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绶玉》九叶叶

21、章二十一 远走高飞

　　楚慎之得到自家皇帝要见他的消息那会，正在穆城里头闲逛，逛一逛那矮个子进城后到底去了哪，还因此拖了皇帝片刻，有些姗姗来迟。
　　傅恭等得不耐烦，那问罪的姿势摆久了，腿脚发麻，楚慎之进书房时，他正在捏自己发麻的腿。

　　楚慎之道：“陛下，找臣来可是有事？”
　　傅恭瞥他，“方才楚风送来的情报，是怎么回事？”

　　楚慎之面无表情，毫不犹豫地将秦绶卖了个一干二净，“臣见到两位秦先生的朋友在谈话，话中便提到了陛下，若不是陛下横插一脚，秦先生如今可能远走高飞了。”

　　傅恭捏脚的动作一顿，收回手，“远走高飞？”
　　楚慎之肯定地点头。

　　傅恭继续问：“那秦先生暗地里夸朕……”
　　楚慎之答：“秦先生给两位朋友传信，夸陛下英明神武智勇双绝举世无双天上地下独一无二，人不但长得帅武功又好，统治国家的能力跟技术也很棒，他很满意。”
　　傅恭听他说完。
　　楚慎之末了又道：“臣不过精简了下。”
　　傅恭：“……”

　　此时此刻，傅恭知道了秦绶暗地里对他能力的认同，本应该高兴，可有某个人要远走高飞的消息在前，他怎么也高兴不起来，“秦先生原本打算怎么远走高飞？”
　　楚慎之瞧自家陛下一眼，“用马车。”
　　傅恭：“……知道了，你退下吧。”
　　楚慎之走了。

　　书房内的烛火还在晃着，傅恭坐在桌前沉思片刻，提了一盏灯笼站起身，一路走到落榻的屋外，那屋里头亮着灯，他推门进去，却没见到某个人的身影。
　　傅恭手瞬间捏紧了。
　　远走高飞。
　　还是用马车！

　　傅恭炸了。
　　他焦躁起来，来回踱着步，吩咐楚风，“给朕找找秦先生去了哪！如果是远走高飞，就给朕绑了带回来！”
　　楚风领命。

　　傅恭进屋等了片刻，又翻翻秦绶的行李，秦绶带来的东西都在，包括那把断去的紫竹箫。
　　他在见到这把紫竹箫时心里的石头就放了一半落地，秦绶就算真的要远走高飞，肯定是会带上爹娘的遗物，于是傅恭开始坐在屋里等人。

　　等人的滋味并不好受，傅恭没等到秦绶，也没等到楚风回来传消息，慢慢又开始焦虑起来，他一焦虑就想到楚慎之说的那四个字——远走高飞。

　　傅恭坐不住了，他得亲自去找找这个人。
　　年轻的皇帝顶着头上包裹严实的馒头开始在驿站找人，他从东院寻到西院，蓦然在夜色里看到树枝上躺着一个正在打盹的人儿，侍卫闭着眼，身上盖着稀薄的雪花，他显然是睡了有一会，还打着呼噜。

　　傅恭抬起就是一脚揣在树上。
　　侍卫吓了一跳，惊得跟雪花一起从树上掉下来，“陛下！您怎么在这？”
　　傅恭斜睨他，“秦先生呢？”
　　侍卫从地上爬起来，左右看了看，“秦先生肚子饿，去后厨了。”
　　傅恭抬脚就往后厨走。

　　侍卫在树上睡了一觉，不明白自家的皇帝发什么疯，本着看秦先生热闹的心思，亦步亦趋地跟了上去。

　　傅恭一路走到后厨。
　　后厨在东南角，因是夜间，里头漆黑一片，也不见人，傅恭提着灯盏进去，幽黄的烛火晃了下，照亮四周，那灶台底下有柴火烧过的痕迹，闪烁着几点火星。

　　秦绶不在。

　　傅恭冷冷地看向侍卫，“你说的人在哪？”
　　侍卫纳闷，“秦先生吃完东西就回屋了吧。”
　　傅恭转身就走。
　　侍卫越发纳闷。

　　傅恭怒气冲冲往回走，不巧在半路上瞧见一个人影，那背对着他的人影提着灯笼，打着一把油纸伞，拖着慢腾腾的步子在路上走，身上还披着那件他送出去的大氅。
　　现在是大冬天，夜间寒凉，这人披着大氅出屋，确实无可厚非。

　　傅恭见到人，步子加快，冲过去就问：“先生去哪了？”
　　那人回过头来，却是个老头。
　　傅恭：“……”
　　老头的身子在寒风中冻得有些瑟瑟，“陛下，老仆没去哪，只是打算回屋。”
　　傅恭：“……”

　　傅恭开始咬牙切齿了，“你这身大氅哪来的？”
　　老头脸上带了笑意，“是一位先生见老仆寒夜里还在外行走，送给老仆的，他还给了老仆一把伞挡雪，那可真是个好人。”
　　傅恭：“……”
　　傅恭一字一句地说：“确实是个好人！”
　　老头见傅恭没什么事，拉下大氅，乐呵呵地走了。

　　傅恭气上加气，如果这时候秦绶出现在他面前，他说不准真的能将这个人大卸八块，再丢出去喂狗！
　　他正这么想着的时候，一个声音诧异地问：“陛下，你傻站在那做什么？”

