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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8、章五十八 往事如烟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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城上通衢守军和同国军对峙不过片刻,就被云湖外的动静引得连忙去看,他们见秦绶和孙奎不像要干架的样子,也就纷纷在心里松口气,特别是通衢军。
江洲的人在看热闹,屁事不理,只有云湖外起动静的那会,才猛地跳起来要去迎敌。
秦绶望了眼云湖外,“这里的动静,可能让他们以为我们起了内乱。”
孙奎拔出大刀,“老子要杀他个片甲不留!”
城外的秦军果然是在刘策安的指挥下,再度攻城。两方人马都经过修整,精力倒是充沛。秦军那边显然兵力充足,有足够的要拿下陈国的决心。
城外的秦军抹黑到云湖城墙外,借用带来的长梯攀爬城墙,孙奎杀气迸发,跃跃欲试,秦绶忽然问了他一句,“你上过战场?”
孙奎气息一滞,“没有,都只是纸上谈兵。”
秦绶说:“那你要听我的,我们只守不攻。”
孙奎皱眉,“守城……”
秦绶点头,“我们目前的兵力不足秦国,守城能最大的保留战力,与他们硬博,只会败得更快。”
孙奎依旧皱着眉头,“困守终究是一时,我这几年研究透陈国了,他们能用的兵力如今全在这,不拼死一搏,城早晚会被破。”
秦绶笑,“陈国没有兵力,不代表其他国没有,我们要在这里等援军。”
他这话让孙奎想到了久远之前的雍都,脸色变得不太好,“那一次我们的长辈也是选择守城,但他们苦守数月,没有等到援军。”
秦绶说:“这一次不一样。”
他很坚定,“援军一定会来。”
孙奎皱着眉头,却还是说:“那我就信你一会。”他上前几步,去拦闯城的秦军。
这边的惊变起时,后面在休整的人看见了,黎渠猛地跳起来,上去支援。
李大人追到这边,张三也已经冲了上去,李四却还在下头,被李大人抓了个正着,“孙奎那小子拿了我的铜板,你们想干啥啊?”
李四缩着脑袋,“大人不是说算这个会损命数,我就跟孙哥说了,孙哥说要没收你算命的工具,才不会哪天突然见你横死街头,还要他去收尸。”
李大人气死了,捋起袖子就要上去打人,李四拉住他,“大人先留在下头吧,秦军进攻,您又不会打架,免得伤到了。”
李大人气得很,“好,那我就在这等那小子回来,再跟他算账。”
云湖里从外面跑来的百姓都不认识他这个通衢的府尹,不过听李四喊他大人,就忍不住去打量他。
这一场秦军的袭击持续到了后半夜,才稍微有止住的势头,眼见对面火力逐渐减小,坚守的士兵正准备松口气,秦绶却道:“还没结束,换人上来。”
张三头上破了个洞,满脸的血,闻言也不说话,转头带着伤兵下去了。
这一群人里同国军实力最强,冲在最前。可能是秦绶早前就说过一旦云湖被破,他们身后数座城池也会跟着沦陷,通衢跟江洲的人马便一直坚守,从来就没出现过临阵脱逃的情况。
但两军交战,终归是有死伤。
秦绶不仅在上头指挥,也有出手,他自己背上还被砍出一道伤,简单包扎了下。黎渠这孩子跟在他身边,瞧见了觉得心疼,“先生下去歇息吧。”
“还没结束。”秦绶说。
孙奎听到这话,伏到城墙边沿去看,却见攻势稍歇的秦军忽然打了一个回马枪。此刻城头的将士要是在疲乏之时没有防备,很容易被打个措手不及。
孙奎的声音已有些嘶哑,“小心,来了。”
守城的将士握紧武器,立在城墙上,好在方才替补的人已经登了上来,守军经过修整,丝毫不怕秦军的人马。
李大人在云湖等了一夜,没等到孙奎下来。云湖外的战况渐渐让他忘了他是要来和孙奎干架的,加上后方多了不少伤患,他便和李四一起帮忙照顾。
楚云下来给侍卫传消息,要备新的兵器和干粮,他带去给守城的人们,侍卫连忙去了。
这场驻守云湖的战争断断续续坚持了三四天,李大人一直没有等到孙奎下来,开始有点忧愁。云湖与通衢能用的人都已经上了,战到现在,几乎大半都有伤。
等到第五日的晚上,黎渠被楚云抓着带下来,黎渠蹬着脚,“楚大哥,我不困,也不累,伤的也不重,我还能坚持。”
楚云一个手刀下去,很不好意思地说:“睡吧你。”
黎渠眼一闭,就昏睡过去。
楚云把黎渠丢给李大人和李四照顾的时候,李大人问他,“情况怎样,怎么孙奎一直没下来?”
