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55、章五十五 两说云湖 ...
-
陈国云京的事已经尘埃落定,两个皇子都死了,陈王留下的儿子,也就只剩黎渠一人。
秦绶在太子宫看了傅恭送来的信,信中问了他的身子和安危,还交代了皓京和湘州的近况。
皓京这段时间其实也不太平静,自从刘策安确定了秦绶是被带回同国的皓京,这事大概也禀报给了秦王温霁,导致皓京之中,时不时有秦国的死士潜入进来。只是从秦而来的死士,不知宫中的“秦绶”已是换成了丞相李如常。
傅恭觉得有“秦绶”在皓京,秦王的重点很明显在同国,湘州那边有几处地方打得比较厉害,都是秦先开战,反观秦国派去陈国的兵马,就要少上许多。
不过陈国这边也不能小觑,楚家的情报总能及时传进傅恭的手里,傅恭做了安排,给秦绶的信写道:“同军将从万江畔过,直入云湖。”
云湖。
秦绶看到这两个字时笑了,给傅恭回信:“陛下,调派几个能干的臣子过来。”
秦绶给傅恭回完信,便继续处理太子宫的事。乌羽军被清剿之时,黎渠发现他九哥分派了几小队的人去了其他的王府。
陈国皇室的血脉并不仅有陈王一支,还有一些他们的叔伯,九皇子竟然也想将其他人尽数除去,只留他一人。
秦绶得知消息,和黎渠一同过去,那各个王府里的人都被乌羽军宰了个七七八八,黎渠直接给清了个遍,论起狠决,黎渠其实一点也不输给九皇子。
投靠九皇子的武将大多被杀,至于投靠九皇子和太子的文臣秦绶却没有动。江洲尚有两方人马在争斗,边境更有秦军来犯,秦绶一行人带来的只有寥寥的兵马,现在陈国群龙无首,在同国彻底接手前,他们需要稍微借助下陈国旧臣的能力。
侍卫在皇宫驻兵,钱家也动用不少人,这场事关皇位的乱战中,九皇子的黄袍掉在太子宫外,秦绶给捡了回来,披到黎渠的身上,随后让侍卫将尚书仪带到两人面前。
尚书仪见到黎渠那身黄袍时,是真的吓得一个哆嗦,跪在地上,“啊……小……小皇子……”
黎渠面无表情,装腔作势。
秦绶站在黎渠身后,这会的他确实有几分幕僚的味道,“尚大人,太子死了,九皇子也死了,如今这陈国仅有小皇子可堪大任。眼下秦军来犯,您便不打算拟个文书,昭告一下陈国百姓吗?”
“这……”尚书仪犹豫地去看黎渠,心底却很困惑,他不知秦绶是哪个坑里冒出来的人,也不知黎渠什么时候也开始筹谋这个皇位,而且还没人发现。
黎渠冷笑,“尚书仪犹豫什么,陈得仁也是我爹,难道我当不得这个皇帝?”
尚书仪听了这话,吓得脑袋重重嗑在地上,他现在的小命就拿捏在秦绶这些人的手里,哪里敢说一个不字,“臣立马去准备。”
尚书仪说立马准备,也确实很快去准备,不出半晌就拟草好了登基的文书。
其实这也不过是走个过场,经过这场兵荒马乱之后,争夺皇位的皇子死了俩,武将几乎一个不存,文臣大部分为了保命,都在装乖。
百姓眼见那内战起,又见那日夜轮回间,内战又歇了。
血不流了,城不乱了,京郊外的火也终于停了,可云家的战旗还高高挂在云楼上。
皇宫和云京内外的护卫换过一波人,除去同国的人马,钱家也出了很大的人力跟物力,这些力量还不足以掌控整个陈国,只能稍微稳定下京城的局面。
楚云在负责后续战事处理时从臣子那边探出了秦国出兵的一些缘由,便跟秦绶禀报,“陈太子曾向秦国求援,要秦王派兵支援他坐稳皇位,但也许是条件没谈妥,陈太子的人灰溜溜回来了。”
“没谈妥?可听说陈太子和九皇子对战时,说他援兵到了?”秦绶回想了一遍当时的场景。
楚云说:“约莫是陈太子以为秦改变主意,打算支援他,可秦军带队入境后,在柏若烧了一座城,城里的百姓连夜出逃,逃向了云湖,以他们这幅样子,不像是来支援的。”
秦绶听到这话就皱起眉,“知道了,带兵的是谁?”
