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绶玉》九叶叶

72、章七十二 与天同哭

　　司马兰庭刚从大牢出来，被下放回乡的前两日，一些与他交好的同僚过来见他。这些人都是最近为了替齐行止和司马兰庭求情，而跟齐桓处得很不愉快的一派人。谁能想到东门之变前，臣子还万分期待齐桓登基，可东门之变后，这么个人凭空翻了脸，叫人好生心寒。

　　司马兰庭从牢里出来的样子老了很多，他身边有两名盯着他一言一行的都门卫。他见到同僚，勉强一笑，手里抓着一件沾血的衣裳，那不是他的衣裳，他却牢牢抓在手里，看着令人触目惊心，“啊……多谢诸位前来接我，不知最近齐府里的孩子还好吗？”

　　他的同僚每个职位不同，有的还是他举荐提拔，这会一个个神色黯然，“齐府还好。”

　　司马兰庭点头，他想在离京前去见见齐府里的孩子，顺带劝几个孩子跟他一起回乡，便往齐府的方向走。

　　同僚跟在他身后，“那个……”说话的人本想喊丞相，却突然想起司马兰庭已被罢免，一时卡住，这人曾是司马兰庭的门生，又立马改口，“先生，您真的要回滁州？”

　　司马兰庭看守着他的两名都门卫一眼，“呵”了一声，“不回他们肯么？这可是天子的恩赐。”

　　同僚听了这话，更觉凄然。

　　司马兰庭从大牢一路走到齐府，同僚亦步亦趋，大街百姓交头接耳，议论纷纷。等到齐府门前，守着齐府的都门卫刚准备拦人，一见是司马兰庭，突然有些踌躇了。

　　司马兰庭说：“我现在不是丞相，只是庶人，离京之前想见见齐府的孩子，应当不是不能做的事吧？”

　　都门卫收回手，没有拦。

　　司马兰庭低头卷了卷，将那沾了血的齐行止的衣裳塞进自己袖里，随即回头去跟那些同僚说：“回去吧。”

　　同僚们望着他，司马兰庭一张老脸十分严肃，“我们今后不是一路人，你们还是齐国的官，我可就不是喽，多谢你们还来送我这个老头。”

　　同僚们神情十分复杂，司马兰庭这一路跟着齐王走来其实并不容易，他年轻时沉迷国事不理家事，因为说了一句“心无二虑，为国而死”，就导致妻离子散。

　　不过司马兰庭是个固执己见的人，他两个儿子带着他们的娘跟他恩断义绝跑回老家，他也从来不去讨个好。这么多年司马兰庭孤身一人，齐行止被齐王带回齐国时，听说这事，还曾去劝过司马兰庭，不过司马兰庭不听。

　　后来司马兰庭特别看好齐行止，还说过要是哪天他走不动了，就让齐行止给他养老送终。齐行止的年纪算起来，比司马兰庭小儿子小不了几岁，脾性还好，当即就答应了。

　　如今这骤然剧变，司马兰庭立在齐府门前，倒真的有些像自家孩子正在受苦受难的老父亲，他白发显然，身形单薄，衣上还沾着些牢中的枯草。

　　同僚不敢再留下去，司马兰庭有大骂齐桓的孤勇和底气，但他们没有，他们的顾虑很多，其中就有家庭。这一刻同僚们突然明悟过来，为何司马兰庭妻离子散时他自己都置之不顾，他确实是为了“心无二虑，为国而死”。

　　同僚们朝他深深行了一个拜别的礼节，走了。

　　司马兰庭在门口停留片刻，他其实有点发愁，皱眉走进齐府。他进齐府后遇到正在前院的井里打水的宁丰和小虎，司马兰庭常来齐府和齐行止讨论文学国事，孩子们也认得他，宁丰丢下水桶跑过来，“丞相！”

　　司马兰庭替齐行止求情而大骂齐桓入狱的消息，这几个孩子最近也有听说，宁丰跑过来直接给司马兰庭跪下了，“丞相！”

