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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8、章六十八 得之我幸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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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国这边定下前往齐国援助的人选后,负责领兵的余刻当天就从燕云备战的士兵中挑选出五千精兵,前往齐国。
秦绶本来是真的溜去楚家探望何白岂,后来听到余刻带兵先行的事,又回去给余刻送行。
然后秦绶就发现傅恭总用余光瞧着他,秦绶浑身一凉,想到他跟傅恭别后重逢纠缠得难分难解的某个晚上,紧了紧屁股。
傅恭看出他很紧张,就问:“先生怎么了?”
秦绶说:“陛下的目光瞧着像是要吃了我,我害怕。”
傅恭诧异,“朕还以为先生天不怕地不怕,没想到还有害怕的时候?”
秦绶艰难地说:“如果陛下愿意让我捅一个晚上,我相信陛下也会知道什么是害怕。”
傅恭:“……”
其他过来给余刻送行的将领和臣子听到两人说话,就开始从大街溜回驿馆,这两人没脸没皮,当着众人的面还敢说这样的话,真是不知羞。
江学赴也看不下去,清咳两声,“陛下,这些私事还是留待晚间再去跟先生探讨吧,我们说正经事。”
老太傅也附和,“陛下,臣也是如此想的。虽然今年寒冬我们粮仓存储富余,但早前战争损耗不少,即便崖秋带着粮草在来的路上,我们也不能掉以轻心啊。”
一提到正事,傅恭和秦绶比两位老臣还要正经,傅恭神色都板正起来,“朕明白,负责统管各州县粮仓的梁大人已经受了朕的命令,在统计我们手头粮食的数目。”
秦绶在旁边插了句,“还有兵器,这是一场持久战,若往后缺了称手的兵器,实在是危险。”
傅恭知道,早在他打算给秦国一个反击时,他就考虑过这些,“朕也让铁匠去造了。”
秦绶满意地看傅恭一眼,和聪明的皇帝在一起的好处,就是不用他苦口婆心地劝说,最后还像劝郑太子那样差点被气死。
几人商量着事情,也回了驿馆。
虽然过了年关后不久就是立春,而元宵过了没几天又是雨水,但同国地处北方,整个冬天会漫长一些,天时不时落一点雪,冷照旧那么冷,不见转暖的迹象。
这样子的天气其实对行兵打仗不太好,特别是大雪转暴风雪的时候,因此这也就导致同、秦两国一直是处于时不时打一下扰乱对方阵脚的局面。
天气极度恶劣的情况下,不仅拖慢两国对战的情势,也让身子比较差的人整个都变得不太好,比如秦绶。
秦绶早前的身体确实很强健,可蹲了大牢后就变差很多,前段时间在陈国还受了不轻的伤。他本来也一直在喝药调养身体,可前两天风雪很大,秦国故意挑这个时间暗中偷袭,傅恭又去接孟崖秋送来的粮草,秦绶驾马当先,直接将秦兵打了回去。
等到他回驿馆后,居然就病倒了。
方郎中过来一看,说他身虚体弱没调养好又吹了风,才导致了风寒。
秦绶悲戚地被按在榻上灌药,之后又可怜巴巴地抓着傅恭的衣袖,“陛下,我以前真的身体很好,甚至能一挑三。”
傅恭用手去摸他额头,“好,朕知道。”
秦绶的脑门滚烫,看样子说话也有点糊涂,“陛下知道就好,我明后天一定能好起来,我还能再战个三天三夜。”
傅恭:“……”
皇帝的手往下移,捂住他的眼睛,“睡吧。”
傅恭的手相比他脑门的温度要凉许多,秦绶眼皮也有些烫,被傅恭捂了一会,就昏昏沉沉睡着了。
傅恭等他睡了才离开,和方郎中见了面,方郎中让傅恭安心,“只是风寒,问题不大,下次风雪大时,别让他出门,出了也要穿厚点。”
傅恭警醒,“下回不会了。”
秦绶病倒的时候,秦国那边似乎听到了消息,对湘州、穆城等同国两个边境偷袭得更加频繁。穆城内的穆家军可是和当初暂住穆城的秦绶有着不小的交情,因此十分愤怒,不顾天气恶劣,也打了回去。
驿馆里的臣子也听说了这事,秦绶还躺着的时候,江学赴就过来看望他,那会傅恭刚跟着穆家军去打了秦国一个措手不及,正在屋里处理手臂上被箭划出来的伤口。
傅恭还提醒探望的江学赴,“江爱卿,秦先生病得糊涂,睡着时会说胡话。”
江学赴不在意,摆摆手,“臣当听不见。”然后他就走到榻边,十分关切地去看秦绶。
秦绶睡了,眼睛紧闭,唇色苍白,两颊却透着红,江学赴如今对秦绶的感情不能同往日可比,正觉得心疼,突然秦绶嘴动了动,嘶哑地念了一句,“爹……”
江学赴吓得差点一屁股坐在地上,不过他很快反应过来,秦绶只是在说胡话。
接着秦绶又念了一句,“你儿媳要吃屎,我是真的拦不住……”
江学赴:“?”
