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铃一尸走江湖》Tadashi

2、惹祸的鸡腿

　　“阿铭，你之前总是不愿意带着我到大一点的城镇去转转，那现在有银子了，我们是不是可以到别的地方看看了。”
　　林铭知道自己养的僵尸是个颇为开朗又富于好奇心的家伙，他虽然胆小了点，却对这个世界充满了期待，仿佛新生儿一般观察着周边的一切。她不愿带对方到稍微大一点的地方去看，一是怕惹事，一是觉得那样的地方免不了铺张浪费。
　　但三百两银子，抽出一部分也确实够他们恣意挥霍一段时间了。
　　虽然心里已经有了打算，但面上还是没有马上同意下来，她似乎已经习惯了在鸡腿面前的时候表现得口不对心，也不知是出于何种偏执和面子问题。
　　“喂喂，你可别忘了自己的身份，一个僵尸整日想着混迹在普通人的圈子里，说，你是不是吃够鸡肉了。”
　　鸡腿一惊，赶忙摆手否认道：“没有，我就是想到更多的地方看看，你不也总是说我的见识少么。”
　　林铭挠了挠鼻尖，这地方不能久留，他们必须尽快赶路到下一个地方，也不知是飞絮还是花粉什么的，她的鼻子痒得厉害。
　　“放好了！”
　　鸡腿愣愣地看着被林铭塞到手里的一包东西，问道：“这是什么？”
　　林铭头也不回地大声回复：“石灰。”
　　石灰还能是用来做什么的，鸡腿当然知道，可他跟那些刚死了躺在棺材里的家伙可不一样，他都跟着林铭日晒风吹了半年了，身上也没有什么异味。
　　“我又不会烂...”
　　距离下一个村子似乎还有一段路，鸡腿却察觉到林铭的步子越来越小了，他见她皱着眉，还以为对方是因为他要去城镇的事不开心，但在面对林铭的时候他总是会更有勇气开口，毕竟林铭是他唯一熟悉的人。
　　所以他坚持不懈地再一次求道：“阿铭，带我去城镇吧。”
　　林铭找到一棵树靠着坐下，脸色不善地道：“我只说一遍，我现在肚子非常不舒服，你最好给我安安静静地蹲在一边。”
　　她觉得不妙，这次的月事像是提前了，可她的布带都在前不久扔掉了，这还没来得及准备新的。偏偏她现在疼得厉害，真是什么都不想去仔细考虑。
　　鸡腿听林铭不舒服，便也没再说别的，他虽然有了林铭的符，但到底是不喜欢阳光的，便也跟着坐到了树下。他不累，但林铭累了，他就会乖乖地陪着林铭。
　　天气转热之后太阳越来越晚下山了，鸡腿有些无聊，突然闻到了一股很特别的气味，本不想跟林铭说的，但体内像是有些东西在蠢蠢欲动，便还是问了对方。
　　“阿铭，我不是故意打扰你休息的，你有没有闻到一种很香的味道啊？”
　　林铭正闭着眼休息，若不是听到对方说话，恐怕就睡过去了。
　　“哈啊？这荒郊僻壤的，能有什么好闻的味道。”
　　鸡腿点了点头，告诉自己不要多想，可那味道丝毫没有消没的迹象，他循着闻了闻，有些难以置信地道：“可是...好像是从你身上传出来的啊。”
　　林铭睁开了眼，这才发现鸡腿已经把头探到她面前了，思索了片刻之后，终于明白了对方指的是什么味道。
　　“鸡腿，你该不会是...”
　　他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她看，迫切地渴望她能给出一个答案。
　　“听着，我现在没有多余的月事布，就是你之前见过的我晒过的蓝色布条，所以行动会有些不方便。我跟你讲过了，女人在这种时候是很脆弱的，容易被邪气入侵，所以接下来的几天里你要好好照顾我，听到了没。”
　　鸡腿这才明白林铭是为了什么肚子疼，他知道林铭每隔一段时间都会虚弱一两天，似乎会流血，可这是他第一次这么清清楚楚地闻到她的血的味道。林铭告诉过他，那些都是污秽之物，所以不能给他，但他闻着还挺香的...
