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番外——忆长春 ...
-
今天是下弦月，又是一个聚会的日子。
处理完阴阳寮比平日更多的事物，叶王走向聚会的庭院。
推开朱红色的木门，首先看到的是绽放的紫藤花。
深深浅浅的紫从花上流泻下来，衬着清冷的月色，美得让人心醉。
紫藤花架下，坐着一个人影。
那人的身材修长，漆黑的发在脑后绾成一个髻，一身洁白的狩衣，有种雅洁如仙的味道。
他手中拿着翡翠色的琉璃酒盏，在看到叶王之后微微举了举。
“饮？”
短短一个字，那双上挑的丹凤眼里闪着金色的光泽，妖娆得如同修炼成精的狐狸。
叶王不语，走过去席地而坐，接过了另外一只酒杯一饮而尽。
上好的清酒带着菊的香甜，只须一点便知是出自流萤之手。
晴明挑起一边修长的眉毛，同样饮尽杯中之酒。
月光在地下洒下如水的光华，晴明给人的感觉更像狐狸了。
两人相对无言，叶王忽然觉得时光流回到了初见的那一天。
／
与晴明的初见，是在十年前的夜里。
那日他处理完阴阳寮的事物，一如既往地独自一人走在大街上。
安静的时刻，空荡荡的大街，只有他一个人的脚步声在耳边清脆地回响。
那般清冷，那般孤寂。
他喜欢这种感觉。
不需要担心灵视会听到不想听的东西，不需要担心眼睛会看到不想看到的东西，这里只有他一个人，可以放心地游荡。
当他经过一间茅屋的时候，有声音飘入脑海。
「负心汉。」
「他没有守住诺言。」
「我要杀了他！」
伴随着这直接响起在脑海中的话，他感觉到了强大的怨气和阵阵的阴气。
于是他敢肯定，里面有怨灵。
他推门走进去，不意外地看到了飘荡在半空的女鬼。
没有任何犹豫，抬手，结印。
漂亮的桔梗印散发出金色的光华，怨灵被封印用了不过短短的时间。
他转身，推门打算离开。
恰在这时，有人推门欲进。
不可避免地，两个人撞到了一起。
他向后踉跄了几步稳住身形，正欲开口道歉，却在张嘴的一瞬间愣住。
月光下，那人穿着品月色的狩衣，衣袂猎猎地在空中翻飞，飘然若仙。
黑亮的发在脑后绾成一个简单的髻，胸前两缕发丝随风飘荡，雅洁出尘。
一双狭长的丹凤三角眼，漆黑如墨，里面流淌着璀璨的金，那般妖娆。
纵是叶王不想承认，也不得不惊叹对方的那种美。
明明是千般妖娆万种风情，却混合出了让人不敢逼视的高洁和素雅。
他惊讶，惊讶于对方那不亚于自己的容颜，更惊讶于那容颜中与自己的三分神似，七分貌似。
对方同样微怔，却不过短短一瞬，即刻恢复正常，那双狭长的狐狸眼微微眯起，眼波流转带着说不出的风情。
“哦呀哦呀，好一个俊俏少年。”他开口，声音说不出是戏谑还是认真，“莫不是也冲着怨灵来的？”
叶王这才发现，自己看不到他的心。
说不上是惊讶还是欣喜，他对对方的身份有了兴趣。
第一，他说“也”是冲着怨灵来的，那么证明他定然是个阴阳师；第二，他这般俊俏，定当是众口纷纭的传奇人物或许不下于自己；第三，他有和自己不相上下的力量，那么此人的名气绝对不小。
强大，美丽，像狐狸。
忽然想起，王公贵族口中经常有一个名字和自己相提并论。
那是与麻仓家为敌的安倍家的新杰，据传闻是白狐所生。
面前这个人，符合一切特征。
“啊勒？阁下该不会是麻仓家的叶王君吧？”他忽然喊道，脸上一派惊讶，“果然如传闻一般风神俊朗。在下安倍晴明，幸会。”
毫不意外地被对方一语道破身份，叶王微微颔首，“在下麻仓叶王，幸会。”
半夜同敌对势力站在一起谈话并不是什么明智之举，甚至是有些诡异的事情，叶王有心离开，无奈对方偏偏没有半点要走的意思。
晴明看着他，忽然露出一个倾城的笑容。
叶王只觉得一股寒气由上至下窜遍身体。
——如果没记错的话，家里那只名为阿天的三尾狐狸想要做坏事的时候就是这样笑的。
对面的晴明开口，道：“今夜的月色真美，不是么？”
叶王一愣，他又道，“相遇即是有缘，何妨共饮一杯？”
叶王有些蒙了。
如此光明正大地邀请敌对势力饮酒，他在打什么主意？
这时，晴明又开口道：“今日本应是提出邀请的在下请客，只可惜今日出门匆匆忘记了带钱……不若阁下直接将钱袋借我？”
“……”叶王本来笑容满面的嘴角很难得的抽了抽。
原来最后的话才是他想要表达的中心——感情他麻仓叶王在这家伙眼里就一会活动的钱袋……
“既然叶王也认为好，那么我们走吧。”
尚处于呆滞状态的叶王还没回过神来，就直接被对方了着带进一家酒肆。
连称呼都改了，直接省略敬语，仿佛是老友一般熟络。
然后……
没有然后。