　　司马兰庭吓一跳，“干什么？快起来。”
　　宁丰抓着他的衣裳，声音哽咽，“宁丰谢丞相替我家先生求情，连累丞相了。丞相，我家先生在狱中可好？”

　　“傻孩子！傻孩子啊！快起来。”司马兰庭忙扶宁丰起来，小虎也偷偷抹眼泪，几人从前院进了里屋，屋里几个孩子连忙给司马兰庭让座。

　　司马兰庭现在的模样有些潦倒凄惨，宁丰还从旁拿了件齐行止的衣裳要给他披着，那衣裳洗得干净，熨得服帖，司马兰庭接在手里，愣住了。

　　他想到他藏在袖中染血的衣裳，他还曾跟这衣裳的主人说过一句——岂曰无衣，与子同袍。

　　突然之间，他拿着衣裳的手开始颤抖，落了几滴泪。孩子们吓了一跳，司马兰庭连忙摆手，以袖拭泪，“无事，我有些失态了。”

　　宁丰眼眶发红，十一在隔壁屋子照顾西西，没有过来，小园给司马兰庭倒了杯温水，几个孩子又问起齐行止的事。

　　司马兰庭重重叹气，“你们先生在牢里……他……哎……”司马兰庭犹豫了会，还是没有将齐行止在牢里的情况如实告诉，只是叹道：“行止他嘱托我，想要我带你们远离绍京这个是非之地，我来问你们的意见。”

　　“我不走。”宁丰第一个说：“先生不出来，我们哪也不去，有先生在的地方，才是我们的家。”

　　司马兰庭看向小虎，小虎坚定地看向司马兰庭，“我也不走，我要去救先生。”

　　司马兰庭笑了，“你拿什么救啊？”
　　小虎抄起旁边的扫帚，司马兰庭笑着，“好、好啊！初生牛犊不怕虎。”

　　小园也说：“我们要在齐府等先生的消息。”
　　司马兰庭笑着笑着突然不笑了，“若是坏消息呢？”

　　孩子们沉默了。
　　司马兰庭又问：“还要留下来？”
　　孩子们依旧沉默，站在那里，不动一丝一毫。

　　司马兰庭从齐府这几个孩子的态度里知道了他们的答案，他们要留下来，留在他们的齐府里，留在他们的家里，等齐行止回来，不管消息好坏，他们绝不走。

　　司马兰庭一一看过去，这群孩子才几岁？他还记得齐行止把人收留进齐府时，好像这几个孩子才没那么大一点，他没想到这几个孩子小小年纪，就有了那么一颗壮士断腕的心。

　　他忽然看到案头放着一叠纸，上面密密麻麻写满“人”字，司马兰庭取过来看，宁丰解释说：“那是西西练的字，先生教的。”

　　司马兰庭看了第一张，又看了第二张。宁丰哽咽地说：“先生被抓那天，这纸飞了满院，我们一张一张捡了回来。”

　　司马兰庭看到第四张时，那满篇“人”字的纸上沾了血，血已经干了，往后几张，都或多或少沾了点血迹。

　　司马兰庭突然颤抖地放下手里的纸，“你们先生确实得救，再不救，他就要死在那牢狱之中了。”

　　几个孩子听到他的话，脸色一白。

　　司马兰庭被下放回乡前，通过留在齐府照顾几个孩子的学子，和学堂里的一些先生取得了联系。他利用自己以前留下的人脉，策划了一场将齐行止从狱中救出的行动，但这次行动失败了。

　　刑部侍郎王公敬意外发现了司马兰庭暗中安排学生劫狱的事，在当天夜里带着自己的手下捉拿了准备营救齐行止的几名学子。

　　但王公敬曾经受过司马兰庭的恩情，他为了保住司马兰庭和这群学生的命，没有让事情闹大给齐桓知道，而是以要送别司马兰庭为由，独自去司马府见了司马兰庭。

　　司马兰庭正在坐在屋里看书，冷眼看他。

　　王公敬只能苦笑，“大人，卑职还尊称您为一声大人，您不要给自己招惹麻烦了行吗？命要紧啊。”