　　“那是血的味道么？”
　　林铭点了点头。
　　“阿铭的血跟鸡血的味道不一样。”
　　“不要说得好像你尝过似的，你去找个能住的地方，我不想在外面过夜。”
　　鸡腿把这附近翻了个大致，最后也只找到了一户农家，起初他有些奇怪一个上了年纪的妇人为什么会独自住在这么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地方，还一度怀疑自己是撞鬼了，可林铭似乎没觉得有什么不妥的，他也就心安了下来。
　　钟大婶眼盲，鸡腿大大方方地摘下了帷帽，心里喜滋滋的。他知道自己长得不错，奈何肤色白得不像话，普通人猛地一瞧都会被惊到。林铭也给他弄了些涂在脸上的，但他总是用不惯，毕竟是个男的，到底是不希望自己像女人似的整日着妆的。
　　林铭休息了一夜，身体也舒服多了，钟大婶给她弄了些月事布，她心怀感激，想为对方做些什么，可这地方又干净得很...要说不干净的话，那就是她带来的鸡腿最不干净了。
　　钟大婶的儿子和儿媳都住在城镇里，鸡腿觉得奇怪，便问了她怎么不跟他们一起住，林铭见钟大婶只笑却不回答，便大致猜测对方是个喜静的人。
　　第二天晚上的时候林铭才发现鸡腿一直蹲在外面的门槛上，她这时候已经完全不疼了，便上前问道：“你在做什么。”
　　她看到对方回过头看她，笑眯眯地对她说：“保护你啊。”
　　林铭愕然。
　　“保护我，怎么保护我，你胆小得连没升天的动物灵都害怕。”
　　然后鸡腿就不说话了，像是找不出适当的话反驳林铭。
　　林铭用脚踩了踩鸡腿旁边的位置，朗声道：“来，坐下来我们谈谈。”
　　鸡腿只顾着点头，也没想复杂，等了一会儿见林铭还没坐下来，便用眼神示意了对方一次。
　　林铭撇了撇嘴，她以为鸡腿应该能明白她的意思的，可到底还是要她说出来。
　　“看什么看，我肚子不舒服，去给我拿个垫子来啊。”
　　鸡腿愣了一下，然后才急忙起身，他还没走到屋子里就碰到了要出来的钟大婶，对方手里拿着的正是一个垫子，应该是听到了林铭的话，特意送出来的。
　　“你的相公真是贴心，如今这么好脾气的男人可不好找。”
　　这下轮到林铭愣了，见过鸡腿外貌的人都会说他们是姐弟两个，没见过鸡腿外貌的人也不会随便乱说什么，这还是第一次遇到个说他们是夫妻的。
　　“钟大婶你误会了，我们只是同伴关系。”
　　钟大婶脸上的笑意不减，也没有继续询问下去。
　　“哦？那我是猜错了啊。”
　　第三天一大早林铭跟鸡腿就离开了钟大婶的家，每次在一个地方住了几天之后鸡腿都会有些舍不得离开，甚至闷闷不乐，林铭已经见怪不怪了。她知道这两天鸡腿很关心她，便提起了对方目前最盼望的事。
　　“走吧，我带你去城镇玩一圈。”
　　对方像是不敢相信似的，拉开帷帽看向她，见她点了头之后才开始欢呼。
　　木商镇是他们到的第一个镇子，如地名一般，是贩卖木材，制造木具的，临近的许多村落或是镇子都会到这里进行有关木材的买卖。
　　林铭觉得这地方虽然算不得人杰地灵，但也是应有尽有，比他们之前晃悠的村庄要发达了太多。
　　鸡腿刚进到镇子里就被琳琅满目的摊位震撼到了，他不知道这世上还有没有比这里更好更繁荣的地方，但这儿一定会是他记忆非常深刻的地方。
　　“这儿真热闹。”
　　林铭见鸡腿这般开心，便让对方先去转转，独自去了家最近的客栈休息。
　　“一间房，谢谢。”
　　店小二一打眼就看到了林铭，黄色的道袍到什么地方都是极为显眼的。林铭掂量了一下钱袋，她现在虽然算得上富裕，但也不能过于大手大脚了。
　　他们到木商镇的时候已经天黑了，林铭想着鸡腿应该不会在外面晃悠多久，果不其然还没等洗漱宽衣就先等来了对方。
　　他急急忙忙的，进屋子就拉住了她的手。
　　“阿铭，你跟我来。”
　　林铭不想折腾，但听对方的语气不对劲，便还是跟了上去。
　　鸡腿带着林铭走了一段路，又拐了几个小胡同，林铭越走越觉得不对劲，没等开口问呢就看到了一个鬼正蹲在角落里瑟瑟发抖。
　　“刚才有个很恐怖的人要抓这个老奶奶，还好我碰到了，及时引开了他。”
　　林铭低头仔细打量了一番鸡腿口中的老奶奶，对方看起来很虚弱，不夸张地说，她只剩下一口气了。
　　她下意识的后退了一步，以防对方被自己的气冲散了。
　　“很恐怖的人？他是不是手里提着盏灯笼。”
　　鸡腿一惊，心想林铭真的是什么都知道，但还是问道：“是啊，你也见到他了？”
　　林铭知道鸡腿的性子，前前后后也弄清楚了是怎么回事，当即便拉着对方的手腕向着反方向走。
