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远处无长歌》山河俱籁

24、第二十四章

　　安歌回学校的时候正是中午。

　　红白相间的老瓦房还剩下零星的几座，看上去古色古香，阳光洒在上面，仿佛镀了层金一样，A大素来以丰厚的文化底蕴而扬名国际，大半个世纪过去，风韵犹存。

　　她觉得这里有一点像西藏那个地方，虽然只有一点……

　　中午项目组聚餐。
　　点了很多肉……红灿灿的，有的还渗透出血丝……

　　中途大家吃的热火朝天，唯有安歌在一边默默喝水。

　　“不和胃口？”周林注意到她从头开始都没有动筷子，唯有在开胃菜那里吃了几粒花生米。

　　“我不吃肉的。”

　　不知被那个耳灵的人听见。

　　“你不爱吃肉啊！”同行的女孩问。好像叫夏颖。

　　“不是，我只是不吃”安歌回答淡淡地，她下意识地转动脖子，以至于可以直面同她讲话的人。看起来礼貌又疏离。

　　“所以身材这么好喽”夏颖感叹一声。

　　她确实身材好，腰细腿长，连裸露在空气外面的皮肤都白的发光，浑身上下挑不出来什么毛病，除了这股若有若无的冷气。

　　“我不吃肉——是因为……”安歌把筷子摆好， “我觉得每个生命都值得被尊重”。
　　她目光神圣切虔诚。
　　仿佛有道光。

　　“学姐觉悟好高”周林竖起拇指，看得出来是真正敬佩。

　　“我在藏区呆了很久，那里以前有很多藏羚羊……”语音顿住，她没继续说……
　　一阵沉默。

　　幸好这场聚会已经接近尾声，吃完饭后，各回各家。

　　安歌收拾东西，准备出门，她没什么结伴的朋友。

　　有人叫住她，“学姐，要不要去喝杯奶茶”，周林问。

　　她刚要说不。

　　“我不知道学姐不吃肉，结果点的全是肉”周林不好意思，挠挠头，冲她笑。

　　突然就变了主意，咽下嘴边的“不”字，她抬头，说：
　　“好啊”

　　学校旁边的奶茶店，养了两只猫，一只叫“栗粒”，一只叫“大花”。

　　两只猫都很听话，田园小野猫，也温顺的很，他们在吧台蹲着，毛色光滑漂亮，看起来猫主人很用心。是供着主子的合格铲屎官了……

　　安歌想起了“气球”
　　两小只都在陈家老宅呆着，也是个时候把他们接出来了。

　　“喝什么？”递过来一张奶茶单。
　　她的手指拂过光滑的页面，侧着身子点单，周林就坐在她旁边，安歌卷起几缕头发束在耳后，露出半面白嫩的脖颈。

　　她鲜少有耐心，可能是这里的两只毛茸茸的小家伙安抚了她。
　　她说：“一杯奶盖”
　　“加糖么？”
　　“不加”
　　“冰呢？”
　　“不用，谢谢”

　　“你呢？”店主问周林。
　　周林咧嘴笑：“一样，一杯奶盖，不加糖，不加冰。”

　　离奶茶做好还有一会儿。

　　“学姐，你在那里呆了多久？”
　　“一年”

　　“Wow”周林惊叹的张大嘴。“没有高原反应么？去年跟我哥去，整整晕了一周。”

　　“有，长时间缺氧”安歌顿了一下。“刚来的一个月上吐下泻”。

　　奶茶做好了。

　　话题停顿了几秒，周林显然对她在西藏的经历很感兴趣。

　　她不冷不热的回答，不自觉的想起那个男人来，她记得在藏区第一次见到他，他就像是在西藏扎根好久一样，看不出半点不适。

　　她情不自禁地拿周林和他比，比了一会儿，彻底放弃，俩人截然不同。千差万别，居然找不出相同点。

　　她眯着眼咬住吸管。
　　奶茶下面有茉莉花梗。
　　是清香的味道，很好喝。
　　中午没怎么填饱的肚子，竟然被一杯奶茶满足了。

　　“学姐……”
　　安歌松开吸管：“不必叫我学姐”
　　她补上一句：“生分”

　　“……嗯……好”

　　彻底无话，她擅长制造一切僵局，就算是再热闹的人……
　　她在藏区学会的最大本事，就是沉默。

　　沉默只持续了不到三分钟，有人在疯狂的撞铃——门上有风铃。
　　安歌探头往外看。
　　一个脏兮兮的小男孩站在门外，怀里抱着一只猫。
　　显然是流浪猫，毛色已经灰黑成一团，远远望去像个煤球。

