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绶玉》九叶叶

40、章四十 歌以咏志

　　靖安府北院茅坑爆炸这件事，闹得皓京有几天沸沸扬扬，事情自然也传到老太傅跟江学赴的耳朵里。

　　老太傅跟江学赴可是同国内部大臣，位高权重，因此一下子就从皇帝的口中旁敲侧击出，炸北院茅厕的是顶替了李相李如常事务的秦绶干的。

　　老太傅一时间心情复杂，江学赴也是如此，两人闲时坐在一起，难免就提起这事，江学赴说：“即便这人胆大包天，炸了北院茅坑让人很高兴，可他始终比不上赵忠。”

　　老太傅分外认同，于是两名老臣讨论起赵忠在皇帝面前露脸的次数，仔细一统计，江学赴突然不说话了。

　　老太傅问：“贤弟，怎么了？”
　　江学赴老脸愁苦，“赵忠在陛下露脸的次数，居然是零。”

　　老太傅听了也一下有些愁苦，开始绞尽脑汁，打算给赵忠寻找露脸的机会。

　　江学赴说：“华雪宴上必然防卫森严，让陈老把赵忠安排在陛下身侧吧。”

　　两名老臣一商定，就马上付诸行动，去礼部找陈同甫。

　　这事也同样传进如意书坊，进了长公主跟李如常的耳朵里，只是两人没日没夜在书坊里准备稿子，没有专门去问，不知罪魁祸首是他们书里的主角。

　　华雪宴近了，李如常抓着笔杆子，在思考他到底要不要去华雪宴凑个热闹，不过他又有点担心，凑热闹的话，会不会被其他臣子拉回去干活。

　　长公主在旁边的案桌前写信，李如常还没做好决定，便看长公主一眼，“公主在给谁写信？”

　　长公主说：“静安小尼姑。”
　　李如常好奇，“给她写信做甚？”

　　长公主说：“我想请她下山来皓京见识下这里的风花雪月。”顿了顿，长公主又沮丧地说：“但她拒绝了我。”
　　李如常：“……”

　　李如常问长公主，“公主要去华雪宴吗？”
　　长公主想了想，捏一捏手里的团子，“当然要去！我要好好促进下我皇弟跟弟媳之间的感情，如果我皇弟敢一心二意，我就……”

　　长公主比了个手起刀落的姿势。
　　李如常：“……”

　　靖安府里北院还是有点臭，但礼部请来的工人很用功，每天都会过来修茅厕，只是这被炸坏的茅厕也不是一天两天就能修好的，因此北院的秦国人每天都在臭烘烘的北院里吃喝，心情很抑郁。

　　北院被炸这几天，楚慎之一直带着楚家的人手守在靖安府外，可能也是因为这一点，那些混在秦国人里的暗卫从未有过轻举妄动。

　　日子转眼到了初八，华雪宴起之前，礼部派人到靖安府，请各位使者前往洛水殿。

　　洛水殿在子周殿侧，这殿宇是宫中专门用来宴请宾客的，上有皇帝的宝座，下有方桌左右各四五，左边是同国的臣子，右边是他国的使者。

　　朝贺之时，使者抬了装着贺礼的箱子进殿，这情形本该显得喜庆，可洛水殿里的氛围却始终有那么一两点不太对劲。

　　当年晋国在上阳兵败，被齐、赵、梁三国瓜分之时，都不曾有人提过朝贺。那时齐、赵、梁三国处理善后，邻国小心提防，而这次同吞并郑国，实力壮大，土地扩建，周围国家本该警惕，特别是曾经身为众国之首的秦国，但秦却率先提出“朝贺”一事，要说没有古怪，只怕大家都不信。

　　不过同国也不是等闲之辈，洛水殿里内外防守严密，赵忠也确实被陈同甫安排守在了傅恭的身边。殿中有人兴舞作乐，傅恭坐在上头，秦绶没有上殿，让他觉得有点无聊。

　　老太傅跟江学赴在左边一桌为首，官袍着身，目光正经，就有点看不出他们之前要给傅恭重新找一个攻的荒唐。然而在这他国使者前来朝贺的关头，老太傅和江学赴私底下还是在说：“太傅，陛下怎么没往赵忠身上瞧，这孩子这身装束多帅啊。”

　　老太傅叹息，“可能是人太多，陛下不好意思吧。”

　　陈同甫的位置在两人旁边，拿着酒水，听了觉得很无语。

　　这边臣子小声说话，眼见宴会百无聊赖地继续着，傅恭这个年轻的皇帝开始在想他身居后宫的秦先生了，秦国使者刘策安突然站了起来。

　　最近这段时间秦国人在皓京备受关注，刘策安一站起来，齐国人就皱皱眉，用袖掩住面前的酒肉，陈国这边黎渠缩在老人和钱三胖的中间，“咦”了一声，装作无意地说了句，“好臭啊。”