　　司马兰庭这诺大的司马府已经是遣散众人，只剩他一个，他全然不惧，“行止含冤受屈，我们凭什么不能救他？”

　　王公敬唉声叹气，“大人，您不是说过‘心无二虑，为国而死’吗？如今新皇上位，您该尽心辅佐，为何要把事弄到今天这个地步啊？”

　　司马兰庭问他，“你不懂？”
　　王公敬摇头。

　　司马兰庭垂头翻过一页纸，“他新皇能杀一个齐行止，就能杀第二个齐行止，污害忠良的事做了第一步，就有第二步第三步。齐国不是要靠这种手段立足的，一旦内在坏了，整个国家就都会坏，整个国家坏了，齐国何存？”

　　王公敬皱起眉，“可新皇终究是为了齐国的天下着想，不设法自保，要是他国攻来，我们怎么办？”

　　司马兰庭说：“我可以同意他去设法自保，但不能杀齐行止，这是底线。”

　　王公敬见他完全没有要放弃救齐行止的念头，连忙过去抓过他手里的书，又草草收拾下行李，“大人，今夜卑职先送你回乡，您不想齐行止死，卑职会尽力帮你劝诫新皇的。”

　　司马兰庭去抓他收拾出来的行李，“王公敬，你想做什么？”

　　王公敬推他出屋，“大人，卑职感念您曾经的恩情，不想见你走上绝路，卑职今夜就送你回乡！”

　　司马兰庭眉头大皱，屋门外却走来几个人，那几人都是司马兰庭曾经的同僚跟门生，其中一人持着灯盏，“马车备好了，都门卫也打点好了，先送大人回乡。滁州那边也安排好，大人过去衣食无忧。”

　　司马兰庭瞪他们，挣扎起来，“我现在不能走！”

　　一行人不听他的话，跟着王公敬拉他上了门口的马车。司马兰庭想要下来，被推了回去，锁在马车里头，司马兰庭异常愤怒，“他现在杀齐行止！以后也会杀你们！”

　　王公敬在车门外说：“大人！临安门之恩卑职一直不敢忘，只要大人平安无事，其他不重要。”

　　司马兰庭拍着车门，“王公敬！你糊涂！”

　　一行人不敢耽搁，立马让车夫和随行的人送司马兰庭出绍京，回他的故乡滁州。

　　马车一路远行，司马兰庭怒拍车门，马车四周被锁，他不得而出，怒吼声中渐渐带了些呜咽，“行止——行止啊！”

　　王公敬也红了眼，一群同僚猛然跪在地上，行了一跪拜的大礼，齐声高呼，“恭送大人！”

　　天边骤然响起惊雷，随即一阵暴雨滚滚而下，直接将跪在地上的几个人尽数打湿，王公敬抬头去看。

　　齐国的冬天已经走到尽头，春天要来了，这是新春的第一场雨。可王公敬被这狂风暴雨一打，竟然觉得冷，觉得周围是不弱于冬雪的冰寒。

　　齐行止关押在牢里，因为他不能死在牢中，所以他这些天被照顾得还挺好，齐桓让人给他看了伤，喂了药，他也就恢复了些。

　　外面的雨水从牢中唯一的、小小的窗外迸溅进去，落在他的脸上，他怔了下，颤颤地扶着墙站起来，从窗外看出去。

　　下雨了。他弯下身咳嗽两声，往唯一透着光的窗子走近两步，伸出手去接落进来的雨水，外头天雷滚滚，时不时有一闪而过的光，他痴痴地看着，又眨眨眼。

　　那雨落了一点进他的眼里。

　　王公敬第二日去见了齐桓，齐桓以为他是来禀报齐行止在狱中的状况，头也不抬地说：“人不死就行。”

　　王公敬硬着头皮，“陛下，不、不是来说这事的，那个关于齐行止，卑职与他是同僚，也有过一些交情……”

