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绶玉》九叶叶

51、章五十一 陈年旧恨

　　秦绶和楚云潜入太子宫时，黎渠在十尚殿院子中，遇到了一些十分令他意外的事。

　　十尚殿是藏书所用，收藏的是古典旧集，和一些平时不怎么用到的册子。据说十尚殿是当年一位被陈王掳来的妃子在宫中求陈王建造，自己私藏书籍的地方，只是这位饱读万卷书的才女，最后因刺杀陈王失败，被乌羽军缢死在十尚殿前。

　　陈王最先想把十尚殿烧了，但朝中文臣却觉得藏书不易，更何况是罕有的书籍，十尚殿也就得以保留，除了个别文臣，平时这地方不怎么有人来。

　　黎渠刚进十尚殿，便留在院子里等人，他听说过这个妃子的传说，对着殿中紧闭的屋门看了一会。他不知那女子被缢死之后，他那不是人的爹会不会胆战心惊，或者愧疚后悔，但黎渠又想了想他爹的德性，觉得是不会的。

　　十尚殿里夜色沉沉，黎渠坐在院子里的石头上思考人生，想这个陈王朝什么时候覆灭，想那些无辜逝去的亡魂什么时候才能得到真正的解脱。

　　他在院子呆了一会，忽然听到一些人声。

　　这些人之前应该就在十尚殿中，可能原先是在殿后，然后跑到殿前院子旁的小路，才让他听到声响。十尚殿中没什么灯火，只有月光和一些树的光影，在风吹摇动的沙沙声中，黎渠听到了一个女人在哭。

　　那不是十尚殿中枉死的鬼魂在作祟，他听得出来。

　　黎渠忽然感到一阵冰凉，他从石头上跳下，往声音传来处跑去，离得近了那声音就越清晰，还能听到男人的谩骂。

　　黎渠借着草木和墙壁的遮掩，往鹅卵小路看了眼。那里有一个女人，两个男人。男人在叫骂，黎渠从声音里听出其中一人是谁，是他三哥。

　　三皇子骂骂咧咧，“你只不过是我爹的一个妃，我爹死了，你除了陪葬还有什么活头？还不如让我们哥俩……”三皇子的话还没说完，被跌在地上的女人一口咬住手臂。

　　三皇子惨叫一声，打了女人一巴掌，旁边另外一个男人去掐女人的脖子，女子呜咽的哭声卡在喉咙里。

　　黎渠看到这一幕，突然就想到了他娘。

　　他娘是被陈王□□后生下的他，因为没有名分，所以一直住在后宫的杂苑。黎渠刚懂事且知晓善恶那会，他那个不是人的爹忽然要宠幸他娘，也许是突然想起了他娘的姿色，也许是为了在其他宗亲面前逞能。

　　黎渠记得那天除了他爹，还来了其他的叔伯，他们就跟眼前这样，有的掐他娘的胳膊、大腿，甚至是脖子。他娘在哭，声泪俱下，黎渠仿佛就从这夜间晃动的树影里，看到他娘第二日挺直躺在床板上身死的一幕。

　　黎渠愤怒了。

　　他从旁边胡乱摸了一块比他巴掌还大的石头，冲了上去。小路边的两个男人正在拖拽倒地的女人，黎渠冲过去时凶神恶煞，眼中布满血丝，把两人吓一跳。

　　但三皇子很快认出过来的人是黎渠，也装出凶狠的样子，“你想干什么？难道想跟你三哥抢女人？”

　　“抢你妈的！”黎渠举起手中的石头就猛地往三皇子的头上砸下，他年纪虽没三皇子大，但这血性上来，却比三皇子这个昏庸无用的人要勇猛的多。旁边那个是皇室血脉的宗亲，是当年黎渠叔伯的孩子，他过来抓黎渠，却被他一脚踹向了下面。

　　地上的女子浑身是伤，衣服被撕破几道口子，黎渠的出手相救让她找到机会，艰难地往旁边爬去。不过她被砸了几下头，头上留着血，已经有些爬不起来。

　　黎渠则跟旁边两人厮打成一片，他把石头砸在三皇子的脑袋上，也反过来被三皇子打了几拳。那叔伯的儿子被踹了一脚，气得从掏出一把短刃，争斗之间，那刀刃就在黎渠手臂上划开了一道。

　　女子看到了血，忍不住抽泣起来，“你别管我……你走吧……”

　　黎渠不管不顾，一口咬在那叔伯儿子的手上，那人吃疼，一脚踹在黎渠肚子上。黎渠动也不动，抢过短刀，刺进那人的眼睛里。

　　三皇子被这一幕吓得惊惧起来，他突然发现发狠的野狼是不好跟他斗的，他骤然起了逃跑的念头，扯着松了一半的裤腰带就要跑，却被黎渠一扔石头，直接砸在他后脑勺上。

　　三皇子被砸倒在地，那边被刺中眼睛的人跌跌撞撞站起身，血从眼眶的伤处流进他嘴里。他可能疼得发疯了，力气变得巨大，一把将黎渠扑倒在地，又扯着嗓子喊：“陈三，你给老子杀了他，老子要他死！”

　　三皇子从地上爬起来，看看黎渠，又看看死命按着黎渠的人。黎渠抓着手里的短刃在乱动，却没能伤到人，他恨得咬牙，“三哥你怎么也这幅德性，她们是人，不是玩物。”

　　三皇子气势上有些弱，说话却理直气壮，“咱爹说他的女人就是我的女人，你说我德性差，那你自己又好到哪去？”