　　“……”刘策安瞪一眼黎渠。

　　傅恭看到刘策安，就想到靖安府北院那个爆炸的茅坑，就想到自己没有实现就被夭折的计划，十分惋惜。

　　刘策安脸色沉沉走到正中，说是这次朝贺，秦国给同国准备了重礼。其他几个国家也有准备，都在等秦国开头。

　　刘策安说：“我们秦王为贵国准备了五匣金银珠宝，六名从秦国挑选出来的美女，还有一座与同国临近的城池——桑褚。”

　　其他四国的人一听就惊了，齐行止看向刘策安，皱起眉。钱三胖也是一怔，他虽然是商人，但一座城池有什么样的份量，还是清楚的。

　　这不是秦、同两国交战后，秦国战败而要割地谈和，秦王温霁又怎么会将一座城池拱手相让？

　　傅恭游离的思绪被拉了回来，“秦王好大的手笔啊。”

　　刘策安垂首道：“一座城池对我们秦国来说不足为道，只是秦王有个条件，就是想用这些东西，来换取贵国从郑国俘获的俘虏。”

　　“俘虏？”傅恭冷声说：“我们没有郑国的俘虏。”

　　刘策安语气变得咄咄逼人，“怎会没有？同国军从郑国大牢里带走的那人，是郑王曾经的谋士，难道不是你们同国的俘虏？”

　　傅恭俯视刘策安，“他当然不是，不过你们秦国哪天兵败了，你倒有可能成为我们同国的俘虏。”

　　大殿中突然一片肃静，乐声停了，跳舞的也不敢再跳，都退到一边，同国臣子那边神色不善起来。陈国里黎渠坐直身子，齐行止左右看了看，他一听就知道面前这两人争执的是谁了，忍不住想看看那个让他想抽筋扒皮的家伙藏在哪了。

　　但齐行止没有找到。

　　刘策安脸色有点不好，其实从靖安府北院的茅厕炸了开始，他就知道这一行不会顺利，但秦王有交代在前，他没有轻举妄动，而是继续说：“秦王说了，只要肯交换俘虏，金银珠宝、美女、城池都会是你的。”

　　为了加重筹码，刘策安还说：“打下一座城池要花费多大的力气，贵国应该也知道，桑褚可是一片不小的沃土，只是交出一个人，就能得到，而且我们秦国的美女可都是国色天香。”

　　傅恭冷漠地看着刘策安，不为所动。

　　江学赴忍不住嗤笑道：“我们陛下不是那种贪图美色的人，想要跟我们同国谈判，不如让秦王亲自来，这拱手相让的土地，陛下不怕，我们臣子还怕其中掺了别的危险的东西。”

　　刘策安不明白傅恭的想法，天下君主谁不爱钱财美女，更别说是一座城池。秦王让他出发前，也曾跟他说过，同国皇帝如此年轻，这拱手相让的东西，难道就不会想要拿到手？

　　只要交出这么一个人。

　　刘策安阴测测说出了口，“他只不过是郑王身边的一个人，你们留下有什么好处？”

　　傅恭反驳，“那你们秦国这么大费周章弄他回去，又有什么好处？”

　　刘策安一噎，他曾是一名将军，打打杀杀还能派上用场，却从来没有学会怎么在言语上争得上风。

　　傅恭冷冷看着他，自从秦国表露出要用城池交换秦绶之后，他就对这些人没什么好脸色了。

　　赵、梁两国使者糊里糊涂看着两人争锋相对，纳闷不已，杨良德不会看氛围，“干啥嘞，还喝不喝酒了？继续跳舞啊！”他忽然转头拉过箱子，“对了，俺们赵国给贵国的贺礼，是一张黑熊皮！没有什么美女。”

　　栗克义立马接口，磕磕巴巴地说：“我……我们粱国，是大蒜！我们地方小……没有城池可以送……”

　　两人一出声，让殿中的氛围稍微缓和少了，钱三胖借机会笑眯眯地继续缓和气氛，“小的别的不多，钱最多，给陛下送两箱财宝，回头让人去靖安府搬。”

　　齐行止却不说话，皱着眉。刘策安在场中站了片刻，冷哼一声，回了座位。

　　接下来的宴会就不太和谐了，赵忠心中分外警惕，守在傅恭身边，这时有两个人影鬼鬼祟祟，在同国军目视下，溜进大殿。

　　同国军为首一看是长公主，抬手打了个手势，也就没人拦。

　　长公主拉着李如常，“里头氛围好像不太对，我们直接进去会不会很尴尬？”

　　李如常无奈，“爬屋檐看吧，反正等宴会散了，公主要去促进陛下跟那谁的感情，也是可以的。”

　　于是两人鬼鬼祟祟了一会，就一起翻上屋顶，打算从屋顶上偷看偷听，结果刚上去，就撞见屋顶上有个人。

　　那人坐在月光下，神色看起来似乎有点萧索，他旁边的屋瓦开了几个，明显是在偷听。

　　长公主吓了一跳，李如常立马将长公主护在身后，那人却比了个噤声的手势，还拍拍身边的位置，“你们也是来偷听的？一起啊。”

　　长公主仔细一看，才发现是个熟人，脱口而出，“啊？弟媳？”

　　秦绶厚颜无耻面不改色一口应下，声音还挺甜，“见过皇姐，皇姐好。”

　　李如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