己的便是。

　　9点，叶师傅走进工作室，接着开工，雕靠背板的背面。
　　世人往往只看靠背板正面，早年间讲究的连背面也要雕琢一二。
　　楠棁是老式做派，遵师傅教诲不敢偷懒，就在背面一雕兰草、一刻菊花。
　　好木头摸着就是舒服，楠棁望着满屋子的花梨木，还是低声咒骂一句“万恶的资本家”，木料钱够在市中心买套一居室公寓了。
　　12点，叶师傅检查成品，忍不住给自己点赞，师傅在天有灵定会欣慰，关门弟子没白收。
　　门铃二度响起“先生，您的午餐好了”。
　　这回登门的是位中年大姐，穿小区物业工作服，推车上的食盒里散发着浓浓香气，好不诱人。
　　水煮鱼！
　　楠棁有些咬牙切齿，那人真是阴险。
　　大姐姓罗，本是小区保洁员，因有一手好厨艺兼做员工餐，昨日接了差事给1601的小师傅做饭。这可是美差，物业公司也答应。罗大姐庆幸本月能多收三五斗，给上大学的闺女攒钱，自己省吃俭用不算什么，闺女成绩好，听说能去外国当交换生。
　　饭都送上门了，总不能扔了吧。不吃嗟来之食虽好，可楠棁自问还当不了圣人。
　　楠棁啃水煮鱼，罗大姐收拾屋子，边吃边聊，啥事不耽误，完美。
　　临了儿，罗大姐忐忑问：“明天您想吃什么？家常菜，我都成”。
　　楠棁张张口，“肉末四季豆、清炒土豆丝”。
　　关上房门，大姐偷笑，每天200元的菜钱能省下大半，自己平时与人和善还是对的，回头给经理炒俩好菜。
　　楠棁抱着茶杯进南房晒太阳，那人的手机号他一直记得，对着拨号键盘犹豫片刻，还是按下HOME键，上微博关心国家大事去了。
　　美联储加息，咱央妈跟进不？

　　美美睡了个午觉，楠棁准时准点去幼儿园接上宝贝儿子，再准时准点去楠桥家蹭吃蹭喝。
　　晚饭是炸酱面，用鸡蛋代替肉炸的酱。楠棁只盛了多半碗面，黄瓜、豆芽等菜码儿倒是没少吃。
　　“没胃口？”楠桥发问，豆包正跟一根面条作斗争，小嘴周围一圈全是酱料。
　　“中午吃撑了”，无良老爹瞧着儿子的蠢样，乐得开怀。
　　楠桥翻白眼，堂弟往日的温良恭俭让都哪儿去了？
　　笑归笑，姐弟俩同时拿块帕子给豆包擦嘴。都说纸巾上含什么化学物质，叶豆包小童鞋平日用的还是小手帕，那做派跟资本家的小少爷似得。
　　吃完饭，楠桥斟酌着开口：“二婶想豆包了”。
　　言下之意，啥时候回家瞅瞅老两口。
　　当年家里闹翻了天，叶二叔与叶二婶闯下大祸尤不自知，还为了面子要跟儿子断绝关系。之后连番变故，两口子才算幡然悔悟，可是悔之晚矣，平日想儿孙了也只敢给侄女打个电话试探一下，倒比陌生人还客气三分。
　　楠棁点点头：“也好，这几天赶工，周末歇两天带豆包出去走走。姐，你那本书翻得咋样了？”
　　“周五交活儿”。设计院熟人介绍的，翻本内参，价钱挺高就是要得急，一个星期5万字。
　　“成，周末一块儿，想去哪？”
　　正刷碗的楠桥扬了扬脖子，再舔舔嘴唇，向往道：“很久没吃锅巴菜了”。

　　周六一大早，叶家旅行团出发，目的地——天津。
　　北京—天津，高铁28分钟。
　　豆包头一回坐火车，新鲜得不得了，小话痨又开启问题儿童模式。
　　连问了几个问题，楠棁不堪其扰，尿遁去也。
　　儿子不好带啊，还是交给哄孩子一流的楠桥吧。亲爱的堂姐就是用来坑哒。
　　出火车站打车去酒店，两室一厅的公寓式酒店，锅碗瓢盆齐全，适合一家子出行。

　　休息片刻，两大一小直奔博物馆。
　　楠桥喜欢瓷器，楠棁着重看家具，至于小豆包的意愿，不在考虑之列。
　　都是常逛博物馆的主儿，姐弟俩自备干粮与保温杯，只是委屈了豆包，午饭凑合吃。这娃也是好养活，给啥吃啥，困了就在儿童车里呼呼大睡。中国好儿童！
　　照例把儿子交给亲爱的堂姐，楠棁背上单反和素描本就奔向明清馆。
　　拍了一圈照片，楠棁瞅上一把刚柔并济的花梨交椅，盘腿一坐摊开画本专心素描。
　　展厅么，展品那是各种追光，别的地方哪儿哪儿都是黑咕隆咚的。
　　楠棁手下略顿，一抬头，目光虽对着那把价值连城的晚明交椅，心里却闪过一丝异样：似乎有人注视着他，不是吧。
　　他身后五六米之处，黑暗里确实藏着一人，正是叶师傅口中“讨人厌”的林资本家。
　　一个大院长大的八个人如今各有成就，却保留着半年一聚的传统，今年为了就合挂职锻炼的张铮，聚会地点选在天津。
　　他知道叶家姐弟的行踪，也猜到博物馆是必到之地，硬是在赴宴途中改了线路。
　　手机屏幕亮了几回，林凡又站了五分钟，终是转身离去。
　　叶楠棁早已不是当年那个一心一意跟着他的小瘸子了，反倒是平日自诩自控力极强的林凡干起偷/窥之事。
　　此一时彼一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