楚云说:“是刘策安,他在铜雀岭受了伤,不受秦王的重用了。原本他在湘州外,陈国出事那会,就被秦王调派过来。”
秦绶没想到来的还是旧相识,他比其他人要了解刘策安,“我知道了,他烧城,大概只是为了发泄。”
他想了想,突然叹口气,“云湖空旷,就收留下那些无辜的百姓吧。”
楚云应是。
江洲那边,效忠陈太子和九皇子的兵马还不知京城的变故,侍卫拿了陈太子和九皇子的手令,从云京驾马狂奔而去,装作是传信的,要两方人马去柏若支援。
两方兵马正兀自茫然,侍卫高呼,“秦犯我疆土,陈氏儿郎,难道不战?”
两方兵马依旧茫然,有人忽然高呼一声,“战!”于是便也有人跟着喊了出来。
江洲的人马不是精兵,大多稀里糊涂,就前往柏若支援去了。
“陛下的兵马到云湖了吗?”秦绶用手揉揉眉心。
黎渠正在旁边给他倒茶,虽然说他突然当了皇帝,但陈国很多事是秦绶在处理的,秦绶已经有好几天没睡好觉了。
“还没听到消息。”楚云最近也忙于奔波,微现疲态了。
秦绶指节敲着桌面,看了看堆了一桌子的东西。
如今京城的臣子不足为虑,都是钱府在看管,大部分比较老实。秦军入境后,陈国各地的州府都很惊慌,陈国土地不大,西面荒凉,主要发展的地方都在云京附近。
江洲的兵马被骗着去了柏若支援,其他地方却对云京微有试探。陈王病故,皇子相争多少会有消息传出去,小皇子当了皇帝这事早就不是秘密,观望的人害怕云京会乱起来,到时内忧外患之下,他们要考虑的就很多了。
陈王不靠谱,中央不靠谱,地方的县官可不一定不靠谱。同样的,靠谱的县官,就怕新皇帝不靠谱。
秦绶思虑片刻,下了决断,“云京让赵忠留守,钱老爷协助,如若臣子有异动,直接处决。”
楚云“诶”了一声,最近钱府也很忙,钱三胖一天到晚见不到人影,他需要帮忙通报。
“我和黎渠去战场。”秦绶继续说,他这话让屋里的人都惊了下,黎渠指着自己,“我去?”
秦绶理所当然,“你现在是一国之主,前线告急,你当然要以身作则。陈国这几年十分懒散,军心并不牢固,拖个十天半月就很容易被击溃,更何况刘策安烧了城,引发百姓骚乱,若有新帝出面,即使看不到太大胜算,至少各州府都会暂时团结起来。”
黎渠十分受教,点头道:“一切听先生的。”
“秦军已经入境,我们得立刻动身,九皇子和陈太子内斗必定备有军粮,我们一起带上。”秦绶说着就起身,要去准备行李。
黎渠应道:“好的,先生,我们去哪?”
秦绶突然看着手里那个绣着花的黄布行李发了会呆,才说:“去云湖。”
新任皇帝要为了陈国而去前线战场这事没一会就传遍了云京,被看守起来的臣子大吃一惊,俱是不信。
结果没多久,黎渠真的就骑着一匹马,和秦绶带着一小队的人,在众目睽睽下狂奔出城。
黎渠提着一杠枪,他对皇帝的位置不屑一顾,没穿那身象征地位的黄袍,而是披了身红色披风,因为他觉得这样会显得威武。
他仿佛就是陈国被陈王拉着匍匐在秦王脚下时,埋没的一点血性。
那些不信的臣子跑出来看了,他们看到这一幕的时候,突然有几个老臣没忍住嚎啕大哭。
哭啥?
负责看守他们的人不太明白。
可老臣们就是哭得撕心裂肺,声音嘶哑。有一名臣子颤抖地用手抹去脸上的泪水,他的手已经变得粗粝,且爬满皱纹,他们哭到最后,才泣不成声地说了句,“若这孩子早生在陈王之前,陈国就不一样了……”
“陈国就不一样了啊。”老臣仰天长叹。
也有几个没哭的,死死看着云楼上飘摇的战旗,突然有人从中冲了出来,朝着云楼方向的一面墙撞了过去,那人悲泣道:“云将军!老朽当年身为同僚,实在是对不起你啊!”
