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生手册都是骗人的》月光船

46、横刀夺爱

　　鬼牛望着牛牡，眼中含着泪，弯下前蹄，向牛牡深深跪倒，以头触地。
　　牛牡怔了怔。
　　大多牲畜都开不了灵智，死后更是一片茫然。可是这牛都成了鬼，还知道用银子贿赂他……这里面得多深的执念？
　　或者是什么让它在开启灵智之后死去？
　　对任何有灵智的生物来说，死亡都是很痛苦的事。

　　牛牡看了一会儿鬼牛，不大明白对方为何找上自己，而鬼牛既不起身，也不开口，两只眼望着牛牡，啪嗒啪嗒一个劲儿掉眼泪。
　　看着真可怜。
　　要在往常，牛牡二话不说就把这事管了。
　　但心上人在自己神龛住着，勉强算作有家室，牛牡便不敢轻举妄动。
　　他依然小心地和鬼牛保持距离，一字不发。

　　一人一牛足足对视了一盏茶时分。
　　那鬼牛见牛牡态度不明，心中焦急起来，蓦地刨了刨蹄子，一张嘴，吐出一团白绿色的冷火，约有鸡蛋大小，向牛牡缓缓飘去。
　　牛牡没躲，冷火离近，他看清楚了，那不是火焰，而是鬼牛的魂丹。
　　妖有妖丹，鬼有魂丹。
　　对妖怪来说，最重要的莫过妖丹，没了妖丹比死还恐怖。
　　对已经成了鬼的鬼牛来说，魂丹就是命，这东西要是没了，他们也就跟着灰飞烟灭了。
　　鬼牛此举，相当于把自己身家性命全送给牛牡。
　　牛牡就……更不敢随便接了。
　　冷火在牛牡面前停下，孤伶伶地，有些尴尬。

　　牛牡见鬼牛一直不开口，倒是有了猜测，直接问道：“你不会说话？还是不能？”
　　鬼牛眼睛一亮。
　　牛牡见鬼牛有反应，便道：“不能说，就刨一下蹄子。不会说，就刨两下。”
　　鬼牛迅速刨了两下。
　　牛牡继续问：“会写字吗？”
　　鬼牛摇了摇头。

　　牛牡皱眉：想要沟通，工作量可太大了。
　　他想了想，便道：“你我既不相识，素昧平生。我这人戒心重，你又不好交流。为今之计只有一样：你若是信我，便敞开所有神念让我探察一番。若有顾虑，你另找别人。同意就刨一下，不同意就刨两下。”
　　敞开所有神念，相当于所有隐秘之事，所有不愿让人发现的事，都无所遁形，而且让别人掌控自己的脑袋，别人只要一动念，自己便任由摆布，甚至抹去神识成为傀儡。
　　失去神智，是相当危险的事。
　　而鬼牛的反应比牛牡想的要激烈得多：重重刨了一下蹄子，掀起大片土花。
　　下一刻它便毫不犹豫地合上双眼，将身躯化得更加虚幻，空门大开，竟是摆出了任君采撷的样子。

　　它这么干脆，牛牡更是犹豫。
　　如此痛快，莫非有诈？
　　如果没有，那鬼牛便是山穷水尽的赌徒，只能压上所有筹码最后一搏了。
　　——所图之事，必定非同小可。

　　牛牡虽然犹豫，但并非胆小。
　　犹豫是三思而后行，胆小是万思而不行。
　　就是前头有刀山火海牛牡也没怕过，既然鬼牛都走到这一步了，他做好各种应对后，一把抓向鬼牛虚幻的头部！
　　顿时，大量信息涌入脑海。
　　不消片刻，牛牡放开了手。
　　鬼牛身影闪了几闪，重新凝实，看起来有些疲累——这是敞开神念的副作用。
　　它不顾自己疲累，强打精神，盯着牛牡。

