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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章九 朕的美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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侍卫最近情绪很低落。
自从他家陛下跟秦先生天天腻歪在一起后,他就没有什么出场的机会了。
明明他之前的戏份也很重要,甚至打通了两人之间爱的桥梁。
侍卫的情绪在低落到皇帝跟秦绶进雁回城后就消失得一干二净,因为皇帝突然之间忙了起来,他又被指派到秦绶身边守着。
侍卫很开心,见到秦绶时眼眶都隐约有了泪水,“秦先生!好久不见!”
秦绶也很开心,握着他的手说:“我听陛下说了,原来你之前天天跟他打我的小报告。”
侍卫:“这个……”
秦绶拍拍他的肩膀,“没事,皇命难违,我也猜到你会跟他打我的小报告。”
侍卫:“……”
你知道那之前还不要命地说那些话做什么?
又是狗皇帝又是不怎么狗皇帝,知不知道打小报告的人也很艰难?
侍卫守在秦绶身边,痛并快乐着。
同国军停留雁回城的第二日,秦绶披着大氅,踩着雪,出了驿站。
侍卫跟在他身后。
雁回城内的百姓不如郑京里的热情好客,这块地方临近雁回关,雁回关处于两国边境交界,往年常有征战,以至于还留在这块地方的百姓大多如惊弓之鸟,生怕哪一日就有军队兵临城下。
不久前同国军队也确实兵临城下,打过雁回关,夺下雁回城。
对于雁回城的百姓来说,没有占领后的屠杀,是很庆幸的,但比起郑京那些生活在郑太子下备受煎熬的人,这些远离京城,只稍微听过郑太子臭名却不曾遭受荼毒的人们,对占领自家国土的新皇帝,难免多了几分惶恐。
因此皇帝带着军队在雁回城停驻歇脚时,百姓们在城中围观不过片刻,很快作鸟兽散。
秦绶走在大街上。
街上空无一人,雪越下越大。
侍卫说:“秦先生,回去吧。”
秦绶停了下脚步,但没回。
他指着不远处一户人家,“那块地方原本有棵歪脖子的树,现在不见了。”
侍卫探头瞧着,“现在好像变成了一户人家。”
秦绶笑了,“是啊。”
侍卫疑惑,“先生来过雁回城?”
秦绶点头,慢慢走到那间房子外,“我就是在这遇见的郑王,郑王当时骑着马,风姿卓越,神采飞扬,不是我所能及的。”
侍卫忍不住替自家陛下出声,“属下觉得咱家的陛下一点也不输给郑王。”
秦绶笑了笑,却不说话,雪花渐渐落满他的肩头。
郑王是个没有多大野心的人,也很仁慈,他当年跑进郑国,受了很重的伤,又好几天没吃饭,就晕在那棵歪脖子的树下,当时那棵树上长着红色的花,他看成了果子,还差点爬上去摘下来吃。
若不是郑王,他就死在了那一年。
本来按郑王的脾性,只要不起战乱,那他守着这个小小的国家,也许是能混个长命百岁一世无忧的,可惜遇到他这个祸害,结果就死在了两年前。
如果两年前郑王没有死,郑太子也没有登基,大概一切都会不一样吧。
秦绶望着那户人家,寒风缓缓掠过他的衣摆。
侍卫发现了,原来这个人从来都不是在装忧郁,而是真的在萧索。
侍卫偷偷溜去找自家陛下了。
皇帝正在看着手里的情报。
雁回关内确实出现了一队人马。
奇怪的人马,人马从陈国境内来,却不是陈国人。
皇帝手指敲着情报上人马的数目,陷入沉思。
楚风就在他旁边站着。
皇帝问:“楚先生那边一直没有消息传来?”
楚风终于开口,“有。”
皇帝伸手,“情报。”
楚风递出一份密封未拆的信筒,上头还沾着几点血。
皇帝见到上头的血很意外,“有人不愿意这份情报送到朕面前?”