　　齐桓笑着看向他，“怎么，你也要替他求情？”
　　王公敬一咬牙，“是。”

　　齐桓很有耐心，依旧笑着，“说。”
　　王公敬想了一晚上的说辞，“陛下，您说的兴壮武力卑职十分赞同，可兴壮武力不一定要齐行止的命啊，这两者并不冲突。”

　　齐桓低着头翻着折子，“可如今的情况，放他出来又能如何？危险就该扼杀在摇篮中，当初孤听了齐行止的话对大哥留情，可结果就是导致东门之变，孤一直很后悔。”

　　“可他们并不冲突，现下学子闹得厉害，放了齐行止百利无一害啊。”王公敬接着说。

　　齐桓没说话，笑了一声。害处当然是有的，但王公敬不知道而已，齐国已经跟秦国合作，齐行止出来了只会坏他的事，这个人一定会坏他的事。

　　齐桓毫不掩饰自己的杀机，“不必多说，你下去吧。”

　　王公敬犹豫，齐桓说：“王公敬，你儿子还在等待提拔。”

　　王公敬抖了下，再也一言不发，退下了。他从宫里出来时觉得昨夜的雨下得太大了，大得到现在他还是很寒冷。

　　齐府里的几个孩子知道司马兰庭要救齐行止出狱，他们也在等事成之后从齐府冲出去，和他们的先生一起离开绍京，但是宁丰他们等了又等，没等到任何消息，也没等到司马兰庭。

　　十一绝望地问宁丰，“宁丰哥，是不是失败了？”
　　宁丰不发一言，坐在旁边看书。

　　他们继续等，等了第一天……第二天……第三天，孩子们终于知道是失败了，没希望了，可他们还保留着一丝微弱的、可怜的希冀继续等下去，然后就等来齐行止被定罪即将处刑的消息。

　　那可是车裂啊。

　　齐府的孩子听到消息都傻了，齐国的臣子也傻了，王公敬终于是忍不住，他和其他几个同僚上书，要求不能释放或赦免齐行止的话，也不要用车裂这种已经被废除的残酷刑罚。

　　王公敬为此在朝堂上跪地磕头不止，“陛下，杀人不过头点地，何须如此？何须如此？”

　　齐桓铁石心肠，对王公敬的举措不为所动，“父皇太仁慈，兴文多年，荒废武业，今要整肃齐国，铁律重刑不可避免。”

　　文武百官从他这话里听出意思来了，齐桓上位后要用齐行止来做一场杀鸡儆猴的戏，否则，他大可不必用酷刑。

　　学子文人越发对齐桓口诛笔伐了，齐桓就是要用齐行止，来树立他那帝王的威仪。

　　可这些并没有什么用，齐桓忍了学子和这些文人几天，终于忍不住在朝堂上讥讽一声，“没有武力，他们那群文人雅客除了声讨，不也束手无策？”

　　他这话传出来，在学堂之中引发哗然，正逢齐行止被押赴法场受刑，愤怒的学生和文人都冲进法场，要朝廷释放齐行止。

　　这天就下着微微的细雨，齐府里的孩子一夜未睡，西西的病已经好了，嘟嘟囔囔地说着要去找先生。小虎找了一把锄头，十一也严肃地拿着一把扫帚，宁丰在叮嘱小园，“一会我们冲前头，离开齐府后，你带西西去梨花溪等我们。”

　　小园抱着西西，点点头。

　　宁丰说完也拿了把称手的武器，几个孩子便从齐府冲了出去，都门卫要来拦，西西先哭了，宁丰红着眼大吼，“我们要去见先生！”

　　小虎和十一跟着吼，“我们要去见先生！”