傅恭:“……”
秦绶很快闭嘴了,继续昏昏沉沉。
江学赴大感诧异,忍不住看了看傅恭,傅恭却已经习惯了,继续给自己手臂包扎,虽然那伤口并不深。
江学赴:“那个……”
他刚出声,榻上的人似乎听到了声音,于是也含糊地说:“娘……”
江学赴:“……”
秦绶:“借一套衣服,你儿媳想穿着玩……”
傅恭:“……”
傅恭猛然停下手里的事情,看向榻上的人。
秦绶仿佛心有所感,突然呜呜两声,“我错了……”
江学赴汗颜,“秦先生这病得有点重啊。”
傅恭叹息,“是啊。”
江学赴不敢再久留了,怕接下去听到什么要杀头的胡话,飞快溜走了。傅恭草草给手臂包扎的布条打个结,走到榻边去看秦绶,又摸摸他的脑门。
其实秦绶的高烧已经是退下去不少,可能是感受到傅恭手的凉,摸着舒服,他无意识地蹭了蹭。
这场风雪停后,天气居然就转晴了,同国这个漫长的冬天下完最后一场雪,终于要慢慢走向春天。
秦绶的身体也好起来,高烧完全退了,他糊涂了几天,又清醒得很快,精神抖擞地坐在榻上吃了两大碗肉粥,还下榻出去外面院子逛了逛。
傅恭不在,他这几天睡得多醒得少,能感觉傅恭在陪他,却不知周围到底什么情况,就走去江学赴和老太傅干活的地方,“两位大人,外头的情况如今如何?”
但江学赴和老太傅的神色都不太好,两人以往称兄道弟,秦绶却发现他病了一回起来,这两位老兄弟坐得老远,似乎产生了隔阂。
江学赴面对秦绶,难看的神色好了些,“情况还算稳定,不过先生病倒后,陛下操持各地的事务,一直没睡好。齐国那边听传信的人说徐将军已经进了齐国,再具体的事却不清楚,还有边境的战火已经烧了起来,陛下最近一直在带兵奔波,也只有晚间才会过来看看先生。”
“知道了。”秦绶听完有点心疼傅恭,觉得自己病得不是时候。
老太傅“哼”了一声。
秦绶见两人气氛不对,也没有多留,又回去了。他回去后多披了件衣服,生怕自己再次病倒,就出门去找驿馆里的将领。
将领们见到他还挺惊讶,但当秦绶问起傅恭在哪,将领推脱起来,一个说不知道,另一个满脸忧愁。
秦绶瞧出不对,神色骤然变得凌厉,“说,陛下在哪?”
这群大老粗不太会说谎,当即就有人如实告知,“陛下入夜前带兵出去巡视,秦国那边一名叫范羽的新将军突袭了西望谷,陛下前去支援,本应该半刻钟前回来的,却一直没回。”
另外有人补充,“陆将军带人去找陛下了,我们都在等消息。”
秦绶听完不发一言,转身快走几步,解了一匹驿馆内的马,直接出了驿馆。
将领们“哎哟”一声,望着秦绶离去的背影。
西望谷是湘州东侧的一处小山谷,这地方山林众多,适合藏匿身影,秦国对这地方偷袭不止一次两次。
早前秦绶自己陷入危险,比傅恭这个皇帝出事的处境要多得多,这会傅恭一没了消息,他却紧张起来,担心、害怕都有。
寻踪觅迹对于曾经有过逃亡经历的秦绶来说不算难事,当他驾马来到西望谷,就开始向四周观察。
北风从山谷两侧的夹缝中吹过来,秦绶才忽然发现匆忙之间,他忘记带他的软剑了,但他来不及细想,耳朵边就听到一些别的动静,像是喊打喊杀的声音。
秦绶立马将马栓在别处,自己潜伏过去看。
他到了地方,才发现厮杀声是从山谷底下一道山道中传来的,他看到了两国的旗帜。这山道中显然是有人设下了陷阱,才导致同国的军队被秦兵包围。
秦兵里有人为首,似乎就是那个新将军范羽,他高声喝道:“只要杀了那个皇帝,同国群龙无首,我们就可大获全胜!”
秦兵没有附和他,只是机械地冲刺。
秦绶很快看到被秦兵围在正中的皇帝,傅恭脸上没什么慌乱的表情,只是眼中有几分疲态,是完全没有休息好的样子。也可能正是因为年轻的皇帝状态太差,才让范羽有了可乘之机。
秦绶还发现同国的箭筒是空的,秦国的却有富余,弓箭让秦兵取得了很大的优势。傅恭的状态确实不好,还晃了一下,一把羽箭从他背后射来,他却没有注意。
秦绶冲了下去。
他的出现稍微扰乱秦兵的阵脚,傅恭第一时间看到他,一时有些惊讶,“先生?”
秦绶朝他笑着,直扑向他背后。
傅恭这才有所察觉,猛地回身,秦绶却不要命地冲下来,速度快多了,他还中途抢了一把长枪,只听“铛”一声,那羽箭直接擦着他脖子飞了出去。
傅恭吓出一身汗,“你不要命了?”
