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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复得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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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几天夜里,钱宝宝总做着一个同样的梦。
在梦里,她回到龙城军校,沈文涛给小雨安了一个崭新的家。
在梦里,她还是龙城军校的教官,沈文涛依然每天默默守候在她的身边。
在梦里,冒名顶替的事情被戳穿了,沈文涛为她准备到上海的火车票。
后来,梦醒了。
睁眼看着屋子里漆黑一片,泪水从眼角慢慢溢出,淌过脸颊,湿了枕巾。
这个世上,再也不会有这么一个人。
愿意做钱宝宝在龙城第一个好朋友。
多么可笑,最好的朋友。
凭什么一厢情愿用“朋友”两字去定义那般珍贵的感情。
钱宝宝,你是个傻瓜。
心底有个声音一次又一次地谴责那时的贪心和厚颜。
如今,每一次回忆,每一幕重演,她才知晓,这一生,最亏欠的那个人,早已离去。
佛说:“前世五百次回眸,才换来今生的擦肩而过。”
她和他的时间,只有半年。
钱宝宝轻声呜咽,愈想起过往,愈是悲伤。
忍住不哭,怕会惊到一墙之隔的邻居。
社长王睿好心收留她暂时住在杂物室,不想给他再添麻烦。
第二天,因为半夜没睡好,又起得早,钱宝宝整个人恹恹的。
不过一想起昨天无意间得到的那本账簿,她就有些坐不住。
原本委托人不过让跟踪某个□□小头目的三姨太,不想却因一时好奇招惹了不该招惹的人。
其中关系到走私和军火,钱宝宝看过账簿。
□□上的事,她不懂,更不想参与。
昨天那些追她的人,出了舞厅后,没有再看到。
希望他们没认出她的脸。
到侦探社还不到三个月,不过打杂跑腿,今天的任务是去警察局门口给一个人送封信。
这简单,只要不再继续跟踪三姨太就行。
可惜,事与愿违,冤家路窄。
才出侦探社走过两条街,就和那些人遇上了。
“小子!把东西交出来!”
“尝尝爷的拳头,就知道厉害了!”条疤男出言威胁,被抓到衣服。
幸好险险地躲了过去。
“我没有拿你们什么东西!”事到如今,也只有抵赖到底。账簿弄丢了。从舞厅跑出来后,原本藏在短褂兜里的那本比手掌还小的册子不见了。
“少说废话,不交出来,弄死你,丢到黄浦江喂鱼!”
“给我抓住他!”
“是!大哥!”
四五个壮硕的大汉追了她几条街,钱宝宝跑得筋疲力尽,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就坚持不住。
大概会被抓起来,死得很惨吧。
“砰!”撞到路边的小摊,膝盖一阵剧痛,差点跌倒。
前方是一条望不见尽头的深巷,眼前唯一的出路,同样更是一条充满危险的道儿。
顾不得身体疼痛,咬咬牙,冲进去。
无暇回头,更无从留意身边的物事。
直到,眼前一黑,失去意识。
“少爷,那几个男人找的是个少年,十七八岁,昨个晚上没找着,今儿一大早就去大街上守着。也怪那小子倒霉,偏偏又给遇上。说了也奇了,瘦瘦弱弱的小身板,一口气跑过好几条街,连我都差点被甩掉。”
李副官跟沈文涛报告的时候还加了点私人感情,描述起来绘声绘色。
“人呢?”站在窗边的男子没什么表情,声音有些淡漠。
咋一听,还以为问的是穿黑衣的几个男子,李副官笑嘻嘻的,“绑起来了,丢进大牢里。少爷,您要见他们?”
沈文涛看他一眼,那眼神,凉凉的。
李副官有些纳闷,“鹰帮的几个小喽啰,仗势欺人的家伙。”少爷怎么会对他们感兴趣?