楚风答:“是。”
皇帝觉得有意思,拆开了信封。
然后他就看到上头记载的东西。
上头的一字一句,都像刀子一样把他的心割得鲜血淋漓。
秦绶是秦国人。
他是秦国书衡王的孩子。
十年前,书衡王在位,其弟温霁从宿城起兵,直逼京城,因温霁这人太过凶狠毒辣,利用百姓破开书衡王固守的大军,以至于秦河尸横遍野,书衡王与将士守了京城将近半年,最终城门被破。
温霁进城后为巩固自己新王的位置,大肆屠杀城内反抗的百姓,书衡王一脉更是被连根拔起,全部斩杀,只有秦绶逃了出来。
书衡王当年为保下自己的孩子,必定是花费好一番功夫才将人送出秦国,不难想象,当初秦绶所面对的,是怎样的血雨腥风。
那把紫竹箫就是书衡王亲手所制,送给自己爱人的。
那也是他留给自己孩子唯一的寄托。
秦绶原本的名字里确实有美玉的意思。
他本名温珏。
珏。
二玉相合为一珏,乃玉中之王。
这个人背井离乡,流落在外,却冠家国故土为姓,以绶字为丝带,来系自己这一块玉。
这是怎样的一个人啊……
皇帝手指忽地颤抖起来,知道得越多,他越是心疼这个人,也越是想怜惜这个人。
“楚风。”皇帝对默不作声的楚风说:“朕没有看错人。”
皇帝将情报烧了,“秦先生确实是块美玉。”
以后这块美玉,只会属于他了。
皇帝脸色沉了下来,“那么雁回关外的那队人马,是秦王温霁派来杀秦先生的?”
楚风摇头。
他再次递出一封情报。
皇帝接过,但他还没来得及看,侍卫来了。
侍卫道:“陛下!您快去看看秦先生吧!”
皇帝一惊,“秦先生怎么了?”
侍卫道:“秦先生在老地方怀念旧恩人,陛下再不去,怕是地位要一落千丈了!”
皇帝:“……”
皇帝心想,再一落千丈,也不会变回狗皇帝了吧。
皇帝还是去见秦绶了。
秦绶还在那已经从歪脖子树变成房子的地方外站着不动,雪落满他的衣发。
皇帝走上前,轻轻拍去他身上的雪。
秦绶回过头来,有些惊讶,“陛下,你怎么来了?”
皇帝不能说他怕自己地位一落千丈,只能说:“朕来看看你。”
都是套路。
可惜秦绶不下套,他看一眼侍卫,然后笑了,“陛下虽然英明神武智勇双绝,但郑王的风采还是比陛下高那么一点,人长得也比陛下帅,说话也很风趣。”
皇帝:“……”
这肯定是故意说给他听的。
难不成这人想看他吃醋的样子?
皇帝皱起眉,“你对郑王也这样耍过嘴皮子?”
“没有。”秦绶答得很快。
皇帝不满了,他真的要吃醋了,郑王凭什么能得这人另眼相待。
秦绶却说了下去,“我说不过他。”
皇帝:“……”
秦绶笑着说:“我原本说话不这样的,后来跟郑王久了慢慢学会了,郑王一直觉得说话是门艺术,为此研究许久,我自愧不如啊。”
皇帝:“……”
还好是“我自愧不如”而不是“秦绶自愧不如”,不然稍微缩减下,郑王这个人就要变成禽兽不如了。
秦绶说完继续对着物是人非的地方怀念往事。
皇帝伸手把他脑袋掰了回来,和自己面对面。
这个人脸上有肉了。
于是忍不住捏了捏。
秦绶:“……”
秦绶出声,“陛下,你要是手痒,前面练兵台有木桩,你可以去捏,上捏下捏左捏右捏,甚至倒挂身子捏都行,没人管你。”
皇帝道:“木桩一点也不软。”
秦绶哼了一声,“难道我很软?陛下,我的骨头表示出强烈的抗议。”
皇帝:“……”
皇帝收回了手。
皇帝说:“骨头也可以变得很软的。”
秦绶:“……”
秦绶真的觉得皇帝是不是寂寞太久了,怎么天天有这种不正经的想法。
皇帝突然叹口气,“朕发现先生的名字其实含义甚深。”
秦绶笑了,“陛下知道了?”
