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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6、章四十六 与君共饮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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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府的事一出,问题还挺大,江学赴是同国重臣,真要出什么事,对同国会是一个很大的打击。秦绶回去跟傅恭说了这件事情,傅恭刚从刑部回来,闻言脸色就变得不太好。
秦绶叹气,“还好江大人的儿子是个会提刀的,否则后果不堪设想。”
傅恭问:“死士的尸体处理了没?”
秦绶摇头,“没完全处理,我让赵忠把尸体留在冰室中,到时可以说他们是杀害栗克义的凶手,来给赵、梁两国一个交代。”
傅恭佩服地看着秦绶,觉得秦先生处事妥当,坑人坑得与他想法一致,瞧着越发喜爱,他拎出一张从刑部拿来的画像。
“这是师爷和仵作画出的凶器形状,这事本来也是秦国人做的,只要找到了凶器,这些事也更顺利成章,至于秦国的其他人怎么处理……”傅恭话音一顿。
秦绶往画像看一眼,那是一把窄刃的短剑,傅恭说:“已经让人去找了。”
秦绶看着这把短剑,忽然想起江开道手里的那把,“说来江开道手中有一把黑色的刀。”
傅恭知道那把刀,“那是他在一家酒坊和人比酒赢来的,听说那把刀叫太黑。”
秦绶:“……”
秦绶:“哦。”
两人留在寝宫内等刑部那边找凶器的消息,期间楚家人过来汇报靖安府的情况,跟栗克义过来的粱国人倒是没有闹。只是赵国使者杨良德痛哭流涕,把自己哭晕了过去,他的态度让梁国人十分感动,为此还专门去看望杨良德。
靖安府那边传来杨良德哭晕过去的消息后,秦绶便让傅恭去了靖安府,身为皇帝,到底还是要做做样子,因此寝宫中就只剩秦绶一人。
因早前小雪转大,天气比往常还要冷,秦绶是有一些畏寒的,便拿了陈国的地图和描写地形地貌的书籍,窝在炭炉旁边看。
炉中的暖意捎上他眉梢时,他终于有了点昏昏欲睡,于是挨着满屋的暖意,慢慢闭上眼。
往日屋里总点着安神香,这次也不例外。兴许是受了伤,又在回途吃了方郎中药的缘故,他这次睡得沉,竟然没有被噩梦惊醒。在那被白雾笼罩的睡梦中,他感觉有人碰了碰他的鼻尖,有点痒。
不一会,那人又碰了碰他的唇,他依旧觉得痒,想要撇下头,却被困在白茫茫的梦境里无法动弹。当那人的手摸到他锁骨的时候,他才猛然一震,睁开眼。
然后他就看到了傅恭。
傅恭才从靖安府回来不久,但刚醒来的秦绶其实有点迷茫,“啊……陛下?”
傅恭吻了下他的眼角,“没事,你接着睡吧。”
秦绶这时已经被傅恭抱到了塌。
秦绶却没有再睡了,坐起身,“刑部还没找到那把短剑?”
傅恭摇摇头,“还未,你歇下吧,朕等着就可以。”
秦绶身上盖着被褥,他抬头看向傅恭,又看向炭炉,“陛下,那炉子很暖,挨着很舒服,我没有做噩梦。”
傅恭愣了下,过去将炭炉挪到榻边,“这样?”
秦绶点头,俯下身去,伸手在炭炉边烤了烤,他眼角余光忽然注意到枕边放着一把完好无缺的紫竹箫,骤然一怔。
傅恭注意到他的神色,还略微有点得意,献宝似的地拿过递到秦绶面前,“先生,朕这一把已经是刻好了。”
这把紫竹箫确实已经刻好了,那龙凤纹样刻得与秦绶折去的那把十分相似,唯一不同的是傅恭在紫竹箫尾端多刻了两个字——绶玉。
绶,是秦绶现在所用的名。
玉,是温珏名中蕴含的玉。
绶是丝带,是用来系他这么一块玉的,这是一把代表着仅属于秦绶的紫竹箫,与书衡王留给秦绶的那把不同。
那一把折去的箫是他父母的遗物,是他父母留给他的寄托,而这一把刻下的龙凤,等同于当年书衡王刻给王妃时所蕴含的感情。
秦绶伸手接过。
紫竹箫上的纹样是傅恭这个日理万机的皇帝一点一点挤时间刻出来的,傅恭还带着笑说:“朕打算让人系个绳子,挂在先生的腰间,这样先生不论去哪,见到这紫竹箫,都等于是见到朕。”
秦绶听了这话,觉得皇帝有些孩子气,忍不住笑了下。他笑了一声觉得很好笑,越笑越大声,竟是十分激动,又笑得撑着身子呛咳好几下。
傅恭连忙去拍他的背,“先生?”
