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第17章 踏上归途 ...
-
“叶王，你——有话要说吧？”
／
叶王不语，只是眉头微蹙，似乎颇为烦恼。
夜未央也不说话，只是晃着手里的酒杯，让琥珀色的液体随着动作摇晃出清冷的光芒。
晴明和阿天弯着狭长的眼睛，同样无言地注视着手里的酒。
过了许久，叶王忽然展颜一笑。
“想听琴么？”
无厘头的一句话，夜未央看着他膝上的古琴，微怔。
那架琴，明明刚才还没有的。
当她感觉到琴上传来的波动时，复又笑了。
用巫力凝结实物，似乎是满实用的方式。
叶王的手指已经划上了琴弦，古琴所特有的古朴淳厚的声音在烟花已经消失了的寂寞夜色中响起。
第一声，铿锵有力，瞬间打破沉重的寂静。仿佛是金戈之音，是战场上隆隆的战鼓齐鸣，扣人心弦，有种列阵待发的激昂。一张一弛之间，勾画出了战场上生死的决斗，与鼎沸的人声中透露出千军万马声嘶力竭的呐喊和刀光剑影的激烈战斗。
这一曲，像极了《十面埋伏》。
当琴声消失的时候，夜未央的眼睛里面划过了一道锋利的光芒。
她放下酒杯，在一片静默中开口。
“琴声有力却浮躁，是以心神不宁；曲调激昂却略有凌乱，是以心里不静；音乐清澈却不澄净，是以穷途末路。叶王，你在什么地方被逼入绝境了？”
“不愧是银雪。”叶王笑，像是冬天绽放的寒梅，“一个曲子，就可以知道这么多么？”
他叫的是银雪，浅笑的脸上，隐约显现出难得的严肃。
“艺术是表现人内心最直接的方式。”夜未央微微眯起眼睛，里面闪动着莫名的光芒，“叶王，你刚才的心，很乱。”
“呵……”叶王垂下眼帘，修长的手指拿过一只酒杯，“那么，说正事好了。你们……可曾听说过‘降神封印仪式’？”
降神封印仪式……
有些熟悉的名词，夜未央却不记得从哪里听到过。
“那是是将天上神灵请降到‘容器’中，然后加以封印，由此来获得力量的仪式。”晴明忽然开口，声音里面带着一丝凛冽，“而以人类小孩做‘容器’的效果最好。只不过，‘容器’的寿命都不会太长，也很容易夭折。叶王，草摩右大臣今天找你，就是因为这个？”
草摩右大臣……草摩家族……草摩由希！
夜未央想起来了。
如果和“未来”联系一下，那么……
“你指的是不是，由生肖所衍生的仪式？正面的十二干支，负面的猫又再加上作为整个仪式核心的‘神柱’，是不是这个？”她的手握紧，想要得到一个答案。
“看起来你们都知道呢。”叶王又笑了，里面充满了复杂的情素，“就是那个仪式。草摩家族已经准备好了14个‘容器’，只等待着我出手。”
“我记得他们以前有找过你，可是你推掉了。现在怎么……难不成？！”阿天懒洋洋的声音插入对话，说到最后语调由平淡转为惊愕，眼睛不自禁地看向了一个人。
藤原佐为。
藤原左大臣的儿子……之一。
“伴君如伴虎啊……”晴明感叹，语调里面似是苍凉，似是悲哀，又似是一种悲悯。
“那么你……”
“这次推掉了。”叶王喝了一口酒，眼里有些迷离的雾气，“可是难保下一次会怎么样。”
“……为什么要告诉我？”夜未央顿了一下，然后开口，“这样重要的事情，不是我这个外人应该知道的吧？”
“小猫咪不是外人哦！”叶王将称呼又换了回去，双眉笑得弯弯的，仿佛之前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那么，你又为什么不告诉流萤？”她抿了抿嘴，继续问道。
夜流萤的酒量不浅，如果说她此刻的熟睡和叶王没有关系打死她都不信。
“她不应该知道。”叶王看着躺在他腿上的夜流萤，眼神温和，“她已经背负了太多的东西，她太累了。”
“你这样做，她不会开心。”