楚云难得有些愁容,“守城之际,主将和统帅怎可轻易离开?”
李大人眉头拧起,望了望城墙上头。
楚云又回去了,秦军刚骚扰过一波,城墙上的将士难得歇了口气,最开始上头还有人说话,现在的人却连闲聊的力气也没有了。
孙奎浑身是血,配上脸上的疤痕就显得很狰狞,“我们真的能等到援军?你带来的人马怕是也坚持不了多久。”
大家都太累了,孙奎心底很清楚,等到将士个个精疲力竭,也是大家都要掉脑袋的时候。
秦绶靠着石墙在歇息,他的模样比起孙奎,就要显得干净很多,“刘策安的兵马也会累的,他们的攻势明显缓了些许。”
孙奎说:“我们不能等着对方把自己耗死,这是下下之策。”
“我知道。”秦绶应他。
孙奎还想说什么,忽然瞧出秦绶神色的不对,其实秦绶从坐在那休息的时候,脸色就不太好了,他连忙凑上前去看他,“你怎么了?”
秦绶懒懒地动动肩膀,“没什么。”
楚云这会刚上来,闻言叹口气,“先生有好长一段时间没歇息了。”他走到秦绶身边,要去扶他,“先生下去休息吧,不然出了什么事,属下怎么跟陛下交代啊。”
秦绶置若罔闻,反而问他,“楚慎之有传消息来么?”
楚云犹豫片刻,还是答他,“有,我们的兵马调动之时,还是被秦国的探子发现了,温霁派了一个新授命的大将军去拦,何氏兄弟带队入万江遭到伏击,才断了联系。”
秦绶眉头一皱,楚云连忙接下去,“楚先生已经带人去找了,我们只需再坚持几日,说不准他们就到了。”
孙奎听他们说话,低头整理下衣服,却从怀里摸出一个古朴的铜钱,那铜钱上竟然已经沾了血。
云湖之外,有一块是秦军驻守的地方,刘策安占领了小云山坡,在这地方安营扎寨,也方便观察云湖上头的动静。
不过云湖一直攻而不破,这让他很是生气,早前在战争中他被流箭射中肩膀,有个士兵本来是要来给他处理伤口的,却被他一把推了开,“废物!没用的东西!死一边去!”
那士兵摔在地上,没什么表情,只是觉得有点绝望,不知这样的日子什么时候才是个头。
刘策安还要继续骂,营帐外忽然有人说:“云湖这地方本就易守难攻,你迁怒其他人又有什么用?”
刘策安脸色很臭,其实也不仅仅是臭,他脸色整个都有点青,人也比当初去皓京瘦了很多,若是深更半夜的有人见了,不论谁都要被吓得喊一声见鬼。
“关你屁事。”刘策安骂营帐外的人。
营帐外的人走进来,是个将军模样的人物,“难道你不觉得奇怪,即使云湖再易守难攻,以陈国的兵力,也不足以支撑这么长的时间,那上头肯定有古怪。”
刘策安不搭理他,只拽紧自己的左手,但他的手是残疾的,以至于他的脸色越发扭曲得不成样子。
“听说通衢的府尹是陈国周围几个地方里最靠谱的一个,想来里面出了一两个人才也有可能,不过等着吧,他们撑不过这两日。”说话的这人很笃定。
“为什么?”刘策安终于搭理他一下。
那人说:“因为他们要没粮草了,饿着肚子的人,怎么可能打得过我们秦国的兵马?”
