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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章十二 满身伤痕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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男子是不能怀孕的。
但架不住有人不要脸皮,非说自己怀了。
而且说这话的人还一脸平淡,像是在说:“不错,我今天吃了顿饭。”
秦绶没想到有人比他还不要脸,更不要脸的是这个招数是对着他来使的。
秦绶决定见招拆招。
于是秦绶故作惊讶,“据我所知,男子是不能怀孕的,小将军莫要唬我。”
罗慈安脸上挂着笑,“老子没有唬你,我跟云山的真情感动上苍,特地赐了我们一个子嗣,你要知道男子怀孕多么难得,老子更是要寸步不离地守着。”
秦绶忽然觉得有点牙酸。
鸡皮疙瘩都要起来了。
秦绶说:“可曾找郎中来瞧过?小将军什么都不懂,免得只是吃饱了肚子撑着,却误以为是怀了。”
罗慈安笑得很开心,“郎中看过了又怎样,老子说怀了就是怀了,你信不信十个月后老子真的能给你抱个大胖小子出来。”
秦绶闻言笑了。
这不仅是不要脸了,还是死皮赖脸了。
秦绶看云山一眼。
云山依旧沉浸在晒干的种子里,两耳不闻窗外事,就好像刚刚说“不错,我坏了小将军的孩子”的人不是他一样。
秦绶笑着说:“既然是这种天大的奇事,那更应该找个懂行的过来瞧瞧,小将军不知道,我们队伍里正有一位随军郎中,替男子诊过喜脉。”
罗慈安不敢置信,“你说什么?”
秦绶怕他没听清楚,一字一句重复道:“我们队伍里有位随军郎中,替男子诊过喜脉。”
云山挑种子的手停顿下,淡淡问:“这世上难不成还有其他男子怀孕?”
秦绶笑了,“没有,他只是晕车,吐了。”
云山好奇,“这人是谁?”
秦绶面不改色,“我。”
罗慈安:“……”
云山:“……”
罗慈安觉得秦绶已经开始在挖坑了,但目前的他看不出这人在挖什么坑。
秦绶转头对侍卫吩咐道:“你去把当初替我号脉的随军郎中请来。”
侍卫得令,转头就走。
侍卫找到傅恭要人时,傅恭一脸惊奇,“罗慈安有媳妇了?”
侍卫答:“是,还是个男的。”
傅恭:“……”
侍卫接着说:“还有了小将军的孩子。”
傅恭:“……”
侍卫在傅恭一脸“秦先生也不容易,等回来朕一定要好好补偿”的表情下,带着随军郎中回到罗慈安的住处。
随军郎中见到秦绶很开心,当即上前询问自己病人的病情,“先生,还吐不吐了?”
秦绶答:“不吐了。”
随军郎中很满意,点着头,“那还想不想吃酸的东西?”
罗慈安:“……”
云山:“……”
秦绶面不改色,从容不迫地回答,“停药之后,就不想了。”
随军郎中很欣慰。
随军郎中欣慰完,看一圈屋子里的人,“那先生找我来……”
秦绶认真介绍,“这位云公子身怀六甲,想请您替他把把脉。”
云山依言伸出自己的手,等着随军郎中来号脉。
太淡定了。
秦绶第一次见到这么淡定又这么不要脸皮的人,心底居然升出一起佩服来。
只有不要脸的人才能跟不要脸的人惺惺相惜。
随军郎中开始替云山号脉。
云山的手很白,手腕上方有一条长长的口子,是旧伤了,留着淡淡的疤痕。
秦绶瞅着云山的手,觉得有意思,谁知看久了罗慈安过来拉拉云山的衣袖,瞪他一眼,“你这个禽兽!老看云山的手做什么!”
秦绶面不改色地说:“我只是盯着某一处发呆,没有看云公子的手,小将军自己多虑了。”
罗慈安不相信秦绶那张说得天花乱坠的嘴,依旧扯着自己媳妇的衣袖。
随军郎中很快把完脉,问道:“云公子贵庚?”
云山答:“二十有二。”
随军郎中激动起来,“恭喜云公子,这确实是喜脉!云公子这般年轻,必定能生个大胖小子!”
云山:“……”
罗慈安:“……”
秦绶:“……”
侍卫:“……”
秦绶有时候不得不佩服一下这位随军郎中的脑子跟医术。
到底是什么原因致使这位随军郎中之前在马车上时,能毫无征兆地说他不是喜脉,如今又到底是因为什么能直言不讳地说云山怀了。
罗慈安这个明知道怀孕是瞎扯的人此刻要怀疑自己了,不敢置信地问:“真的怀了?”
云山:“……”
秦绶:“……”
罗慈安又重复问了遍,“云山,老子要当爹了?”
