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远处无长歌》山河俱籁

4、第 四 章

　　陈浩南没动，他拉着安歌手的那只手臂也没动，只是有温热的液体顺着臂膀缓缓流到安歌手上……她才意识到，他被抓了！
　　他被山猫抓了！
　　整个姿势是他围着她，用整个宽厚的臂膀挡在那个毛茸茸的小家伙身旁。
　　她想从他的怀抱里挣扎出来，却被他摁住。
　　黑夜里，他的眼神明明晃晃，他说，让我抱一会。
　　……
　　“好”

　　过了一会，她问：“怎么办”
　　他把钥匙用另一只手递给她说，你来开车……
　　小家伙还在那，瑟瑟发抖的缩成一团，安歌看了两眼，扬起眉毛对陈浩南讲：“倒是和皮球很像。”
　　陈浩南挑眉：“那养着，叫气球，正好一对”。
　　他靠在副驾驶上毫不在意的开玩笑，嘴角微微翘起来，仿佛不是个受伤的人。
　　“疼么？”安歌问。
　　刚问出口就后悔了，他在她面前未曾软弱过。
　　“算了”安歌接了一句。
　　陈浩南的眼神忽明忽暗，在倒车镜上看见他的喉结上下滚动……
　　他说：“我没问题。”他盯住她微红的侧脸。玩味的笑了笑，说：“想要？”
　　……
　　要你妈啊

　　安歌把车子开的飞快，很快就到达了目的地。
　　藏安医院。
　　她一言不发的踩刹车，拉手刹，最后拔出车钥匙，动作流畅一气呵成……
　　陈浩南就在旁边盯着她看。
　　她依旧和以往一样瘦，藏地的天气让她的皮肤变得稍微有点黑，平生生地填了一份果断又凌厉的味道……
　　她变了太多了……连烟都学会了，以前那个闻起烟味要躲三丈远的人……
　　她把安全带解下，又转过头下意识的解他的，才发觉他半晌都一直盯着她看，她抬手晃晃他的眼，说：“浩南，下车了。”
　　医院门口早就围了人，安歌叫的，他不想张扬，她却执意这样做，她和以前真的有太多的不同了……仿佛去了一趟大山，就换了一个人回来。
　　以前的她天真，活泼，举手投足之间都是少女的气息，她家境好，父母又宠着她，断然没受过什么苦，可这两年过去了，西藏在她的身上刻下了深刻的印记，他第一眼见到她的时候，就嗅到了这样的气息。
　　“大哥”有人叫他，陈浩南回头，看是陈寂，嗯了一声算是回应，调整了一个舒适的姿势，从车里下来。
　　这边的安歌早就下车了，就在车旁等他，她安安静静的站着，怀里抱着那只山猫。
　　她还真打算养着啊，陈浩南的嘴角扯了一扯，嗜猫入命，倒也还没变。
　　陈寂是他的表弟，他没想到他最近也在藏区，刚想问，却听见陈寂朝着安歌叫了声：“嫂子”。
　　安歌脸一下子红了，她瞪着圆眼盯住他，却看见他哂笑一声，也不做解释。
　　不解释拉倒，她气呼呼的也不顾众人，抬腿就进了医院大门。
　　陈寂走过来扶陈浩南，皱着眉头问：“怎么搞的？”
　　“被抓了”
　　“抓了？”
　　陈寂显然还想往下问，但看大哥也没有继续往下说的意思，便换了话题：“大哥多久没回家看看了”？
　　陈浩南顿时了然，笑了笑说道：“老爷子让你来的吧！”
　　陈寂嘿嘿笑两声，打趣道：“老爷子让我来抓人，爷爷也好久没见大嫂了，想的很呢！”