“我知道。”叶王点头，笑得眼睛弯成月牙，“可是，我希望她轻松一点。我能背负的东西，她放下就好。”
“……你有点自私啊，叶王。”晴明晃着手里的酒杯，“你从来就不会替我这样想。”
叶王只是笑，并不说话。
“唔……”
昏睡中的夜流萤忽然发出了含糊的声音，然后那双异色的眼睛缓缓睁开，有些迷惘地眨了眨。
“我睡着了？”她对着叶王求证。
“恩。你大概是累了。”叶王点头，刚才的神色已经不留痕迹。
“你们在谈什么？”夜流萤揉了糅太阳穴，“我是不是没有听到什么重要内容。”
“的确是这样没错。”夜未央在叶王和晴明的疑惑以及阿天若有所思的目光中开口，“刚刚我说，我要走了。”
这句话的效果是立杆见影的。
“你要走？”夜流萤的手从太阳穴上拿了下来，似乎是在确定这是否是一个玩笑，“离开这里？”
“恩。”她点头，笑容很完美。
已经到了应该走的时候了。
她在这个时代，得到了太多不应该得到的欢乐，感觉就像是在银行透支自己的帐户，总有一天要归还。
所以，在利息尚未累加到自己还不起的时候，停止透支的动作才是明智的。
至于自己的灵魂水晶……
她不确定在水晶取出来之后，叶王的扇子是否还能存在。而那代表家主位置的折扇，是叶王现在绝对不能失去的东西。
既然如此，她现在放弃。不过是暂时而已，她一定会取回来。
说到底，自己的心，还是不够硬。
她终究是无法看着认可的朋友，踏入火坑啊……
“……你要什么时候走？”晴明的声音忽然响起，夜未央愣了一下，不确定地抬头，却发现那双狭长的狐狸眼里面似乎带着理解。
“明天。”她微微顿了一下，如实回答。
短暂的对话过后是长久的沉默，气氛中的缄默让本来就因为放过烟花而显得稀薄的空气更加压抑。
“我去取点东西。”
也不知道过了多长时间，直到夜未央已经喝光了周围所有的酒，她终于听到了夜流萤的声音，伴随着衣物摩擦的沙沙声，逐渐向某个方向走。
她抬头，如目的是夜流萤走到樱花树下下踌躇着开始挖土的情景。
“她在干吗？”
“唔……似乎是下了血本呢！”一旁的阿天终于肯开尊口，“我记得她从来都不曾拿给外人的。”
“果然是朋友呢！”叶王笑眯眯地下了最后定义。
夜未央的眉头微微蹙起，看着夜流萤拿着一个像是酒坛的东西走了过来。
“菊花酒，我酿的。”她将手中的酒坛放下，打开木制的塞子，扑鼻的清香混合着菊花的香气飘入鼻孔，“本来是每年的重阳……今年早一点拿出来好了。”
夜未央还在发愣，哗啦啦的液体流动的声音将她拉回现实，除了依旧酣睡的佐为，每个人的面前都倒了一杯菊花酒。
“祝你一路顺风。”夜流萤将酒杯高高地举起，一饮而尽。
原来，她知道她不是来玩的，甚至说能猜出来她在找东西。
甚至说，看出来这点的不止她而已，恐怕还包括在场的所有人。
所有人都喝光了代表送行的酒，除了被送行的人。
夜未央在一片目光中放下酒杯，站了起来。
春季的夜风并不温暖，甚至带着点凉意，拍打在脸颊上。
她缓缓举起双臂，手腕上的铃铛在微风中漾开一圈圈清脆的铃声。
“我给不了你们任何报答。”
他们给了她友情，她却没有勇气将他们的未来全盘托出；他们给了她温暖，她却无法将自己的心扉彻底打开；他们给了她快乐，她却不曾让他们知晓任何秘密。
“我也无法保证自己能为你们做什么。”
她的脚微微移动，摆出了一个交叉的舞步。
“如若还能再见，叫我夜未央罢。”
双手由平齐变成侧滑的姿势，狩衣在风中猎猎做响。
“夜未央平生有三大自负。音、舞、棋。”
起舞的姿势已经摆好，雪白的发丝凌乱地交错成飞扬的风筝。
“这只舞送给你们做礼物，还有——”
眩目的舞蹈已经开始，衣服在空中舞动的声音盖过了最后三个字。
——对不起……
因为不能让“未来”出现任何问题，所以她只有牺牲他们。