　　大概是这几个孩子气势太足，也可能是觉得几个孩子没有威胁，或者是太可怜，都门卫拦了两下就没有拦了。宁丰带着小虎和十一冲向法场，小园抱着西西，要去梨花溪等他们。

　　微微细雨一直在下。

　　齐行止被两名狱卒从牢中带出来时，他们给他准备了一顿非常丰富的饭，有菜有肉，那肉是一根肥大的鸡腿，但齐行止只是看着，没有吃。

　　他空着肚子一路被押到刑台，齐行止知道等待自己的是什么，但不知为何他很平静，甚至有些从容。只是他在那微微的雨中走了没多久，就开始头晕。

　　齐行止开始弯腰咳嗽，狱卒推着他。周围守着他的都门卫很多，因为周围有一些闹事的人，所以这一路上都门卫严格把守，还抓了几个当作警告。

　　齐行止直到上刑台，都不太清楚周围发生了什么，他脑子一片混沌，只是觉得周围有些吵闹，天好像不是天，地也好像不是地，人也好像不是人。

　　他在雨中走两步就咳一次，咳出了血，甚至连看人的目光都是涣散的，直到被拴上绳套铁锁。

　　齐行止闭起眼，他依旧觉得四周是吵闹的，雨声不大，却有马的嘶鸣。他突然听到哭声，哀哀不绝，他颤抖地睁开眼看过去，终于在微微的雨中模糊地看到一大群人。

　　那群人被拦在法场外，悲痛欲绝地想要挽回他，“先生！先生！”

　　齐行止剧烈咳嗽起来，他躺在地上，微微挣扎，铁链哗哗作响，现在还没到行刑的时刻，他叹口气，又嘶哑地笑出声。

　　齐行止用几乎出不了声的嗓子喃喃念着：“混沌初开，乾坤始奠。气之轻清上浮者为天，气之重浊下凝者为地……”

　　周围的学生听不到他念的话，只是惊惶又不安，有的还哭出声，“放了齐先生！”

　　马儿晃着脑袋踱着步，牵着它缰绳的马夫神情凝重。齐行止继续念：“日月五星，谓之七政；天地与人，谓之三才……”

　　宁丰、小虎和十一已经冲到法场，他们看到被拦在法场外的人，也远远看到一点高座上负责行刑的官员，还有立着的马夫，以及晃动的马头，摆动的马尾巴。

　　宁丰眼睛红了，和小虎十一冲上去，三个孩子都在喊：“先生！”

　　齐行止听到熟悉的声音，颤抖地去看，他看到宁丰，看到小虎，也看到了十一，他激动起来，高声喊：“回去！不要看！”

　　他声音嘶哑，只有他自己能听见。

　　齐行止越发着急了，他唇齿间满是鲜血的铁锈味，他高声喊：“回去！”但他说出来的话却是微弱且颤抖的，“不要看！”

　　宁丰那三个孩子没有听到他微不可闻的话语。

　　齐行止的眼泪突然流了下来。
　　他听到宁丰在哭喊：“先生！我们来救你！”

　　正在往法场刑台赶，打算救齐行止的并不只有宁丰这几个孩子，还有一个老头。司马兰庭找了个机会骗了赶车的马夫，从上锁的马车里逃了，然后往绍京里赶。

　　他跑得丢了一只鞋子，浑身脏兮兮地就像个乞丐，他也冲到法场外，推开挤在一起的人群，高声喊：“行止！”

　　行刑的时间却到了。
　　都门卫拦住所有上前的人，宁丰被抓住按倒在地上，几乎没有反抗的余地。小虎和十一也被抓住了，挣扎着哭出声。

　　那只不过是一瞬。
　　马儿跑起来只不过是一瞬。

　　宁丰被按倒在地，突然看到血抛向半空，落在地上。他双眼睁大，尖叫着发疯起来，推开压着自己的都门卫。

　　他冲到法场中，茫然无措地找了一会，才终于看到齐行止的头。宁丰扑了过去，跌在地上，随即嚎啕大哭。

　　小虎和十一也哭了，法场外所有被拦着的人都跪在地上哭了。

　　雨下大了，那丢了一只鞋的老头跌坐在地上，睁大眼看着场中缓缓被雨水晕染开的血，和那散落的躯体，他悲愤万分，也跟着哭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