秦绶眉目肃然,“我命没了不要紧,陛下一定得活着。”
傅恭气得抓住他肩膀,退了两步。
这边的惊变把范羽吓了一条,但很快他就发现来援的只有秦绶一人,正洋洋得意,要秦兵连秦绶带皇帝一起杀了的时候,后方却忽然冲出来一群人。
秦绶去看,傅恭先说:“是陆将军。”
陆将军比秦绶先出发,却比秦绶来晚一步,不过陆将军带着人,比秦绶慢也是正常。
陆将军的援手让范羽措手不及,很快范羽被抓了,秦兵被俘。年轻的皇帝明显松口气,有些体力不支地靠在秦绶身上,秦绶连忙扶住他,结果两人一起坐了下去。
然后两人面面相觑。
周围其他人在收拾残局,傅恭便问:“先生几时醒来的,怎么到这来了?”
秦绶坦白交代了之前的事,随后也问他,“陛下怎么虚成这样?”
傅恭回嘴,“先生也挺虚的。”
秦绶:“……”
傅恭告诉秦绶事情经过,“朕过来西望谷的时候就觉得不对,斥候说是范羽带人偷袭西望谷,可我们的人先与他们打了一场,却不见范羽这个主将。第一场战中还有几个难缠的家伙,应该是温霁的死士。”
秦绶琢磨,“胜了?”
傅恭颔首,“然。”
秦绶皱眉,觉得范羽实在是阴险卑鄙,“结果回程途中遇到埋伏?”
傅恭觉得秦先生真是聪明绝顶,“是,他们偷偷溜进此处做了埋伏,我们战过一场本就疲惫,因此落了下风。还好朕与陆将军约了时间,就是为了等他来援。”
秦绶认真地看向傅恭,“难怪陛下方才一点也不慌张,我实在是佩服。”
他正准备夸耀一下年轻的同国皇帝,却猛然觉得肩膀一沉,傅恭靠着他肩膀闭上了眼。
那边陆将军和其余将士已经收拾妥当,就准备押着战俘回去,陆将军刚过来打算和傅恭禀报,秦绶抬起手指,“嘘——”
陆将军一愣。
秦绶压低声音,“陛下近日太过劳累,睡下了,你们先走吧,我们在这坐一会再回去。”
陆将军犹豫,“只留陛下和先生两人,会不会太过危险?”
秦绶笑了,“不会的,去吧。真遇到事,我和陛下又不是不会跑。”
陆将军闻言不再说什么,朝秦绶行礼告别。
一群人押着战俘先行一步,这里就只剩下他们两人,傅恭睡得沉,秦绶就抬头望着天空。山谷狭隘,开口不宽,从下往上看,仅有一条细长的谷口蔓延而去,崖壁生着枯枝,枯枝上还积着雪。
现在是要入夜,天空将暗未暗,狭长的谷口就映满了黄昏时分的颜色。
秦绶看得认真,欣赏上头罕见的风景,天空上浮云在飘动,那一瞬间他想了很多事情,从秦国的秦河开始,一直到他进入同国之后发生的种种。
虽然他有时挺不要脸的,但他其实很清楚,他欠眼前这个皇帝很多,可能用一辈子都还不上。
即使他活到现在,不仅仅是欠了皇帝一个人,还欠了很多很多人。
秦绶忽然叹了口气。
傅恭在这时醒了,他坐直身子,看看四周,“人都走了?”
秦绶点头,“就剩我和陛下,我看陛下睡着的样子很可爱,不忍心叫醒你。”
傅恭伸手去摸秦绶的额头,那滚烫的热度已经降下来了,秦绶笑嘻嘻,“已经好了。”
傅恭眼中也带了笑意,“先生没事就好。”
皇帝没有打算立刻走的意思,山谷里难得的平静让他心情很好,和秦绶并肩坐了会,也跟着抬头看看天空。
秦绶就指着天空,“陛下,我看了很久,这一条过去,很像秦河。”
傅恭仰头看着。
秦绶继续说:“日落时,秦河河面总映满落日的余晖,等哪天我们进了秦国,再看到的,也是这样瑰丽的景色。”
傅恭握住秦绶指着天空的手,拉了过来,“到时我们一起去看。”
秦绶笑着,“好啊。”
两人又坐了一会,才起身往燕云的驿馆去,陆将军给傅恭留了马匹,秦绶自己也有一匹马,但秦绶不要脸地表示他想和陛下共骑。
于是两人骑了一匹马,拉着一匹马,开始往回走。
“齐国那边怎样?”秦绶心安理得地窝在傅恭怀里。
傅恭说:“那边消息传不太出来。”
秦绶皱眉,“消息传不出来?”
傅恭点头,“秦国与我们开战后,边关防守严苛,也很难探听到内部的消息。齐国虽然不是与我们开战,但边境的防守居然也加固许多,余刻被齐行止带人接进去后,就没了消息。”
秦绶依旧皱眉。
傅恭扬鞭,马儿顿时跑得飞快,“朕回去再与你细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