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5、章四十五 狭路相逢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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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绶没想到繁华的皓京之中竟有这样的死地，那破漏的矮屋显然是没住人的，上面甚至积了厚厚的一层雪，无人清扫。
侍卫比秦绶熟悉皓京，打量四周，“先生，这里是耗儿巷，靠西门，比较荒凉偏僻。”
秦绶往上一看，自行从墙上翻了上去，积雪的矮屋檐上有足印蹭过的痕迹，在白雪中格外明显。
“进去看看。”秦绶招呼。
同国军便跟着秦绶翻进矮屋，矮屋院子里杂草丛生，大部分被雪压着，青中又显出枯黄，院子四周有人踩过的足迹，比在屋瓦上的要更清晰。
秦绶下了命令，“搜。”
同国军立刻散开搜索，矮屋有前院后院，还分主屋次屋，有的地方屋顶破了洞，照下来很亮的光。秦绶从主屋掠过，屋中空空如也，一个人也没有，他便从后窗翻出去。
搜索的同国军也并未在屋中找到可疑人物，不过矮屋前门半开，依旧有脚印之类的痕迹。
秦绶又从前门跃出，矮屋出门而去，便是一条窄街，街道两旁有两三户人家，百姓家门半开，显然还不知京城中正有杀害他国使者的凶手在逃窜。
秦绶刚看向第一户人家，眼角的余光忽然瞥到一个黑黑的人影，他脱口而出，“第一巷口。”
同国军训练有素，几乎刹那就往第一条巷口掠去，巷口中果然有两个人。那两人拉拽着两个孩子，孩子吓得在哭，两人见被人发现，其中一个便抬掌往小孩的头顶打去。
秦绶和赵忠都瞧见了，脸色大变，秦绶飞快扑上去，用半个身子去拦。那两人显然没想到秦绶会扑过来拦，本来面无表情的脸起了些微变化，立马收了力道，怕把秦绶打死。
赵忠速度也很快，其中一人一掌打在秦绶背上，另一人却被赵忠拦下。秦绶一手拽住一个孩子，在赵忠的掩护下冲了出去。
赵忠眉目冷峻，“什么人胆敢在皓京杀人？”
那两人面无表情死气沉沉，正是秦国而来的死士。
秦绶抱着两个大哭的孩子跑出去有段距离，同国军已经将巷头巷尾包抄起来。侍卫迎上前去，帮秦绶扶住两个小孩，“先生！你没事吧？”
“没事。”秦绶咳嗽一下，将孩子推给侍卫，又抽出腰间软剑，“你照顾他们，问问是哪家的。”
侍卫慌乱地接过手，秦绶提着软剑转身冲进包围圈，同国军已经跟那两名死士打了起来，秦绶冲进去时，死士同样看见了他。
即使到了现在，死士仍然不忘他们的任务，乱战之中，一名死士提醒道：“是温珏，先抓住他，其他的不重要。”
另一名死士犹如泥鳅脱身而去，直奔向秦绶，同国军立马抽出几人去拦，有人手持长枪去刺死士的双脚，但死士身法诡异，那一刺没有刺中。
死士已到了秦绶近前，秦绶面无表情，软剑如鞭挥向死士的面门，那死士依旧用身法躲避。只是秦绶早就牢牢将他们的身法行迹记在心里，死士一躲，秦绶手腕一提，便直接将剑转了方向。
周围还有同国军，那死士躲闪不及被秦绶划了一道，很快被一名同国军的长枪刺进后背。
秦绶趁机将手中软剑卷到死士脖子上，那死士正准备说话，他却已抽动软剑。死士身子一震，鲜血从他裂开的脖颈处涌出，溅了一些在秦绶的剑上。