秦绶舒了一口气,笑着说:“陛下喝酒吗?”他推掉身上的被褥,从榻上下来,“今日下雪,我突然想和陛下饮酒,就喝绿蚁酒。”
傅恭没想到秦绶会突然有这个念头,但也笑了,“好,反正也是睡不着,要等刑部找那把短剑。”
两人便自在炉周围坐,取了新酒。
刑部那边确实找那把杀害栗克义的凶器找了许久,只是短剑终究不是沙土所铸,无法凭空消失,因此刑名师爷带人找了又找,最终有个随行的人在一条死胡同的老鼠洞里发现了凶器。
发现的人神情激动,立马用白布取出送到刑名师爷面前,“师爷!师爷!你看这个是不是图画中的那把?”
刑名师爷接过一看,也喜上眉梢,“是了!是了!就是这一把!”
刑名师爷一找到东西就显得很急迫,“快,回宫跟陛下禀报!”
一行人急匆匆往宫里跑去,沉沉的脚步声在夜里格外显耳,仿佛是不断翻滚的惊雷,只是这雷声暂时滚不进靖安府的北院。
“外面没有动静?”刘策安问身边的人。
那人摇头。
刘策安神色不太好,如果外头出了事,不管大小,消息总会扩散进靖安府,外面看守他们的楚家人也会出现调动。
可现在什么情况都没发生。
刘策安不得不揣测,“我们的人肯定出事了。”
在他旁边的人垂首没有说话,这是秦国人里跟着过来的粗人,没什么话语权。
刘策安皱着眉,直觉不太妙,能这么快找到他们暗卫的动向,只有跟他们打过交道的温珏,但温珏不是该被软禁在皇宫?
如果温珏不是被软禁,还能自由行动,那么他跟同国这个皇帝到底是什么关系?会不会影响到他们的秦王?
刘策安想不明白这两人还能是什么关系,在屋里转了一圈,猛然站起身,要潜去皇宫看看。
那粗人阻止他,“将军,外面会有人拦。”
刘策安哼出一声,“我们是秦国的使者,他们又怎么拦得下我们?”
他说完走出北院,北院里吊着的白布还在,在狂风中飘摇,刘策安疾步而去,刚准备出靖安府,就几个人影堵在门口。
为首的是楚慎之,楚慎之面无表情,“刘先生,梁国使者遇害,凶手还在外流窜,陛下为先生性命着想,还是请刘先生留在靖安府吧。”
刘策安神色不愉,“若我非要出去呢?”
今日雪大,刘策安有把握能甩开楚家人的眼线。
楚慎之面无表情,冷冷地说:“如果先生执意如此,若死在了外头,可就跟我们同国无关。”
刘策安听了这话,突然一僵,他看眼楚慎之,楚家人浑身的杀气,竟然是不说虚的。
刘策安默然与楚慎之对峙片刻,冷笑起来,“你们同国人不过是从北境草原走出来的野蛮之辈,我秦历史悠久,泱泱大国,早晚会踏平你们这野蛮之地!”
楚慎之毫不留情地反击,“秦只有在书衡王手中,才是真正的大国,刘先生别忘了此刻受制于人的,到底是谁。”
刘策安被说的脸一阵青一阵白,愤然拂袖而去,径直回了北院。
楚慎之在靖安府在立了片刻,一名楚家人便来报,“楚先生,刑部那边已是找到杀害栗克义的短剑。”
楚慎之点点头,“江府怎么样?”