云山:“……”
为什么这个傻大个还真的信了。
云山忍不住说:“男子……”
然后突然顿住。
他看一眼秦绶。
秦绶正笑着看他,像只藏起尾巴的狐狸。
云山改了口,淡淡说:“是,你真的要当爹了。”
差点就入套了。
罗慈安嘴一咧,乐开了花。
秦绶也笑着,“没想到云公子真的怀了,像这种苍天赐子的喜事可是有史以来难见的福分,我觉得应该散布全城,让天下百姓也沾沾这个喜气。”
云山:“……”
秦绶接着说:“至于云公子那就要安心养胎了,既然郎中懂得这些,不如将郎中留在屋中伺候云公子,以防流产。”
云山淡淡道:“这样不就欠了先生一个人情?”
秦绶一本正经地说:“这郎中是陛下队伍里的,这是欠陛下的人情,不是欠我的人情。”
罗慈安皱眉,“老子不用你们的郎中。”
秦绶说:“小将军,我们的郎中那可是医术高超,怕是只有他才能号出男子有无怀孕,更只有他才懂得怎么为男子调养身体,你若是去找其他人也成,只怕他们对此事一问三不知,更别说替云公子开安胎药了。”
随军郎中在旁边笑着说:“先生说得对,小的对此事很有经验。”
云山:“……”
秦绶很佩服随军郎中的审时度势,这是个人才,回去要让傅恭好好提拔。
罗慈安有些烦躁起来,他们两口子好好过着,要是多了个人,那算什么?
再说这人留下来,那就欠了个人情。
人情一欠,肯定是要还的。
罗慈安很土匪地说:“老子说不用就不用!”
秦绶突地叹口气,“既然如此,我也不能强求,只可惜我家陛下一心为云公子怀里的子嗣着想,到头来小将军却狼心狗肺,非但没有半分感怀陛下的恩情,还眼睁睁看着陛下去送死。”
罗慈安:“……”
云山又埋头进面前那些晒得发干的种子里,“小将军,我们错了。”
罗慈安不明白云山突然说他们错了什么。
秦绶笑着看云山。
云山淡淡道:“我们第一步就走错了。”
他接着说:“我们应该说小将军怀孕了,而不是我。”
他将晒干的种子扔进篮子里,那种子又是骨碌碌转了好几圈,停了。
秦绶将袖里三柱香放在屋里的桌子上,“确实,若是小将军身怀六甲,那还真难办,毕竟让小将军大着肚子提枪策马,太不人道。”
罗慈安:“……”
秦绶认真看着云山,“所以你们打算互换角色?我倒可以当做什么都没发生,陪你们再来一遍。”
罗慈安:“……”
还再来一遍,罗慈安的心情从来没有像此刻这么一言难尽。
随军郎中很明事理,“那小的先回去,等你们再喊我?”
侍卫:“……”
那您还不如在大门口候着呢,也省得再跑一趟。
随军郎中真的走了。
屋里的气氛顿时变得诡异。
这人也拜了,戏也演了,对方还自己把戏台子给拆了。
看来是懒得扯了,那秦绶就静静等着对方的回复。
罗慈安神色正经起来,他不开口闭口就是老子老子的时候,还是有几分形象在的。
罗慈安手指头敲着桌子,想了一会问秦绶:“你也跟过郑王,另投新主,不觉得愧疚?”
秦绶闻言默然,他静了片刻,叹口气,“小将军,郑国在郑太子手里迟早是要亡的,比起其他国家的手段,同国皇帝算是仁慈的了,如今这幅局面,也许对郑国来说,是好事。”
罗慈安看一眼秦绶,“是好事坏事谁能说得清楚?老子不知郑太子为什么抓你进牢,但这抵消掉郑王对你的恩情,你爱随新主随新主,老子也没资格指责你。”
秦绶笑了笑,没说什么。
罗慈安接着说:“可老子不一样,就算当初打仗时郑太子那个智障总拖后腿,但老子的兵也是实打实死了一些在同国皇帝手底下的,他虽然给过老子吃的,老子记得他的恩惠,可以冷眼看他占领郑国的国土,但绝不会去帮他。”
罗慈安一字一句地说:“这是我雁回城小将军罗慈安的底线!”
秦绶听完罗慈安的话,又笑了,“要是郑太子有小将军几分骨气,那郑国便不会如此了。”
罗慈安撇嘴,郑太子那副德行,估计能把郑王气得从棺材里跳出来。
罗慈安大咧咧地说:“你让同国那皇帝把郑国内的兵回调,不就成了?”
