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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章十三 有来无回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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宿醉,一般都会头疼。
秦绶脑子炸裂般从榻上爬起来时,开始后悔自己去喝酒了。
不该啊不该。
他也不是没喝过酒,跟着郑王时两人少不了携杯对饮,不过那会的心境跟昨天的不一样,一种是好友尚在的潇洒快活,一种是物是人非的惆怅。
而且入狱后他的身子就大不如前了,才小半坛酒就醉得人事不知,今日起来居然还头疼。
以前他可不会这样。
秦绶对着空荡荡的床榻发呆。
昨天罗慈安的话确实戳到他的痛处了,另投新主,愧疚吗?
自然是愧疚的,这种愧疚更是建立在郑王因他而死的基础上。
初见傅恭时,他确实是打算让这皇帝见到他的脸就让他滚的,但他欠了这皇帝一个人情,然后就发现了,这皇帝也并不是不可以追随。
说是追随,其实也是他在寻求庇佑。
弱者向强者依附,给自己一块安身立命的地方。
其实很不要脸。
秦绶偏偏就是一个很不要脸皮的人。
他跟罗慈安不一样,罗慈安可以守着雁回城,坚守自己的骨气与底线,屁事都不管,但他……
秦绶从榻上下来,走到窗边,望着外头的雪。
他想要秦国。
郑王没有野心,这事郑王没办法帮他,他自然也不能强迫郑王去做一个有野心的人。
但傅恭跟郑王不同。
另投新主,这就是把同国这位年轻的皇帝拖下水,这个人对他很好,甚至可以不顾一切危险地对他好。
那他害死了一个郑王,还要害死这么一个人吗?
还是说……
他就应该在雁回关被温霁的人带回秦国,回到自己的家乡,回到养育过他的故土,然后……
然后死在那条曾被烈火与鲜血染红过的江水里。
和他的亲人与子民一起。
外头的雪下个不停,有人从屋外走了进来,带来一丝寒气。
傅恭缓步来到秦绶身边,抬手去揉他皱到一起的眉,“先生在想什么?”
秦绶一怔,看向他,“陛下没去大营?”
他还以为这人一大早就不要命地干活去了。
傅恭将搁在桌子上的醒酒汤端给他,“去了又回了,朕今日想多陪陪你。”
秦绶受宠若惊,接过那碗醒酒汤喝了下去。
他醉过一宿,刚准备去沐个浴换身干净衣裳,却很快发现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
他的衣服是穿反了的。
秦绶:“……”
他可不记得自己的衣服是穿成这样出门的。
秦绶看一眼傅恭,傅恭坐在旁边,老神在在拿着探子送来的情报在看,这人是真的准备一整天都陪着他。
“陛下……”秦绶小心翼翼试探,“昨夜有发生什么事吗?”
傅恭眉头一皱。
昨晚发生的事那可多了,比如他想趁他醉了对他图谋不轨,却被他一身的伤痕骇得临阵退缩,最后只能乖乖抱着人睡了一晚上。
傅恭不能揭自己的短,丢了自己皇帝的颜面,只能说:“什么都没有。”
秦绶扯着自己穿反了的衣裳,“那我的衣服怎么从正的变成反的?”
傅恭看他衣服一眼,“朕不知道。”
秦绶:“……”
很好,装糊涂。
秦绶悄悄拉开衣裳看了下,身子上什么痕迹都没有,随即又认真感受了下,屁股也一点都不疼。
他突然纳闷起来。
这皇帝还真是正人君子,扒了他衣服,却什么都没做,又给他穿了回去,虽然穿反了。
秦绶有些怀疑,这人之前还天天想着怎么搞事,如今有一个大好机会却这么放过了,忍不住问:“陛下,你不会是不行的吧?”
傅恭:“……”
傅恭有时候真的不明白这个人脑子里到底在想什么。
秦绶迟疑,试探着说:“还是陛下昨晚真的对我做了什么,只是太小了没什么感觉?”
傅恭:“……”
秦绶看着傅恭,宽慰道:“陛下不用害羞,每个人生来都不能把握自己的尺寸,就算真是如此,我也不会嘲笑你的。”
傅恭突地咬牙切齿起来,他昨晚就不该一时心软,他就该一口气干到底让这人长长记性。
傅恭瞪着他,“你要不现在就试下朕行不行,尺寸小不小?”