赵忠那边也已将另一名死士拿下，对比秦绶的狠辣，他却擒了活口，准备带回去拷问其他四人的下落，那死士却猛然一口咬破口中毒药，横死当场。
赵忠皱眉，“他们想干什么？”
秦绶轻轻挥去手中剑上的血，“他们想杀人，引起百姓骚乱，这里只有两人，还有四个肯定在别处伺机而动。”
赵忠觉得不妙，和同国军收拾了两名死士的尸体。那两个小孩还在哭，侍卫实在不会哄孩子，急得焦头烂额，秦绶却走了过来。
这是一对兄妹，秦绶一走过来，两个孩子哭得更厉害了。
秦绶：“……”
肯定是刚刚杀人的样子吓到两个孩子了，秦绶在心里默默念了声罪过，将手中的软剑收起来，忽然摸到腰带上系着的钱袋子，从里面摸出一把糖果。
这钱袋子系在腰带上，秦绶懒也就没有解下来，里面的糖果还是上次傅恭随手带来的，因为太甜了，所以他没有吃完。
秦绶抓着糖果走到哭着的孩子面前，递过去一把，“乖，不哭，哥哥这里有糖。”
年纪小的妹妹不经人事，哭了一会就被糖果诱惑，刚想伸手去拿，那年长的哥哥颤巍巍地拉住妹妹的手，带着哭腔说：“不……不能吃，那糖里有毒……吃了他就会把我们脑袋割下来……”
哥哥说完哭得更大声了，妹妹不明白哥哥为什么越哭越大声，于是也跟着开始越哭越大声。
秦绶：“……”
两个孩子还在哭，秦绶低头拆开了一颗糖塞进嘴里，没好气地又拆了一颗塞进那年长的嘴里，“小小年纪怎么想那么多？你们到底是哪家的孩子？”
哥哥的哭声顿了一下，很快尝到嘴里的甜味，面前这个可能要把他们脑袋割下来的人自己也塞了一颗糖果，那糖果应该就没什么问题。
小孩儿终于止住哭泣，旁边的妹妹见哥哥不哭了，也慢慢不哭了，秦绶也给妹妹塞了一颗糖，就问起两个小孩家在哪。
年长的哥哥终于抽抽嗒嗒地说：“我们家就在那儿。”他指着耗儿巷的一间屋子，“爹出去干活了，娘在家里睡觉，我和妹妹在门口玩，突然就有两个人把我们拖走了。”
那边赵忠已经将死士的尸体清理完毕，秦绶跟侍卫送了两个小孩回家，便继续查探剩下死士的下落。
秦绶正在四周搜寻痕迹，侍卫却觉得这附近很眼熟，便说了一句：“这里靠近西门，往南走应该是江大人的祖宅。”
秦绶皱眉，“哪个江大人？”
侍卫回答，“江学赴江大人，就是和老太傅关系很好的那个。”
侍卫想了想说：“上次华雪宴上，江大人还堵了刘策安一嘴。”
江学赴是文官，祖宅里也多是普通的仆役，如果秦国的死士想对同国的大臣做些什么，一开始选西边这个方向也许不是随意的。
秦绶皱眉，“去看看。”
本来今天的天下着小雪，慢慢的雪大了，天色就沉下来，乌压压一片，就像死路尽头那吊着的枯枝把光都遮住一样。
江学赴今儿下早朝后在礼部呆了一会，处理下使者离京的事，便自宫中坐轿回府，回府后他手头还有一些待办的事务堆在书房，也就留在了书房中。
常管家给江学赴沏了热茶，天寒后江学赴就有点腿疼，他皱眉看看窗外，窗外一片黑，便问管家，“那臭小子在哪快活呢？这天怕是要下暴雪，快去把他喊回来。”
常管家笑着，“老爷，今儿少爷哪都没去，在‘雅竹客’喝酒呢。”
江学赴气了一会，“他老爹在这挨冻干活，他自个却逍遥得很！”
常管家连劝了几句，让江学赴不要生气，“哎，少爷从小就那个脾气，改不了都。”
江学赴闷闷不乐，对着案头的文书划了几笔，又写不下去，他正准备让常管家多加个炭盆，熏他有些疼痛的脚，书房外不远传来“呼啦”一声，让他怔了一下，“怎么了？”
常管家连忙跑出去看，又很快跑回来，“是宅子外面有棵树被风吹倒了，几个仆役去帮忙收拾了。”