她不能让木之本家有任何危险，更不能让目前偏离运行的轨道而导致“未来”的更改。
她自私，所以无法开口；
她自私，所以要牺牲别人；
她自私，所以……
一切的一切无论有多么冠冕堂皇的理由，追根揭底也不过是两个字——
自私。
如果“未来”她无法掌握，那么势必会有危险。
所以——
——对不起。
／
东面的天空微微泛白，夜未央独自一人坐在室内，面前放着恢复如常的湛海。
要离开了。
想到这里，心中竟然隐隐做痛。
已经留下了太多的感情，再也不能将他们当成虚拟的人物。
她苦笑一声，捂住额头。
自从见到木之本家之后，她似乎就越来越心软，越来越贪心，完全忘记了“前世”所受的教育。
大哥曾经告诉过她：如果知道结局悲哀而又无力更改，那么一定要在陷入之前选择退出。
可是，她忘记了。现在的她，已经无法自拔。
不知道出于什么心态，她竟然想要留下湛海，留下这个可能是一切的线索的神兵。
这是否代表着不告而别？
应该不是吧。
看着湛海下面飘舞的纸条，她有些心虚地摸了摸鼻子。
她可是有留下字条的，至于他们能不能看明白现代日文，那就不在她的思考范围之内了……
掏出某个魔女给的叫做“梦回丸”的东西，还没来得及开封，耳钉就感觉到了阵阵的灼热。
划拉——
房门忽然被拉开，叶王笑容满面地走了进来。
“呐，不辞而别是不好的习惯哦，小猫咪。”
“……你怎么……”
“流萤果然没说错，你大概不打算告别了。”叶王的笑容有些疲惫，额头上似乎有细密的汗珠落下。
“呃……”
——夜流萤，我和你没完！
“要走的话，请帮我收好这个。”
叶王的声音蓦地响起，耳钉的灼热感更加强烈，夜未央看着他手上的东西愣住。
银白色的扇子，精致的做工，尾端挂着一个象牙犀角的挂坠。
——这是带着她灵魂水晶的，代表麻仓家家主之位的扇子。
“……”
夜未央怔在那里，不知道如何动作。
“现在的麻仓家，没有任何人有资格得到它。”叶王解释道，声音似乎是失望，“拿着它吧，如果见到适合它的人……没有的话，就毁了它。”
他的声音很淡，却带着决绝。
夜未央垂下眼帘，手指微微颤抖了两下，握住了扇子。
“……好……”短短一个字，却说得艰难无比。
如此这般的不费吹灰之力，她竟然有做贼心虚的感觉。
太阳已经升了一半，屋子里面更加明亮了。
“要活得像自己一点。”叶王忽然说了这样的话，那样的笑容，让夜未央的心一紧。
“……什么意思？”她扯出一抹笑容，却发现似乎无法保持到平时的状态，“我一直活得，很像自己啊。”
“没有必要为了融入环境而强迫改变自己——那样的生活不适合你。”叶王仿佛没有听到她的话，自顾自地道，“你应该快乐一点，你的眼神……很寂寞。”
“……”
“这个东西，是你送给我们的礼物吗？”叶王拿起桌子上的湛海，“很漂亮的剑。”
他说着，再度拉开了房间的门。
“叶王。”夜未央喊住了他，声音很轻，却准确无误地传到了他的耳朵里，“对不起，我不知道，自己究竟是什么样子的人……”
她在夜家接受的教育已经让她彻底忘记了自己本来的性格，她只知道，自己能够很快地适应不同的环境，却忘记了，自己的本来面目。
“你很高傲，夜未央。”叶王踏出房间，整个人沐浴在阳光中，“很高傲。”
“谢谢你，叶王……”看着他的背影，夜未央笑了，“我们，还会在见面的……”
她吞下了梦回丸。
她能感觉到，一股大力将自己向着虚空的某个方向拉。
眼前的景物逐渐变得模糊，她轻轻地闭上了眼睛。
再见，晴明；
再见，流萤；
再见，叶王；
再见，阿天；
再见，佐为；
再见，平安京……
作者有话说
第17章 第17章 踏上归途
，还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