等他回过神来的时候，他们已经成为了朋友。
晴明每隔三五天就跑到他这里骗吃骗喝，往往是打着请客的名义而让他掏腰包付帐，每次避人耳目的饮酒聚会是惯例，酒过三巡的抬杠更是家常便饭。
没有人知道阴阳寮两大有名的敌对势力最有潜力成为家主的新人是朋友，正如没有人知道那只在别人眼里是可爱的小猫名为阿天的家伙实际上是一只狐狸。
他实在受不了每月的薪水都被狐狸叼走，于是在听说了某种名为“高利贷”的东西之后第一件事就是将它应用到了晴明的身上。
／
“当一个人开始回忆过去的时候，就证明他已经老了。”突然的声音打断了他的回忆，他回过神来，只见对面的某只狐狸晃着手中的酒杯笑得一脸狡黠，“叶王，你老了，老了啊！”
“……”叶王闭上眼睛，强迫自己不闻不问。
——遇见他不是一天两天，这种事情习惯了，习惯了……
“你在走神可真不多见。”晴明摇了摇酒杯，“在想什么？”
“呵……我想，我可能真的老了……”叶王放下了酒杯，语气有些惆怅。
碰——
晴明那边发出一声巨响，只见他整个人都趴到了地上，神色惊讶地看着叶王。
“你什么时候得了绝症会加速衰老而且无法治愈的？”
“……”叶王愣了一下，随即感觉到自己的太阳穴突突直跳。
和晴明在一起永远都要有这样的心理准备——他很可能将话题在没有任何预兆的情况下转移到一个诡异无比的地方，就像是现在……
“我什么时候说过那句话了？”
“诶？那你刚才的话是什么意思？”
“……那只是一点感叹而已！”
“可是那种感叹发生在你身上是很诡异的事情……喂你干什么？！”
“……安倍晴明！”叶王呼地站了起来，掏出一张符就要动手。
“耶？我开玩笑的，把那个东西快收起来收起来！”
“晚了！”
“诶？呀～叶王你谋杀朋友这是不厚道不人道的事情你快给我住手……”
“你是谁的朋友啊！我不认识你这个家伙！”
“喂喂喂喂喂……”
噼里啪啦的一阵乱响之后，院子呈现出了焦黑的状态，晴明也没好到哪去——右面的袖子消失了。
“真是的，你正经一点会死吗？”叶王坐在地上，有些懊恼。
本来是打算在不动手的情况下喝一次酒的……
“呐，心情好点了吧？”晴明出语惊人，一双眼睛笑得弯弯的，“你这样回去，夜流萤那家伙大概就不会发现你不开心了。”
叶王一愣，然后别过头去：“……多管闲事。”
“呵呵……”晴明摸了摸鼻子，“重色轻友的家伙……”
叶王很干脆地又掏出了一张符。
“停！再打下去院子就完蛋了！”晴明做了个暂停的手势，“而且我现在有话要问你。”
“有话？”叶王一愣，“什么事？”
“你遇到什么麻烦了？”晴明看着他惊讶的表情，又露出了标准的狐狸相，“这么多年的朋友了，你以为你瞒得住我？”
“……”
“啧啧啧啧，不愿意说就算了，我换个问题。”晴明顿了顿，随即扔出了一个更大的天雷：“你——是不是向草摩家妥协了？”
哗啦——
叶王不小心将酒洒到了地上。
“……你怎么知道的？”他垂下眼帘，“我不记得外界有任何传言说我要出手吧？”
“佐为不见了。”
“……”
“我听说，他是以‘作弊’的罪名被赶出去的。”
“……”
“我很了解他，他嗜棋如命，绝对不会那么做，唯一的可能就是……”
他没有继续说下去，可是那意思不言而喻。
“是草摩家做的。”叶王扶住了额头，“那帮该死的老家伙……”
“你这是何苦？干吗一定要瞒着夜流萤？”
“……”叶王沉默半晌，忽然开口问了个不相干的问题：“……我和流萤的大婚，你会参加吗？”
“……你要把事情自己抗下来？”
“这个不用你管。”叶王为自己满上酒，一饮而尽，“你只要回答是‘参加’还是‘不参加’就可以了。”
“时间？”
“三日之后。”
“好。”淡淡的一个字，里面包含着无言的支持。
叶王点点头，然后起身向着门口走去。
在越过晴明的那一瞬间，一句话轻轻地飘落。
“如果我要杀人，你……会怎么做？”
“我是晴明。”身后的人没有任何犹豫，回答了这句话。
是晴明，而不是安倍。
安倍和麻仓是敌人，而晴明和叶王，是朋友。
“叶王。”在他走到门口的时候，微弱的声音忽然传来，“你……喜欢长春花么？”
长春花……
“我只喜欢桔梗。”他留下这句话，头也不回地离开。
头上一弯银月，清凉似水。
长春花……么？
叶王闭上了眼睛。
长春花代表的是——愉快的回忆，年轻人的友情。
回忆……
再过不久，恐怕，也只有回忆了……
作者有话说
第18章 番外——忆长春
，还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