江学赴一听便往书房外走，看看传来声音的方向一眼。这动静同时也惊动正在“雅竹客”喝酒的江开道。
屋外树倒之时，江开道躺在大石头上，一个鲤鱼打挺就坐起来。雅竹客离倒树的地方不远，隐约还能听到一些急促的风声，江开道觉得有点古怪，便站起来打算也去看看热闹。
江开道往倒树的方向走，忽然就看到自家的院子里多了几条黑漆漆的人影。江开道是京城有名的浪荡子，也走江湖，这一瞥就觉得这人影不太对劲，于是追了上去。
这几人一路奔至书房外，江开道也追至书房外。
江学赴就站在书房门口，那四人浑身杀气，目标很明显，江开道见状不妙，喊了一声，“爹，小心。”便临空翻过，一跃到江学赴的面前。
江学赴没被四个突然出现的人影吓到，反而被江开道吓了一跳，但他很快反应过来，“儿子，那是什么人？”
江开道浑身酒气，“不知道，看着不像好东西。”
那四人动作利落，正是剩余的四名温霁的死士，死士一到书房前，便有人指挥：“杀了那老的。”随即都冲向江学赴。
江开道有点生气，眉目肃然，“你们是什么人？想杀我家老子，也不问问我这个儿子的意见？”
死士对江开道视若无睹，准备顺手干掉，江开道对外名气不怎么好，死士也就没怎么在意，出手狠辣，结果一对上，江开道竟接下死士打来的一拳。
江开道朝书房方向喊：“常叔，我的刀！”
常管家匆忙回书房拿了一把乌黑油亮的仪刀，丢给江开道，江开道单枪匹马拦下四名暗卫，还找了个机会一把抓住他自己的刀。
对面的死士显然有些意外了。
常管家拉着江学赴往屋里躲，“老爷，进屋躲躲！”江学赴担心自己儿子啊，正站在门口张望，就被常管家拉进了书房。
江开道很快拔刀出鞘，这刀刀身却也是黑的，一点也不反光。四名死士在江开道身上感受到内敛的杀意，再也不敢放松警惕。
五人便在书房门口打了起来，江开道喝过一坛酒，醉意熏熏，四名死士和他打时常常摸不准江开道出刀的套路，有时像是随意挥洒，又像是有意为之。
不过江开道到底是喝了酒，对面又有四个人，打斗之际他又被暗卫偶尔打了两三掌，突然心血翻涌，嘴角溢出一点血，“登登登”往后退了两三步。
一名死士见机从江开道旁边窜进书房，另外三人要去拖延江开道，江开道急了，也不去挡，硬生生挨了两掌，跟着冲进书房。
书房里常管家正拉着江学赴在跑，死士在后面追，江学赴今儿腿脚酸痛，跑来有几分不便。书房里地上还有一盆放炭的炉子，他不慎踢了一脚，“哎哟”一声，往前栽。
江学赴前面就是那装炭的盆，这要摔下去可不得了，常管家吓得拉住江学赴，两个老头就滚到一旁。死士正欲动手，江开道已是跟进来，抬脚就踢过去。
死士被江开道一脚踢飞，神色狰狞地撞在书房的桌子上，桌子直接撞塌了，江开道跑到江学赴身边扶起他，“爹！”
江学赴起来后正想说话，江开道突然从嘴里咳出一口血，江学赴立马脸色大变，“开道！”常管家也吓一跳，“少爷！”
“咳咳……我没事。”江开道摆摆手，将江学赴和常管家两人护在身后。他从前浪荡惯了，今日还是第一次正儿八经地提刀，能保护自己老爹，江开道觉得今日死在这儿，这辈子也不虚了。
江开道手持黑骨仪刀，已是做好了和死士们同归于尽的准备。
外面风很大，还有些雪被风吹进书房，江开道忽然生起一丝荆轲在易江边道别时的悲怆，又只恨自己生性放纵落下功课，没办法如李白诗中所写，十步杀一人！
江开道胸口灼痛，正在感慨，那被他一脚踢飞的死士跌在破碎的桌子上一动不动，而外面的死士也没有追进来。