这时,他像忽然开了窍,“少爷说的是那少年吧?”试探着问道。
沈文涛的眼睛闪了闪,离得近些的李副官观察得很清楚。
看来,少爷感兴趣的就是他了。
“报告少爷,我看他被追得只剩半条命,就带了回来,交给勤务兵照看。”一边说一边偷眼瞧仿若专注研究桌上布兵图的人的神色,可惜,这张英气逼人的脸上,依然没什么变化。
良久。沈文涛转过身,向门外走去。
他的步子,在旁人看来,是平稳的。
只有他自己知道,却是有些急切。
“不是吗?”
当李副官随后赶到到时候,只听到沈文涛说的这三个字,像是自问,又像问别人。
站在屋檐底下那个人低垂着眼帘,失魂落魄。
这样的少爷,让他跟着难过。
“报告!步兵连二等兵张志勇特来向长官报告!听候指示!”
标准军姿,敬礼,汇报。
李副官还没来得及阻止,年轻士兵已经站定在沈文涛身侧,坚毅的脸上满是对将领的崇敬和服从。
“张志勇?”沈文涛转过身,已经又是原来那个不苟言笑的铁面将军,“勤务兵?”他朝李副官瞥了一眼。
“少爷,还是您亲自招他进的咱们部队。勇子心细,手脚快,又会做饭。这次来申城就带上他了。”忙上前解释,“先前那个年轻人安排在哪了?快些带路。”李副官对张志勇说道,不忘向神色不愉的人陪了个笑脸。
刚才少爷站的位置,似乎是新招的驯马师住的屋子外边。
“是!请长官往这边走。”张志勇在前边带路,刚走了几步,忽然停了下来。
“报告长官,那人还没醒。”年轻士兵欲言又止地看着沈文涛,“而且……”他想说,早些被李副官带回来的少年左脸落了一大块伤疤,面目有些狰狞。不过又一想,将军什么人没见过,不用他提醒。
沈文涛抬手阻止张志勇接下来的话,直接向前走去,一刻也没停留。
“长官,这间。”其实,就是隔壁的屋子。
原来搞错了。
不知道为什么,沈文涛的心反而更紧了。
“吱呀”一声,推开门。
不大的屋子里,陈设一目了然。
几缕阳光从关得不算严实的窗柩钻了进来,照在床上侧卧着的人的半边脸。
“宝宝……”一声轻唤。
他的声音从未此般暗哑过,甚至隐隐能听到其中的颤意。
李副官机灵地拉住正要往里走的愣头青,并且将门带上。
他算是明白了,少爷一直要找的人,估摸着就是里边这位。
好几次,少爷睡梦里叫的名字,就是那两个字。
沈文涛一步一步向前走着,离床的距离越来越近。
想快些,脚步竟不听使唤。
深呼吸,胸口有什么被揪得紧紧的。
见不到钱宝宝的日子,七百五十六天。
她离开的那天,以为此生再也无缘再见。
那一天,他是以赴死的决心参与任务。
上苍垂怜,再次相遇。
“宝宝……”伸手,描摹着她的发丝,脸颊,眼眸。
手指,微微颤动,不小心,碰触到她的皮肤。
床上的人怕是被惊到了,翻了个身。
“文涛……”她在呓语,却没有醒。
只一个背影,一个侧面,沈文涛就能认出钱宝宝,不管她是不是穿着男式短褂声音粗声粗气,还是如同假小子般剪成平头,他都知道,这就是他所认识的钱宝宝。
然而此刻,沈文涛震惊了。
眼泪,模糊双眼,一滴滴跌落。
心好疼,像被钝刀一片一片磨刮。
愤怒和心慌一齐涌上心头。
是谁!谁伤害了宝宝!
是谁将宝宝变成这样!
他要将那些人千刀万剐!
宝宝一定很痛,
她一定很难过,
会不会不愿见到他?
“文涛……”又一声。
沈文涛从来没有想过,钱宝宝的梦里,会叫着自己的名字。
“不要走……”
也正是床上人的梦语,让他恢复平日的理智。
“对不起!”沈文涛半跪在床前,小心翼翼轻抚着心爱的人脸上隐隐泛红的伤疤,轻声叹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