秦绶立马闭嘴了。
他现在头很痛,人特别难受,不想屁股也变得疼起来,不然这一整天事情就做不了了。
然后秦绶拿着干净的衣裳,去洗了个香喷喷美滋滋的热水澡。
等他从澡堂出来时,在门口撞见一个人。
是傅恭。
傅恭正对着澡堂外一朵花都没有的枯枝在欣赏。
秦绶:“……”
秦绶忍不住问了,“陛下在这里做什么?”
傅恭说:“朕在赏花,顺便等你。”
秦绶看一眼一朵花都没有的枯枝。
凭空赏花,也是厉害。
秦绶肚子饿,准备去吃东西了。
傅恭亦步亦趋。
秦绶:“……”
秦绶实在无法无视身后跟着的大高个。
之前行军在路上,两人也不是没腻歪在一起,但像这样寸步不离的,还真没有。
秦绶有点怀疑昨夜这皇帝是不是真的做了什么,现在来这么一出,难道是觉得趁人之危很不好,想补偿他?
他忍不住瞄了下傅恭。
难不成真的很小?
傅恭被瞧得皱起眉。
这人的目光怎么那么古怪。
秦绶古怪的目光还一直在他身上来回扫着。
傅恭终于忍不住问:“你看朕做什么?”
秦绶答:“也没什么,就是看看陛下是怎么拥有的一身威武霸气,我想学学,说不准以后能让陛下屁股疼。”
傅恭:“……”
秦绶艰难地说:“毕竟陛下这么小,做上面的那个太委屈了。”
傅恭:“……”
傅恭突然很怀疑自己。
昨晚他陡然而生地对这人的怜悯,是不是因为他脑子发抽。
还有怎么每当他对这人的遭遇感到心疼时,这个人都能用他那张嘴巴把自己说得这么……
这么让人记恨。
傅恭伸手摸在秦绶的脖子上。
秦绶突然打了个颤,脚步一停,“陛下?”
傅恭揉了揉他脖子,“朕会记得你现在说的一字一句,然后等你哭着跟朕说自己错了。”
秦绶:“……”
完了,玩过火了。
秦绶识时务者为俊杰,立马认怂,“陛下,我错了。”
傅恭没有收回手,人凑了上去,“现在说这句晚了。”
秦绶在想自己要不要挤出几点泪水,以达到傅恭说的“哭着说自己错了”的效果,结果傅恭吻了下他的眼角。
“现在哭也晚了。”傅恭说。
秦绶:“……”
秦绶想试图拯救一下自己,“陛下,我真的错了,其实按照陛下的年纪与身材,肯定是年轻气盛,一夜好几次,比牛还厉害,禽兽都不如那种。”
傅恭:“……”
傅恭开始怀疑这人是不是不怕死,还是这人真的想试一试,只是碍于面子,不好开口,于是只能暗地里激他,不然怎么老是说这些话。
他突然发觉自己找到了真相。
原来这个人还喜欢这种套路。
傅恭决定成全他。
于是他从他的眼角移到耳垂边,是真的有些蠢蠢欲动了。
然后他就被熟悉的一脚踹开了。
秦绶一本正经,“陛下,我有病,我不是故意踹你的,我的脚抽风了。”
傅恭气得攥紧了手,“先生……”
秦绶认真地问:“陛下有何事?”
傅恭看他一眼,咬着牙,“行军一路辛苦,确实不该让先生身子过度疲劳,但等回到皓京,朕会好好跟你算这一路上的帐。”
秦绶犹豫,“陛下,算账这种东西其实挺伤脑筋的……”
傅恭充耳不闻,“先生不是饿了?我们去吃饭。”
秦绶:“……”
他可以说自己吓到不饿了么。
秦绶低头看眼自己的肚子。
可惜他的肚子不争气,正在告诉他:我饿了。
秦绶还是去吃饭了。
而他作为一个等到了皓京就会被算账的“囚犯”,行刑者正在无情地告诉他那将被行刑的日期。
傅恭往他碗里夹着肉,“明日我们就启程,约莫半个月后能到皓京。”
秦绶用筷子戳着那块傅恭夹过来的肉,“陛下有把握能过去雁回关?”