他觉得奇怪，江学赴脚上被炭盆燎出火泡，常管家正扶着他坐在椅子上，江学赴急急说着：“柜子里有内伤药，快给开道服下。”
常管家跑去拿，江开道却走向书房门口，“爹，没事，我出去看看。”
江学赴早就被江开道咳的那一口血吓得魂不附体，连忙说：“小心点。”
江开道已经走到书房门口，刚出去就被一道极亮的剑光晃了下眼，接着他才发现自家书房外很热闹，也不知什么时候出现的人。这些人大部分穿着软甲，脚步挺轻，他喝酒了耳力不好，没听到这群人进来的动静。
而那晃了的剑光是从一个没有穿软甲的人手中的软剑晃出来的，那软剑绞在死士的脖子上，狠狠一拉，就涌出鲜血。
外面三名死士很快被围剿拿下，这次赵忠依旧准备留活口，他吸取教训，扭了一名死士的下巴，结果那死士一头撞上旁边同国军横握的长枪上，也死了。
江开道认出了那是同国军，松了口气，他提着的气一松下来，就有些摇摇欲坠。
秦绶看到了江开道，江开道衣襟都是咳出的血，模样凄惨，好在他们这一行有所准备，侍卫拿出治伤的药给江开道，江开道也没有犹豫，吃了两颗。
“江大人呢？”秦绶问。
江开道让开大门，“我爹在屋里。”
秦绶和侍卫进了书房，要去看看江学赴，江学赴没想到会见到秦绶，略感意外，当他得知是秦绶带同国军赶来，心情十分复杂。
赵忠是江学赴跟老太傅引进军中，因此对江府的事尽心尽力，马上带人处理尸体还有书房撞碎的桌子，那被江开道一脚踢飞的死士运气不好，被撞裂的木板刺进心脏，已经死了。
江学赴对秦绶感情复杂，侍卫找人弄来烫伤药给江学赴处理伤口，江学赴五味杂陈地问了秦绶一声，“秦先生，我儿子怎样了？”
秦绶这会表现出的样子看着特别特别靠谱，“江大人放心，已经让人去请方郎中来看伤了。”
江学赴闻言终于安心，随后问起今天的事，秦绶跟他解释，“那是秦王的死士，他们跟刘策安进了皓京，如今却想在京中搞事。”
江学赴揉着发酸的腿，皱着眉头，“他们胆子也太大了。”
秦绶自从上次江学赴和老太傅给皇帝找老攻后，就对江学赴十分佩服，语气不免更多了几分关心，“大人不必操心这些，好好养伤，其他的我跟陛下处理便可。”
江学赴一听秦绶话里的陛下，心情那可更加复杂了。
秦绶匆匆看过江学赴，就要回去跟傅恭说一说刘策安的罪状，他留了些人手在江府保护江学赴和江开道，便走了。
江开道在江学赴房间隔壁，方郎中过来给他看伤，江开道一眼认出这就是那个让他十分佩服的方郎中，惊讶道：“方先生！你还在京城？”
熟人相见，方章也分外开心，笑着问：“我送给公子的药，公子用了没？”
江开道一呆，没想到方章第一个问题是问这个，不过他很坦然自若，“用了。”用在当今皇帝的身上，江开道心里想。
方章闻言立马语重心长地说：“江公子要保重身体啊！”
江开道：“呃……”
方章给江开道看过伤后，留下一些治伤的好药，不多时也走了。江开道在房中呆了一会，还记得自个爹受伤的事，躺了不过一会就去旁边看自己的爹。
江学赴脚上的烫伤已经敷了药，正坐在榻边看书，江开道过去探望自己的老爹。经此一事，江学赴觉得自己儿子的身影在他面前伟岸起来，正兀自感动，江开道便说：“爹，看在儿子救你奋不顾身的份上，把你那藏的好酒拿出来喝吧。”
江学赴：“……”
江学赴眼睛一瞪，“滚。”
作者有话说
第45章 章四十五 狭路相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