刘策安冷笑,“呵。”
云湖里秦绶歇了一会,又爬起来去看外面秦军的动静,居然没有什么风吹草动。他观望片刻,又回去靠着歇息。
今夜有月光,月光还很亮,且吹着不小的风,等到深夜还突然下了雪。秦绶抬头看下天气,“今夜暂时能睡个安稳觉吧。”
他这话让周围的人都松一口气。
大家都松口气,秦绶却没有,他歇息不过片刻,又起身去查看,那些他们放在城头的稻草人已经被毁去不少,只是外面依旧没什么动静。
如此几次,秦绶终于也松口气,“大家轮流歇歇吧,今夜有雪,天气变化,他们不会贸然进攻,可以安稳歇一时半会。”
然后他自己坐在稻草人旁边靠着城墙,躲在那里,要是外面突然有动静的话,他就能听见。
楚云本来想让他去歇息,一看秦绶这幅架势,一下子不好再劝,他就算真劝了,也估摸着劝不动。
孙奎也过来了,坐在秦绶身边,秦绶便问他,“你怎么会在陈国?”
孙奎沉默了片刻,才说:“事情说起来很长。”
秦绶望着月亮,“今夜无事,你可以慢慢说。”
孙奎也没有犹豫,他们两个坐的位置离休息的将士有点距离,现在也不会有人费心思去偷听他们谈话,他就说了,“我当初逃出来的时候,不太费劲,我不像你那样,人人都知道太子殿下很聪明,文韬武略样样俱全。那会我名气不好,提到我,大家都觉得我爹怎么会生出我这样一个人来。所以我逃的时候,他们也不在意我是不是真的死了。”
秦绶听得点点头,“你要是个名震雍都几乎能和你爹比肩的小将军,他们就会追杀你到天涯海角,哪怕只剩一把骨头,也得拿回去辨认一下是不是你这个人。”
孙奎听他说这话忍不住笑了。
秦绶又接着说:“但以我的身份,就算我是个什么都不会的废物,温霁也是要杀我以除后患的。”
孙奎心底明白,“我逃出来后,并没有出秦国,而是在秦国的边境流落了一段时间,我听到消息传出来,说很多人都死了。我爹死在了横禾,王在城门破后被乱箭射死,很多叔伯与温霁鱼死网破。你被曹承带离雍都之后,一直没有消息,没多久我听说他们抓住了曹承,我以为你也被抓了。”
“那个时候我吃不好饭睡不好觉,偷偷去雍都看,又怕被发现,不敢靠太近,结果看到他们把曹承挂在雍都城门上的尸体,我吓坏了。”孙奎说到这,秦绶望着月亮的目光收了回来,似乎回想了下当年的事。
孙奎苦笑,“可那时候,我什么都做不了,我想替你们报仇,可我知道那会的自己冲上去,仇报不了,自己就会先死,后来我遇到了李大人。”
秦绶问他,“通衢的府尹?”
孙奎点头,“那时他还不是府尹,我以前仗着我们孙家家大业大,几乎游手好闲,更不会自己生活,差点把自己饿死。他就以为我是个乞丐,把我带回了通衢,那时候我才知道他是陈国人。我爹就死在陈国的横禾,即使他给了我吃的,我还是很恨他,恨他是个陈国人。”
秦绶笑了,“我曾经途径陈国,在百姓的地窖中避难时,也这么恨过陈国的百姓。”
孙奎复杂地看他一眼,“后来我在李大人家里住下了,但我不愿意受他恩惠,也不吃他的东西,等到我能赚钱了,我住的这些天算了房钱还给他。但那时候也不太懂事,还是觉得很恨他,闹得李府一阵鸡飞狗跳,直到有天我因为收罗陈国朝廷的情报被发现,他替我受了罚。”
“陈国的臣子大多视人命如草芥,他被打了个半死,几乎脱去一层皮,养了半年的伤,而我那时很茫然。”孙奎叹气。
“我觉得我不该恨他,可我爹死在陈国,我怎么能不恨他,不恨陈国人?那段时间我一直没睡好,大半夜突然看到他爬起来去看星象,我一下子就想通了。”
“李大人沉迷算术星象,几乎不管其他,他甚至见我可怜收留我,不过是因为他生在陈国,长在陈国,我就恨他,可我又凭什么去恨他,杀我爹的又不是他。”
孙奎说完,突然间显得很落寞,“不恨他之后,我觉得很对不起他。”
秦绶听完没对孙奎的经历予以点评,只是笑了笑,“所以就一直留在这了?”