　　牛牡神色稍复杂。
　　鬼牛没有耍诈，不是谁派来的，更没有后台。
　　正是因为没有后台，被欺负了也只能默默忍耐。
　　加上欺负它的人就在季海城，它更没有申冤的地方。
　　而它挨欺负的事……若不是牛牡想到用这个神念交流的法子，等一人一牛沟通完前因后果，日头都得升老高。

　　牛牡将自己所见迅速整理了一遍，总结起来，其实只有四个字。
　　——横刀夺爱。
　　这是阳间不平事，阴间却枉法，造成的冤案。
　　鬼牛的主人就住季海城外，是个庄户，姓赵，和同村一个姓汤的漂亮姑娘情投意合。
　　但是漂亮姑娘嘛，谁都喜欢谁都爱，姑娘被城守看上了。城守对姑娘父母许以金银，一顶轿子将姑娘抬入城守府做了第三房小妾。
　　鬼牛的主人得知，上门讨要说法，被城守的手下打伤，伤重不愈，呜呼哀哉，一点魂魄飘飘荡荡去城隍庙鸣冤。

　　主人平时对鬼牛多有照顾，在鬼牛生病时，曾将之牵进屋里，人牛同居一室，衣不解带地伺候了三天。
　　鬼牛感激，在主人死后，看得见魂魄的牛便欲跟着主人冲进季海城报仇——季海城就算边远，也是庚国的一座大城池，守卫森严，哪容疯牛肆虐？它在城门口被士卒击毙，执念不灭，才变成如今这般模样。

　　变成鬼灵以后，鬼牛倒是进了城，亲眼见到上到城隍下到小鬼，众口一致向着城守，反将鬼牛的主人按了个咆哮公堂扰乱秩序的罪名，施加酷刑，屈打成招。而它还没闯到主人面前，便被鬼差重创，昏迷之前只听到堂上说，主人要送到地狱受苦。

　　醒来以后的鬼牛发现自己和许多牲畜魂魄混在一起，即将被阴差带走。
　　它冷静下来，明白自己莽撞了，便偷偷离开，在城隍庙附近潜伏下来，寻找申冤之机。
　　但是它潜伏多日，却听人说，那城守平素给城隍庙捐了不少香火，连城隍爷的金身都是人家重修的，暗道在城隍庙里自己讨不到公道了。
　　鬼牛也不傻，知道自己报不了仇，得找厉害的人帮忙。
　　厉害的意思有两个：本领厉害，和背景厉害。
　　背景厉害的，乡下出身的鬼牛哪能认识，甚至连结交的门路都没有。
　　但是本领厉害的，它可以想办法找。

　　黑市的出口在乱坟岗。
　　能从黑市出来的人，绝对不是普通人。
　　而且……能把黑市的人打趴下，还不怕蔡书记的人……
　　鬼牛等了好几个月，终于等到了牛牡。
　　听牛牡的口气，不仅有本领，还很有背景？
　　舍得一身剐，敢把皇帝拉下马，它现在就是用性命，求牛牡帮他讨一个公道！

　　牛牡不必问，已经在鬼牛的神念里看到它心目中的“公道”：放主人还阳，和姑娘成亲，让城守偿命，重罚蔡书记……
　　“你所求之事，可够多的。”牛牡笑了笑。
　　鬼牛一双牛眼死死盯着他，再一次跪了下来。
　　“我记得，咆哮公堂扰乱秩序确实不该下地狱。”牛牡继续道，“可是其他的，你一家之言，我也不能尽信。”
　　鬼牛猛地抬头，用力刨了两下地，喷出粗重鼻息。
　　牛牡摆摆手，道：“算了，牛性执拗，你强塞了我一份礼，按理说我还你就是了。可是你又给魂丹又敞开神念，这份为主报仇的情，我却是不好拒绝。我能做的不多，带你去探探真相还可以。你跟不跟？”
　　鬼牛微一踌躇，见牛牡拔腿便走，连忙收了魂丹，迈步跟上。

　　牛牡尽管大步行走，眼角余光却扫过一处。
　　那处生着一棵小树，树下几丛草，卷起一丝清风。
　　牛牡鼻翼微微翕动，微不可察地皱了皱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