皇帝点头。
秦绶认真看着皇帝。
他的身世来历,只要认真查,确实是很容易查到的。
皇帝替他拉下大氅,这件大氅上绣着凤凰,凤凰浴火重生,他记得侍卫跟他说过,这人说自己喜欢凤凰。
皇帝身穿龙袍,两人一龙一凤,皇帝打心眼就觉得很般配。
秦绶静静站着,还是在看皇帝。
皇帝任由他看,甚至希望对方能把自己看进心底。
秦绶忽地问:“陛下知道了,然后呢?”
然后?
皇帝被秦绶这个问题问得皱起眉。
然后有什么吗?
皇帝叹气,抬手摩挲着秦绶的眉宇,“先生当年要想活下来,想必过得很不容易吧,朕心疼你。”
又是套路。
不过这也是他的想法。
一个半大的孩子,想要躲避追杀活下来,是真的很不容易。
秦绶笑了。
他抬手拿下皇帝摸过他眉头的手,抓在手心里,缓慢揉着他的指尖,“陛下错了,我不是在说这个。”
秦绶垂着眼睑,一片雪花落在上头,“陛下就没想过郑王的死吗?”
皇帝听到他这话,眉头皱起,“先生的意思是……”
秦绶认真地说:“郑王是因我而死的,两年前我叔叔找到了我,他害死了郑王,扶郑太子上位,断了我的退路。”
皇帝闻言脸色阴沉下来,手不自觉握紧。
秦绶接着说:“之后他让郑太子砸了我爹娘留给我的紫竹箫,灭了我唯一的念想,又让郑太子把我打个半死,投入狱中。”
皇帝脸色阴沉,“他怎么能这样对待你?”
秦绶笑了,“他连自己兄长兄嫂都能杀,为什么不能这样对待自己的侄子?”
皇帝的手握紧了,紧紧抓住秦绶的手,“你让朕去查你的身世,又告诉朕这些,是想说什么?”
秦绶脸上的笑容淡了,“陛下,我很危险。”
秦绶接下去,“你随时都有可能变成第二个郑王。”
他认真看着皇帝,“所以我说,陛下胆子很大,什么都不知道,就敢亲我。”
皇帝沉默了。
皇帝的沉默让秦绶叹口气,他缓缓将手从皇帝的手里抽了回来。
皇帝有一个问题想不明白。
皇帝问:“他找到了你,为什么不杀你?”
秦王温霁性情残暴,凶狠毒辣,以他传闻中的所作所为,对于书衡王的孩子,那更应该是斩草除根,不会给自己留下隐患。
可秦绶还活着。
这很奇怪。
秦绶有些自嘲,“可能是我对他没有多大威胁,稍微折磨一下,会让他有种胜利者的快感,毕竟对至高权利者来说,我不过是一只求生不得求死不能的蝼蚁。”
皇帝听得心酸。
秦绶看一眼皇帝,“对于陛下来说,我也是陛下手头的一只蝼蚁,是可以轻易……”
就放弃的。
后面四个字没能说出来。
皇帝截住他的话头。
皇帝说:“你不是蝼蚁,朕说过了,先生是朕的美玉。”
秦绶望了皇帝好一会。
寒风从远方吹来,依旧打在他的身上。
秦绶笑了,“所以即使知道了这些,陛下还是想亲我?”
皇帝用行动给了他回答。
想。
即使变成第二个郑王。
他也想。
秦绶被皇帝搂在怀里,一动不动,没有挣扎。
他不明白。
为什么血浓于水的亲人可以为一个莫须有的位置把屠刀挥向自己的至亲。
而面前这人明明对他知之甚少,却又为什么可以面对危险也毫无惧怕,就这样亲吻他。
为什么?
秦绶含糊不清地问了出来,“陛下……为什么……”
皇帝停下动作,蹭了蹭他的脸,“朕有心,看到先生是块美玉。”
秦绶迷茫地说:“可我说过陛下是狗皇帝。”
皇帝:“……”
秦绶接着说:“还说过陛下是不怎么狗的皇帝。”
皇帝:“……”
秦绶突然之间恍然大悟,“原来陛下喜欢这种套路,我明白了。”
皇帝:“……”
不,你一点也不明白。
皇帝郁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