孙奎点头,“我在这招兵买马,等着有天掀翻陈国皇室,先替我爹报仇,再去找温霁算账。”
秦绶有了点好奇,“那你改叫奎,是李大人给你取的新名字?”
“当然不是!”孙奎高声喊了起来,“那是我自己取的!”
秦绶皱眉,“你以前的名字比较可爱,怎么想改成这个名字?”
孙奎恼羞成怒,“可爱个屁,谁要叫孙虎虎啊?那你怎么给自己起了个禽兽的名字?”
秦绶说:“你不觉得我的名字起得很有文化么?”
孙奎一滞,“哪里有文化了?”
秦绶说得头头是道,“秦淮的秦,金印紫绶的绶,不管从哪个方向看,都很有文化啊。”
孙奎呆了,“可这两个字凑在一起不太文化。”
秦绶和他辩驳,“哪有,写出来就很文化。”
孙奎也和他争论,“可读出来就不文化。”
秦绶还想继续和他诡辩,孙奎忍不住问,“那你这些年都发生了什么?”
“发生了很多事。”秦绶回答他,孙奎正准备洗耳恭听,秦绶接了一句,“我有点累,就不说了。”
孙奎:“……”
孙奎几乎没忍住,“你忽悠老子掏心掏肺地说了一大堆,自己就闭口不言?你说吧,老子肯定不会心疼你。”
秦绶笑了,“我有人心疼的,也不需要你。”
孙奎一下子起了听八卦的心思,“谁?哪家姑娘?”
秦绶悠悠地说:“不是姑娘,是个跟你一样带把儿的。”
孙奎:“……”
孙奎爬起来,离秦绶远了点,“你变得比以前更招惹不起了。”
秦绶说:“别这样,我很和蔼的。”
孙奎才不信他。
他们聊了一夜,眼见天慢慢就要亮了,周围有人不知他们在聊什么,不过也没理。楚云倒是听进去了,决定等见了傅恭,要好好禀报一下,特别是秦绶说的有人心疼那句。
楚云想着,有点儿害羞。
不过秦绶和孙奎聊着聊着还是聊到秦绶以前的事儿,但秦绶说得很简略,其中大部分的凶险被他草草略去许多,但提到曹承,他叹口气,“其实当时他们抓到曹承,又不知我到底藏在哪儿,把曹承的尸体挂在城门口,就是想骗我出去,去雍都,但我没有去。”
顿了顿,他接着说:“我也不能去。”
孙奎看秦绶一眼,“那你现在……”
“我投靠了同国。”秦绶望向云湖外,“陈国皇室已经没了,只剩下一个空壳,此战过后,陈将名存实亡,我自然要以最小的伤亡,替我家陛下争取最大的利益。”
秦绶说:“只要守住云湖,云湖以内的疆土,就都会是我们的。而一旦云湖破,不说以刘策安的心性会死多少人,我们都会失去淮南这块宝地,淮南是陈国的粮仓所在,不能让给秦国。”
孙奎听完,问了秦绶一个问题,“我们都是以秦为目标,那你夺回秦国后,会去当皇帝么?”
秦绶一呆,忽然仰天笑道:“如果是十年前,我可能会,现在不会了,天下一统是趋势,要是世间只有一个皇帝,有一个人比我更适合坐上这个位置。”
孙奎听秦绶话里如此推崇,忍不住问:“是谁?”
但很快孙奎后悔问这个问题了,因为秦绶看他一眼,十分不好意思地说:“那个会心疼我的人。”
孙奎吃了一嘴的狗粮,忍不住骂:“……娘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