　　“多管闲事，马上跟我回去。”
　　鸡腿没想到林铭会这么做，他叫她来就是希望能受到帮助，老奶奶现在虚弱得话都说不出来了，他实在无计可施。
　　“阿铭，老奶奶的孙女没有亲人了，我们不能这时候离开，你帮帮她们。”
　　林铭回头看了眼鸡腿，又看向蹲在地上的老奶奶，问道：“她的孙女在哪儿？”
　　鸡腿以为林铭终于要帮他了，当即露出了笑颜，带着林铭到了老奶奶的孙女暂住的地方。
　　是一间城镇外围的破房子。
　　即使是城镇，也有落后的地方，也有吃不好穿不暖的人家。林铭见小丫头瘦得不行，那老奶奶见了小丫头又直抹眼泪，便大概明白了是怎么回事。
　　她让鸡腿回去拿包袱以便一会儿对付坏人，自己则是坐到了正睡着的小丫头身边，示意老奶奶不要靠近。
　　孩子已经够虚弱了，禁不起鬼魂的阴气...更何况现在这个老奶奶也禁不起人气。
　　鸡腿跑得飞快，没过多一会儿就跑了回来，进门就瞧见了黑衣的男人站在林铭和小丫头面前，他怕自己来晚了，马上大步上前，喊道：“你不能伤害她们。”
　　他的声音有些发抖，他知道这个黑衣男人的厉害，对方一个眼神就能让他哭天抢地。可老奶奶是他救回来的，逞能也好装英雄也好，他必须站出来。
　　林铭叹了口气，有些无奈地道：“抱歉，给你添麻烦了。”
　　就在鸡腿没搞明白林铭为什么要对自己说这话的时候，男人突然笑了起来，开口道：“林丫头，近来可好啊。”
　　“马马虎虎。”
　　“送完这最后一个，我也到了转世的时候了。”
　　鸡腿这才意识到他们两个在对话，他们是认识的，他四处扫了眼，都没找到老奶奶。
　　林铭见鸡腿到一旁找去了，这才又把注意力转到男人身上，问道：“你找到适合的接班者了？”
　　男人提着灯笼的手晃了晃，似是在思考什么，片刻之后才道：“倒也不是，但确实遇到了个可以临时顶替段时间的，我正好可以用这多出来的时间好好欣赏一番人世间的美景。”
　　“恭喜。”
　　鸡腿终于确认了老奶奶已经不在，跑回来对林铭质问道：“是你把他引来的？”
　　林铭想为对方介绍一下这是谁，却没能比对方说得快。
　　“臭道士，我以为你只是小气了点，现在才知道你还这么不通人情，老奶奶只是想多陪一会儿她的孙女，你怎么能这么做，这女孩才八岁啊，你看着都不心疼的么。”
　　他从来没有对她喊过，第一次见他这般动怒，她竟不知道该如何应对，但面上还是保持了满不在乎的模样。
　　“你说完了吧。”
　　鸡腿一愣，没想到林铭只这么一句，他想问男人把老奶奶弄到什么地方去了，转头却发现男人已经不在了。
　　林铭把女孩抱了起来，这重量根本不像是八岁的孩子，果然是吃得太少。
　　鸡腿见林铭带着女孩要走，急忙道：“你要对她做什么。”
　　林铭也有些气，皱着眉回复道：“把她送到一户人家，我不可能带着她，你也没办法养她。”
　　所幸林铭在这儿还有几个认识的，兜兜转转问了几个路边鬼之后便定下来了一家，这家的夫妻长年无子，品性也不错，定会善待小丫头。
　　他们等到天亮才敲了门，林铭与夫妻交谈了一会儿，又留下了些银子，这才打着哈欠离开。
　　她看了眼站在门口的鸡腿，本不想理会的，可迈出去几步之后还是退了回去，对方正抿着嘴盯着她看。
　　“人有阳寿，鬼有阴寿，她已经到时候离开了，你帮她避开鬼差，会误了她的轮回。”
　　这算是她的解释，或许晚了一些，但她还是解释了。
　　鸡腿不傻，听了这话之后便也明白过来了是怎么一回事，那盏灯笼一看便不是什么简单的东西，原来是鬼差用的。
　　林铭见鸡腿的表情越来越难看，便问道：“怎么了。”
　　“阿铭，我好想哭啊，可是哭不出来。” 岂料对方竟是说了这么一句。
　　人会哭，鬼会哭，但她真没听过僵尸会哭的，或许僵尸真的不会哭。
　　“我泼你一杯水好不好啊。”
　　鸡腿认真地想了一会儿，答道：“嗯，我觉得行。”
　　“我怎么捡了你这么个傻子。”
　　然后她就见他笑了起来，终于不再是之前的一脸苦相了。
　　“回客栈啦！真是麻烦，又一个晚上没歇息。”
　　她觉得身体挺累的，可心里却莫名轻松。
　　鸡腿走在林铭身后，还是没忍住，开口讨好道：“阿铭，你真好。”
　　他显然已经忘记了昨夜是怎么对林铭发脾气的了，这让林铭气愤不已。
　　“呸，刚才不知道是哪个小王八蛋说的，我就是个不通人情又小气得要死的臭道士。”
　　鸡腿的笑容里夹杂了几分的尴尬，但还是厚着脸皮说道：“谁说的，我帮你揍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