秦绶拍拍自己的衣袖,转身准备走了,“全部回调自然不行,郑国现在并入同国,那郑国的百姓就是同国的百姓,不该只有小将军护着。”
罗慈安眉头一挑。
秦绶真的准备走了,这人都把底线扯出来了,那他多留下去也没什么意义,再怎样不要脸皮,有些人的底线撼动不了,那就是真的撼动不了。
云山淡淡问:“先生为何这么笃定没有小将军的支援,就过不去雁回关?”
秦绶看云山一眼,没有回答。
秦绶走了。
侍卫跟着走了。
秦绶离开后并没有回驿站,他又回到歪脖子树那里,站着看了会。
又是迎面而来的寒风吹着他的衣摆。
侍卫觉得秦先生有些不太对劲起来,正想着要不要去跟自家陛下通风报信,却突然听到秦绶叹口气,又走了。
侍卫亦步亦趋跟着。
然后秦绶去了酒馆。
小酒馆很破旧,里头的伙计趴着在睡觉,风从外头灌进,让伙计打个哆嗦。
酒馆没有客人。
秦绶走到伙计前,砸下几块铜板。
侍卫不明白这人为什么想喝酒,但他等这人喝醉了再把人往自家陛下榻上一送,那算不算大功一件?
侍卫不打算去打小报告了。
傅恭从营帐回到驿站时,黑沉沉的天空突地又下起雪来,如柳絮般的雪花飘进他衣领子里,冻得他一个激灵。
驿站内的屋子有火盆,今日他回得晚,这个时辰秦绶早该歇下,可他进了屋,却发现没有人。
傅恭坐在桌边等着,眉头紧紧皱起。
陈国那边确实来了一队人马,很低调,但人数要比他们多得多。
陈国跟郑国一样是小国,同国带着人打郑国时陈国不管不顾,如今同国回程了他们却冒着危险派遣军队乔装打扮来伏击他们,说明底气很足,有什么人在给他们撑腰。
留守郑国的兵力是不能动的,不然谁知道会不会冒出一两个什么人来为郑太子讨一个什么狗屁的公道。
雁回关是险地,但不是一马平川,这就保证了他们不会被当成饺子一样让人家包围,如今的局势,他们不该与敌方正面冲突。
傅恭想着想着,看眼屋外。
外头雪还在飘,那家伙怎么还没回来?
这还是堂堂一国之君等一个夜不归宿的人,傅恭等得额头青筋暴起。
侍卫这时匆匆回来了。
还扛麻袋似的扛着一个人。
是秦绶。
傅恭:“……”
傅恭接过满身酒气的人,“他……”
侍卫禀报道:“秦先生从罗小将军住处出来后,就去酒馆借酒消愁了。”
傅恭皱眉,“他愁什么?”
侍卫摇头,“属下不知道。”
傅恭:“……”
傅恭将人放到榻上,“都发生了什么,跟朕说说。”
侍卫将在罗慈安屋内发生的事都跟傅恭说了,当听到秦绶又去老地方怀念旧恩人时,傅恭脸色沉了下去。
肯定是另投新主这事戳到了这人的痛处。
他挥手让侍卫退下,看向榻上醉得人事不知的人。
到底是郑王先遇到的这个人。
还是救命之恩。
比不得。
可越不想比,他就越来气。
这人越觉得愧对郑王,愧对郑国,那就说明他在这人心里头的份量越低。
傅恭越想越气不过,抬手脱去自己外衣,然后衣袖里就有什么东西滚了出来。
这是……
楚风带来的情报。
他还没来得及看。
傅恭拿起来,打开。
上面简单写着一句话——
秦王温霁不杀秦先生,他想要的,是一个活生生的人。
傅恭突然想起秦绶自嘲时说自己是蝼蚁的样子。
越想越气。
这人明显有事瞒着他。
这人还总怀念自己的旧恩人。
傅恭一把将喝醉了软趴趴的人从榻上拉起来,在他耳边压低声音问:“朕就这么不值得你信任?”
然后他一边吻着这人的唇,一边去扒秦绶的衣服。
他以前跟这人卿卿我我,也只是对着脸蛋亲几下,还从未与他赤诚相见。
但傅恭刚脱去这人的里衣,动作就停了。
因为他在秦绶身上看到了密密麻麻的疤痕。
这伤疤有些已经淡了,有些明显是近些年才留下的。
傅恭抓着秦绶衣服的手颤抖起来。
这人受过刑。
这人被关在牢里的两年里,受过刑。
是不间断的拷打,才会在身上留下这样密集的疤痕。
两年。
这人在牢里苦苦煎熬着。
而他在皓京处理公务,闲暇时还能去听人唱戏,即使在外打仗,他仍然能折花赏月,过得快活。
可这个人却还在牢里煎熬着。
傅恭慌慌张张把衣服给秦绶穿了回去,抱着这个将满身伤痕藏在衣裳下的人,心疼地吻一下他的额头。
然后他再也不敢动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