那人一头撞在墙上,血顿时涌了出来,“我也对不起云小将军和云家满门上下啊!”
尚书仪也在其中,他身子僵硬,浑身血像是凉着,又像是突然被气血激得滚烫。经历过那些事的人自然都知道云家,云家的覆灭有一半是他们袖手旁观导致的,云家的战旗曾几何时也是陈国的荣耀,可云家灭后,陈国最后的血性也是真正的消磨殆尽了。
如今他们看到了黎渠,又想起来了,又后悔了。
不过尚书仪要面子,他立在那里不动,这边的动静却已经惊动其他人,钱家的人和赵忠都过来了。
尚书仪仰头看了看,突然发现云京下雪了。
雁回城最近也一直在下雪,风也很大,寒风吹开了茅屋破陋的窗子,云山正在屋里不厌其烦地挑着种子。种子不小心受潮了,放到明年春天,不一定能种出什么来。
寒风漏进屋时,云山突然咳嗽两声,他咳得太厉害,放在膝盖上盛放种子的盘子被不小心打落在地上,盘里的种子骨碌碌滚落一地。
罗慈安在后头做饭,听到声音火急火燎地跑过来,“云山?云山!”
“没什么事。”云山揉着眉心,淡淡道:“有些头晕而已,这天越来越冷,是要入年关了吧。”
罗慈安却很担忧,凑过来看他,摸他手上的体温,随即大骂出声,“妈的,老子要宰了那只禽兽,要不是他忽悠你出去,你这个冬天哪里会病得这么厉害?”
云山一脸无所谓。
罗慈安把云山送回了榻上歇息,云山确实有点神色萎靡,说要看他养的花草,罗慈安就把那盆云山养的杂草递给他。
云山看了看,这杂草养得特别好,完全没有开花的架势,于是他抱着杂草问:“今晚吃什么?”
罗小将军说:“母鸡汤。”
云山“啧”了一声。
罗慈安立马去看云山的神色,“镇上卖母鸡的说母鸡炖汤吃了对身体好,他们不敢骗老子。”
云山提醒他,“我喝了五天鸡汤了……”
罗慈安犹豫,“那再喝一天?”
云山叹口气,“都可以。”
罗慈安立马眉飞色舞,“你要快点好起来,我们那烟火还没研究出来,到时候老子要把那只禽兽炸上天。”
云山眉梢带了点淡淡笑意,“知道了。”
罗慈安没过一会就真的给云山端了一碗鸡汤过来,云山喝了几口,就跟罗慈安聊着闲话,突然两人就说到正事上去了,云山说:“前些时候钟老过来找我下棋,和我聊了聊陈国的局势。”
罗慈安其实不太喜欢云山在养病期间,还在其他事上费心神,但他也知道陈国和云山的恩怨,就忍不住问:“你们都说了啥?”
云山垂头梳理下交织在一起的杂草草根,“钟老知道的消息还挺多,陈王的儿子大多难堪大用,兵力更是松散,唯一有威胁的就是乌羽军。我和钟老聊时,他们对于怎么谋夺陈国,已是有了大致的方向,陈国跟郑国一样,这些年已经从骨子里烂透了,他们想换一换这个骨头,再鸠占鹊巢,这是最省死伤的办法。”
罗慈安也行兵打仗,一听就出口道:“这不太稳妥,万一出了意外……”
云山点头,“他们也确实怕有意外,因此钟老与我提了很多假设,但毕竟谋事在人成事在天,我也不好说得太多,不过有个假设最有趣。”
罗慈安纳闷,“什么假设?”
云山淡淡说:“钟老问我,若是在此期间,秦出兵陈国,该怎么办?我回他一战到底。他抛了这个问题出来,要的其实也不是想听我战不战的答案,只是为了引出下一个问题。”
罗慈安心领神会,“他知道你是云家……”
云山淡淡笑道:“嗯,同国皇帝跟他说的吧。云家将当年在陈国也是显赫一时,对陈国的地形地貌十分熟悉,有对外进攻和对内防守的兵书战略。我从小熟读,因此钟老又问我,若秦陈开战,哪个地方易守难攻,即使失去了以外的疆土,也能让秦国捞不到任何好处,我告诉他……”
他停顿片刻,才悠悠接下去,“是云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