　　店主已经过去开门。
　　两人在说些什么，随着小男孩越说越多，店主的眉头锁的更紧。

　　“把它给我”
　　安歌从后面钻出来。
　　从小孩手里接过流浪猫，她抬头看着小男孩：“我带她去医院”
　　这句话说的轻飘飘的，在小男孩耳里，却像是大石头落地。

　　这只猫有救了……

　　难产，子宫内膜出血……

　　安歌把它抱过去的时候直接摁了急救铃……
　　旅途上出租车里母猫流了很多血，这下一看，她衣服上也是血迹，斑驳淋淋……

　　“我来帮你把，把它先给我”母猫在安歌怀里痛哭地尖叫……“喵呜喵呜”地，已经不成调了……

　　“不用，你快去叫医生”她吩咐。

　　这是距离最近的宠物医院，但是周林不养动物，也没见过这阵仗，晕头转向……

　　她：“导医台” 急的叫出来。

　　终于安顿好，俩人都急出一头汗。

　　安歌拿出湿巾擦身上的血迹，突然像想到什么一样，朝周林道谢。
　　“谢谢”

　　“谢什么，人命关天的大事。”周林大大方方的笑笑，“哦，不，猫命关天”。接着又问：“感觉你对这很熟悉的样子。”

　　“没来过这”安歌欲言又止——“不过我养猫，两只。去年有一只也是难产”。

　　周林面露遗憾。

　　她故作轻松的微笑：“没事，母子平安。”停顿片刻，像是自言自语般，她说：“生育可真是一件难以体面的事情，不管是什么生物。”

　　周林没听完全，问：“什么？”

　　“哦，没什么”安歌抬头，认真地说：“我希望母子平安。”

　　母子平安，医生说完，两个人都松了一口气。

　　三个毛茸茸的小东西，在保温箱里排成一排。

　　“以前没觉得你是这样的人？”
　　“哪样？”安歌头也不抬，目光全被小家伙吸引了。

　　“就这样”他指着保温箱里的猫妈妈，“就是救他们……”
　　……
　　“那你以为我是哪样？”她不回反问。
　　“冷冰冰的”他加一句：“有时候挺冷……但比如现在——不冷”
　　……
　　“以后有事尽管来找我”周林语速极快，仿佛是要把这句话快速扔出来一样。

　　沉默一会，安歌说：“好”

　　——
　　在医院，有电话进来。
　　号码是陌生的。

　　接起才知道是项目组的会计老师。
　　来找周林。
　　“老师，周林不是这个，我是安歌。”

　　对方恍然大悟：“不好意思，同学，我记错了。”

　　“没事，周林正巧在我旁边，我把电话给他”
　　可是正好，不用再翻来翻去找号码，财务老师很高兴：“谢谢你啊，安同学。”

　　安歌把电话递给他，用口型给他描述。
　　周林愣一下，接过手机。

　　安歌站在不远处，朝远处眺望，她脑海里激荡起刚才周林的话来。
　　他说：以后有什么事尽管来找我。

　　她突然有些烦躁，心里如同有十几个小人在疯狂跳舞，真他妈……

　　电话结束，周林把手机还给她，安歌注意到他在电话结束的瞬间摁灭了手机屏幕，他注意保护她的隐私安全。

　　这个细节被安歌敏锐的捕捉到了，她觉得这个举动同男人滚动的喉结一样。
　　克制又性感。

　　——
　　周林由于学校财务问题，先走一步。她还要留在这里处理后续。
　　等到下午四点，事情才结束，安歌给宠物医院留下电话。
　　：“有领养者麻烦和我联系”
　　安歌把写有联系方式的纸条递给导医台。

　　结果从医院出门便是暴雨，一抬头，黑云压顶，雨势来的气势凶猛，上午还阳光耀眼，转眼间已经黑压压一片……

　　雨水像是冰雹一般往地面上砸，安歌被溅起的雨水泼了一身，发尾全湿了，看起来有点狼狈。

　　暴雨倾盆的时候她正站在红绿灯一边。
　　回不得又走不得。
　　那边有个咖啡厅。她咬牙跑进风雨里，被冰冷的雨水浇得湿透。

　　刚冲到路灯牌另一边，一辆黑色大众迅速停在她前面。
　　差点撞上，她心有余悸。

　　“不好意思，麻烦让一让”她要去躲雨，她的头发已经完全湿透了，全搭在她额头。
　　不料车窗居然降下了。

　　“上车”男人开口，看到安歌不解的眼神，末了又加了一句：“安歌。”
　　陌生地又有点熟悉的声音。

　　男人的脸隐在挡风玻璃后面，隐隐约约的，像是某个人。

　　倒车镜里出现男人的半边侧脸，看起来，刚劲，瘦削，熟悉。
　　她见过这张脸！

　　车内温度刚好，男人递给她毛巾。
　　“擦擦头”。
　　她神态自然的接过。

　　“我自我介绍一下，”男人从驾驶座扭过头，半面侧脸留给安歌：“我是……
　　“顾明格。”
　　“顾学长。”

　　俩人异口同声。
　　“你认得我？”
　　“认得，学长环科院谁不认识顾学长呢？”安歌眨眼，目光皎洁，不知道是不是因为雨水的缘故，看起来居然像只小狐狸。“学长也认得我？”她把问题抛给他。

　　“嗯，项目组开会那天我在门外。”

　　原来这样。

　　话题一转，她开口：“谢谢学长。”
　　“无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