　　确实想，陈浩南低头，隔三差五的打电话，前一年还好，最近愈发猖狂，仿佛如果今年再不抱回来一个孩子就要断子绝孙似的。
　　谁也不知道两个人早已经暗暗离婚。
　　陈浩南抬头看看陈默，嘴角噙了一束笑意，话语笃定：“让我什么时候走？”
　　陈默一惊，暗姹于陈浩南的推理能力，老老实实答到：后天就走。
　　后天？陈浩南皱眉，这么紧，他不知道能不能带走她？
　　他视线向里望，一眼就看到了她。
　　本来是来这里吹头发的，可这一路上早干透了，她伸手理理头发，才去问导医台护士小姐姐。
　　它有点受伤了……能给包扎一下么？安歌礼貌的微笑，指着怀里的小家伙。
　　护士小姐探头看了一眼，噗嗤笑了，摇摇头说：“这里可没有兽医啊”
　　安歌嗯了一声，也不为难，歪头想了一会说：“能提供纱布和消毒水么？”
　　护士爽快地回答：“可以”。
　　她微微颔首算是致谢。
　　刚刚的风波让她也受了点小伤，右手胳膊肘有轻微的擦伤，这时候倒也顾不上，拿到医疗用品，安歌就熟练的给受伤的山猫包扎。
　　她熟捻的上药，擦酒精，好在气球也不皮，只是可怜兮兮的缩成一团，她动作小心，力道很轻，照顾周到，仿佛这种事情做了好久……
　　那边陈浩南也已经处理好了，医生嘱咐说，明天后天记得来打针。
　　现在去哪？
　　安歌安安静静的坐在医院休息椅子上，等他们。
　　陈默最先出来，“嫂子，好久没见了啊……听我哥说你跑到大山里去支教，我还不信，今天来，还真是！”
　　安歌心一沉……支教，恐怕又是他编出来瞒众人的幌子。
　　她笑了笑顺着这说：“是啊，最近爸妈可好”。她盈盈一笑两眼之间仿佛一座弯桥。
　　可真是好看！陈默心里暗叹一声，这么久没见，依旧是好看的惊人。
　　“可想呢，姨妈都生相思病了？”
　　安歌不再答话，抱着气球倚靠在车门，她伸手从口袋里拿出烟，含住，点上，昏暗的夜光下她的影子忽明忽暗，她想，家里的月亮是不是也是这样圆。
　　她承认她有点想家了……
　　陈默进去看陈浩南，只剩下她和司机两人……
　　她也不说话，只静默的抽烟。
　　司机趁机想搭话，却看见她右臂上一溜烟的大花纹，就讪讪地缩回了头……
　　烟灰时不时掉下来，其实她不怎么会抽烟，呛到两回，她蹦出几声闷咳，抬头就看见陈浩南裹个大纱布出来，她顿时心虚的想把烟往后面塞，前面的人已经眼疾手快的到了她面前，一把攥住她欲往回缩的手。
　　他的眼神十分不友好，阴鹜又冷烈，这是安歌第二次看见这种眼神，第一次签离婚协议书的时候，然后就是这次。

　　她听见他低沉的声音传来。

　　“再不听话就把你的气球宰了。”

　　她盯着他，不说话，半晌蹦出一句话：“开什么玩笑”。
　　他依旧严肃的盯着她，仿佛要穿透的灵魂，说：“我不说假话”。

　　他打开车门，坐在副驾驶，又扭头叫她：“安歌，上车。”
　　她头也不抬的反问：“去哪？”
　　陈默突然插话来：“先回酒店住吧，这里偏僻的很，不安全。”
　　陈浩南点头，表示默认。又抬头去看安歌，她靠在车旁一动不动，一手抱着气球，另一只手随意的在气球身上拂来拂去……
　　他没法……从车上下来。
　　开口问：安歌？
　　嗯。回答轻飘飘的。
　　“回家？和我一起！”
　　她突然冲他笑了一笑，语气无辜又活泼，“不要”。她朝他做了一个不好笑的鬼脸扭头就往反方向走。
　　陈浩南眉头一跳，心倏地就沉了下去……
　　妈的， 吃药，他给她忘了！
　　他急迫地叫：安歌，回来！
　　那人不回答也不回头……
　　他也不顾右手有伤，大步跑过去，直接一个横抱，将她抱起来。
　　他疾疾地冲呆在一旁的陈默说，“开门”
　　“大嫂怎么了？”陈默拉起车门。
　　他抱着她就坐在后车座，他脸色黑透了，凌厉的眼神扫射住陈默。
　　“关门！”他大吼。

　　后驾驶座上，安歌呆呆的缩在陈浩南的怀里，她目光呆滞，没有光。
　　陈浩南连叫她两声，她也不回应。
　　一定是忘了吃药！他心里后悔的厉害，语气不自觉的抬高了许多，他朝司机吼：掉头，去医院。
　　陈默从副驾驶上扭头，一晚上，两个人的关系都很异样，他不是脑子糊涂的人，也知道两人之间的关系一定有问题，可是现在这架势，他也只能缄默，或许，还要替他们瞒着。
　　大院里面的事情总是不好说的，各种各样的绯闻都有，像蚊子一样，咬住你，就叮住不放，大概没人忘记安歌和陈浩南的大婚当日，底下高朋满座的人全是一溜烟的称赞，朗才女貌，门第相和。却没有一个人去祝福他们淳朴而善良的爱情。
　　或许……本来就没有。
　　陈默知道他的命运，有一天也会和他一样，在一个莫名的地方和一个人举行没有什么意义的婚礼，接受四方虚伪的祝福，然后过完这一生。
　　他低头莞尔，又笑今天的两位，但他看今天大哥的模样，分明是动了情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