　　“那是你爹，不是我爹！”黎渠脸都白了，声嘶力竭，“我要杀了你！”

　　黎渠挣扎得厉害，那叔伯的儿子也发了狠，他被戳瞎一只眼，痛得撕心裂肺，恨不能当场就把黎渠掐死。两人死命搏斗期间，三皇子见黎渠被制服，抓了一块石头要来帮忙。

　　那女子本没多大力气，这会也豁出去抱住三皇子的腿，三皇子骂她，“贱人，你做什么？”还踹了女子两脚。女子抽泣几声，却不肯松手。

　　也正在这紧要关头，两个人影掠了进来。

　　秦绶和楚云的速度还是挺快的，听到哭声便往这边急赶，楚云平日虽显得害羞，但动手却不含糊，他袖中有一把护身的匕首，当即上前戳在那叔伯儿子的后背上。

　　秦绶手中软剑也挥了出去，他看到了三皇子的脸，还有三皇子的着装，但他还是毫无顾虑地直接将软剑搁在三皇子的脖子上，无情地划了下去。

　　血喷出去的那刻，秦绶弯腰拉起地上的女人，解下外套披在女人身上。女人衣不蔽体，秦绶便也刻意回避着目光，望向另一边，“不要留活口。”

　　楚云领会了秦绶的意思，匕首往上一划。
　　黎渠咳嗽几声，挣扎爬起来，看向地上三皇子的尸体，“先生，那是我三哥，他死在这会不会很麻烦？”

　　秦绶神色平静，“他和你起了冲突，不立刻处理掉，往后只会更麻烦。”

　　黎渠摇摇晃晃往秦绶的方向走了几步，秦绶将那救下的女子推给黎渠，回头蹲下身子。他环视一圈，抓起三皇子的手，在旁边的地上划了一横，又一横，随即顿住，摆弄了下尸体的位置。

　　楚云那边已经解决掉那叔伯的儿子，“先生，这人怎么办？”

　　“不管。”秦绶说：“先带人离开。”
　　楚云应是，但他面对女孩子有点害羞，不太好意思，于是他提溜起了黎渠，秦绶则揽着姑娘，一人一个，带出了皇宫。

　　几人回了钱府。

　　黎渠受了点伤，翁老先生见到可心疼，钱三胖也有点气，连忙找来交好的郎中。那女子伤得要比黎渠重，郎中两个都看过，留了药。

　　钱三胖瞧那姑娘有点眼熟，“您是王侧妃？”
　　王侧妃点点头。

　　翁老先生在隔壁照顾黎渠，这边就只剩了王侧妃和秦绶、钱三胖三个。钱三胖挺纳闷的，不知道怎么去了会皇宫就出这么大事，秦绶在旁边，一五一十将事情跟钱三胖说了一遍。

　　王侧妃还未歇下，她虽然受了伤，却没有半分睡意。她听到秦绶说的那些，便喃喃说了句，“这已不是第一次了。”

　　钱三胖皱眉，秦绶在用温水中和郎中留下的药粉，他跟女子说话时很正经，“他们经常去后宫？”

　　王侧妃点头，她神态凄楚，“我们本是陈王掳进后宫，或是他人进献来的。陈王病后，还以为能就此松口气，没成想三皇子也是那样子的德性。”说到这，她咳嗽了一会。

　　秦绶将药递给王侧妃，王侧妃接过，笑道：“多谢先生，先生和小公子都是好人。”

　　她笑起来时确实有几分难得的姿色，可眉目之中尽是疲惫，秦绶问她，“我听黎渠说十尚殿是藏书的，你喜欢读书？”

　　王侧妃摇头，“倒也不是，后宫里的一些姐妹对那十尚殿的姐姐有几分推崇，也相当佩服她当年敢对陈王提刀的勇气。我们想看看姐姐留下的书籍，但也许是夜间去得频繁，被三皇子知道了。他不仅起过一次歹心，前几日他还明目张胆去过一次后宫，掳走了我一位妹妹，但……”

　　王侧妃神色显得落寞，“她没有再回来。”

　　钱三胖听得愤怒，“真是什么爹就能生出什么儿子，这陈朝的皇室没一个好东西。”

　　秦绶问她，“那今后你打算怎么办？”

　　王侧妃被秦绶问得一脸茫然，“我……今后？”她茫茫然想了一会，随即苦笑，“后宫的姐妹大多想要离开，我也是如此，可我们能逃到哪去呢？陈王死了，还有三皇子；三皇子死了，还有太子。他们总要把我们抓回去，给陈王陪葬，在他们眼里，我们从来就不是人。”

　　她说到这，是觉得凄惨了，落下几滴泪，替自己哭，也替那些被掳进宫的姐妹们哭。

　　“世事无绝对。”秦绶从旁边收起自己的外衣，上面沾了点王侧妃的血，他倒是不怎么在意，“三皇子现在死了，陈太子以后也可能死。只要活着，就有成事的希望，你如今被带了出来，就好好在这养伤，我们不会让人再把你带回去。”

　　王侧妃愣了愣，呆呆地看着秦绶，“我……”

　　秦绶不怎么看王侧妃，心思在他的衣服上，转身便从屋里走了。

　　钱三胖跟在秦绶身后，快走到门口时停了下，笑嘻嘻地对王侧妃说：“娘娘放宽心吧，你好好休息，说不准明日这陈王朝就亡了呢。”

　　钱三胖这话说得有点令人悚然了，王侧妃瞪大眼睛看着这个胖子，结果钱三胖还是一脸笑意，退出了房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