　　侍卫觉得天冷，身子一颤，下意识后退一步。
　　秦绶手里拎着一个食盒，见傅恭脸色阴沉，越发诧异起来，“陛下，谁惹你不开心了？”

　　傅恭阴晴不定，往秦绶的方向走过去，“先生去哪了？”
　　秦绶提起手中的食盒，“我去后厨做了点东西，想着陛下算账到半夜怕是会饿的，便多做了些，只是回来时没见到陛下，反而撞见了楚风。”

　　他疑惑地说：“楚风说陛下在找我，我便出来看看，没成想看到陛下在发呆。”

　　傅恭听到这里那火气降了一半，已经不打算将秦绶大卸八块。
　　秦绶忍不住问：“陛下找我有事吗？”

　　傅恭目光在秦绶手中的食盒转了一圈，现在他不能说自己怕秦绶远走高飞，还搞了个大乌龙认错了人，只能一肚子气拼命往回吞，“朕……朕想找先生去看星星……”
　　秦绶明白了，“原来陛下是找不到我陪你去看星星，所以生气了？”

　　傅恭咬着牙说：“是。”
　　秦绶嘀咕起来，“没想到我在陛下心中的份量如此之重，真是受之有愧啊。”
　　傅恭：“……”

　　傅恭找到人，又听闻秦绶亲自给他做了吃食，气消去大半，便也顺着自己说出的借口，真的打算带秦绶大半夜去瞧星星。

　　这瞧星星的地方可不是能随便选的，傅恭来过穆城，对穆城周围很是熟悉，因而知道穆城边塞之地，靠着连绵不断的穆山山脉，山脉上有百姓筑起的高墙与烽火台，是将士们视察敌情最重要的地方之一。

　　傅恭带秦绶来到穆山，那山脉上燃着星点的灯火，站岗的将士持枪立在烛火旁，他拉着秦绶往山顶上走，山路崎岖，又下过雪，有些湿滑，秦绶的手被他牢牢抓在手里，不曾松开。

　　两人登到顶，眼前所见，是远处浓烈雾气笼罩下的山河，还有将士们驻守着的高墙与身侧的火光，正照耀着前方万里的星辰。

　　“这是朕的疆土。”傅恭轻声地说。
　　秦绶看了好一会，笑了笑，“我也曾见过这么壮丽的景色。”
　　傅恭拉着他的手，“在秦国？”
　　秦绶点头，“我爹带我去的，他那时告诉我，秦，是我的国家。”

　　傅恭找了块干净的地，拉着他坐下，“以后同国也会成为先生的国，先生的家。”
　　秦绶闻言展眉一笑，凑到傅恭耳边吹着气，“那要多谢陛下垂爱了。”

　　傅恭被吹得心头痒痒的，秦绶这时将带来的食盒搁在地上打开，里头的菜色很简单，最底层还放了一小壶的酒，还有两个小酒杯，那些菜看着平淡，闻起来味道却很不错。

　　秦绶说：“以前逃亡时给自己做过饭，时间一久那手艺练得还行，陛下有口福了。”

　　傅恭瞥秦绶一眼，秦绶还给两人倒了酒水，不过秦绶现在酒量不好，他牢牢看着，没让面前的人喝多。

　　一壶酒快见底时，傅恭想起秦绶要远走高飞的事，到现在他也没了气，只是问：“若是没有朕的话，先生现在会在哪？”

　　秦绶晃着酒杯，“可能在陈国，可能在秦国，也可能在某个荒郊野岭，大概会像条毒蛇那样藏着，等有机会就咬某个人一下。”

　　毒蛇？
　　傅恭想象了下，觉得秦绶形容得还挺贴切。
　　他没瞒着秦绶，直接了当地说：“楚先生不久前见过两个奇怪的人，似乎是先生的朋友。”

　　秦绶闻言也很坦诚，“他们是我在郑国救下的，跟了我一段时间，当初郑太子将我送入牢时还想过法子要救我出来，只是没能成。”

　　他酒杯里的酒水被他喝去一半，盛了一两点星辰，“后来郑太子跟秦国来的人闹了矛盾，我觉得好好谋划说不准能从牢中出来，便悄悄跟他们通了信，若不是陛下，可能我就和他们走了。”

　　傅恭觉得蹊跷，“郑太子跟秦国的人闹什么矛盾？”
　　秦绶笑了，“郑太子以为温霁不杀我是因有几分亲情在，便想利用我从秦国那里得到更多的东西，比如金钱、美女，甚至要想秦国的城池。”

　　他将剩下不多的酒喝完，有些微醺，“郑太子贪得无厌，偏偏又太蠢，若他能有郑王几分才智学识……”

　　秦绶后面的话没说出来，傅恭拉着他小小吻了下，“不准你提郑王。”
　　秦绶：“……”

　　秦绶不明白皇帝突然对一个有老婆孩子的人吃什么醋，他等傅恭吻得尽兴了，才接着说：“我让他们进城投靠陛下了，哥哥叫何白岂，弟弟是何白本，往后都是自己人。”

　　傅恭揽着他问：“他们都擅长什么？”
　　秦绶答：“探听八卦。”
　　傅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