傅恭斟酌着说:“雁回关地势险要,却对我们有利,若不与之正面冲突,有八成把握能安全渡过雁回关。”
八成,是很大的一个胜算。
不与他们正面冲突,规避风险,以只渡过雁回关为唯一目的,能有八成胜算,确实不怕什么。
秦绶夹起那一块肉吃下去。
傅恭看他,“渡过雁回关根本不是问题,先生找罗慈安,是有什么别的目的?”
秦绶笑了,“陛下就没想过让那些人有来无回吗?”
傅恭一怔。
秦绶继续说了下去,“他们是冲着我们来的,只要我们一进雁回关,就成了引诱他们行动的诱饵,这时若有一把杀鱼的刀,来杀这群行动的大鱼小鱼,可不就很有意思?”
傅恭望着秦绶,忽地也笑了,“先生好贪心啊。”
秦绶去夹菜。
他确实很贪心。
他想的从来就不是怎么安全渡过雁回关,而是安全渡过雁回关的同时,怎么才能让温霁派来的人马全军覆没。
你想让人来带走我,那我就让你的人死得一个都不留。
这就是他的想法。
罗慈安那边的态度他试探了,这个小将军的底线确实撼动不了,只要有傅恭在,就很难让他帮忙坑杀温霁派来的人。
要退而求其次,不去贪心这一回吗?
秦绶思忖着。
他正经思索起来的样子看着还是不怎么让人觉得可恶的,傅恭就坐在旁边,盯着这个人。
其实秦绶长得并不差。
之前瘦的时候,因为太瘦了,像只猴子。
如今有了肉,便恢复几分形象,而且他眼睛里亮亮的,让人想到江海上闪动的水波,瞧着就让人觉得挺讨喜。
傅恭喉咙有些发干,忽地撇开目光,“朕有什么能帮上忙的?”
秦绶说:“有。”
傅恭立马洗耳恭听,“什么?”
秦绶将面前的碗一推,“洗碗。”
傅恭:“……”
他堂堂一国之君……
还真不是没洗过碗。
但现在……
他们不是在聊正经事?
傅恭有些不太开心了。
这人心里盘算的事儿,埋藏的心思,该说的会说,不该说的,却总是不跟他说。
秦绶看了傅恭一眼。
傅恭脸色阴沉。
秦绶叹口气,“小将军那边行不通,但可以从云公子那入手,这事陛下帮不上忙。”
傅恭听后脸色更阴沉了,“那个被你看了手的云公子?”
秦绶:“……”
怎么突然之间,有一股很大的醋味?
秦绶扫了一圈面前的食物,没有醋。
秦绶只能说:“我只是刚好盯着某处发呆,而云公子的手又刚好停在那里。”
傅恭:“……”
这骗傻子呢?
秦绶替自己辩解完,立马扯回正题,“云公子不是郑国人,小将军坚守的底线,他没有。”
傅恭冷冷地说:“云山确实不是郑国人,他两年前进了郑国,被罗慈安捡到,跟他成了亲拜了堂,就成了名义上的夫妻,但实际是不是,就不清楚了。”
秦绶听完笑了。
这皇帝还暗搓搓让人去查,真是有意思。
“云公子跟小将军是真正的夫妻。”秦绶替自己脱罪的同时不忘让傅恭安心,“他们感情很好,云公子还怀了小将军的孩子。”
傅恭:“……”
秦绶一本正经,“所以我再怎么不要脸皮,也绝对不会行那拆散人家夫妻的缺德事,陛下大可放心。”
傅恭:“……”
傅恭当然不放心。
特别是秦绶吃完饭,去酒馆买了两小壶的酒,准备去登罗慈安那个破茅屋的时候。
他更不放心了。
反正这一整天说好要陪他,傅恭亦步亦趋地跟来了。
开门的依旧是罗慈安。
罗慈安一脸警惕,“秦绶,老子跟你说,就算你带了一个皇帝过来,要谈的事也依旧没门。”
秦绶瞅一眼破茅屋的柴门,“这门好冤啊,明明有的,却被小将军说成了没有。”
傅恭:“……”
罗慈安:“……”
秦绶笑着说:“我今日是来找云公子的,昨日与云公子一见,便觉得云公子气度不凡,不是寻常人物,我深深被云公子的风采折服,特地带了美酒过来……”
他还没说完。
“啪”一声。
罗慈安给了他一个闭门羹。
秦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