楚家人回道:“江府很平静,楚云带人搜了一遍,除去靖安府,京中并无其他潜伏的秦国死士。”
楚慎之闻言便顺口问:“那江学赴歇下了没?”
楚家人摇头,“没,江大人和江开道在喝酒,听说江大人把那坛藏在冬阳房中的酒开了坛。”
楚慎之意外,“哦?江学赴以前千藏百藏,这次倒是舍得。”
江学赴藏在江府冬阳房中的酒,原本是留着要给江开道娶媳妇喝的,但江开道总说自己不娶媳妇,不能祸害姑娘们,这坛冬阳酒也就一直没用上。
这次江开道得了一身伤,却打起了家里那坛酒的主意,江学赴虽然听后很生气,让自己儿子滚了,但当江开道屁颠屁颠坐在江学赴的榻边,对他嘘寒问暖时,江学赴心软了,然后江开道立马就开了那坛酒。
大冬天的,酒水要温过,而且江学赴年纪大了,也不能喝太寒的酒,江开道便弄了个红泥小火炉,用来温酒。
父子俩喝酒不太热闹,于是江开道喊来了常管家,还有府内几个熟悉的仆人,这些仆人在江府有几年,私底下偷偷跟江开道饮过几杯,倒也不显得拘谨。
江府热闹了,火炉烧开,灯火通明,江开道在给常管家劝酒,“来来来,常叔你多喝点。”
常管家苦笑,“少爷!少爷!我喝不了那么多。”
江学赴劝了几下,又转而去旁边喝一个老酒鬼拼酒。
江学赴喝了两口本来是以后要当喜酒的酒,再一看江学赴那死命喝酒的模样,心软的劲头过了,就慢慢开始又有点儿气。
于是小老头气呼呼说了句,“少喝点吧!”
江开道笑着说:“哎呀爹,难得今日开心嘛,多喝点儿。”
小老头依旧气鼓鼓,“哪儿开心了,明明你爹要被你气死!”
江开道立马过去搭自家老爹的肩膀,“哎呀,今儿你儿子可是提刀了。”
江学赴一听江开道这话,掀起眼皮认真看了江开道一眼。
他这个儿子在这刻倒是真的开心,眉宇间有了些与往日不同的风采,江学赴突然注意到,江开道原本总放在书房不怎么用的太黑刀,竟然被他挂在了腰间。
江学赴活了半辈子,正看着儿子腰间的黑刀揣度儿子的心境,江开道忽然举杯对窗,“人生得意须尽欢,莫使金樽空对月啊……”他饮尽酒水,回头跟江学赴说:“爹,这酒真好,再酿一坛吧!”
江学赴翻白眼,“要再酿一坛,你就给老子娶媳妇。”
江开道笑道:“我可不祸害小姑娘。”
江学赴继续翻白眼,抱着一小杯酒,不管儿子了,坐在旁边自斟自饮。
外面的雪下得很大,风声呜咽,如此大的雪在秦国的雍都却只小小下了一场,便停了,但相比江府的热闹,秦国雍都就显得荒凉寂静得多。
秦王宫在雍都的东面,是秦王温霁一日起行处理公务的地方,深夜的雍都并无多少灯火,秦王宫也十分安静,只有秦王的寝殿幽幽燃着烛光。
一队暗卫匆匆而来,进了寝宫,跪了下去,“王上,前往荆楚与秦商军谈判的人,被商战连人带马坑杀在荆楚的遥山!”
寝殿里的案桌前坐了一个人,幽幽火光晃开光影,秦王温霁垂首摆弄着掌间一把小巧精致的睚眦纹样匕首,叹道:“商战忘了吗?他秦商军的第一个字,可是我们大秦。”
暗卫战战兢兢地回道:“商战说他是秦国的军队,一辈子死守秦国,但王上没有信物,他绝不认王上是秦国的新王!”
秦王温霁把玩匕首的动作稍微一止,他看向那暗卫,微弱的风依旧吹的屋中烛火摇动,光影明灭,也照得他的脸忽明忽暗。
“知道了。”温霁毫无感情地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