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宋之好》邢之初

4、第四章

　　夜里，我去找溱桑，她正靠在床上。
　　我走过去坐在床头，她头一歪倒在我的肩膀上，开口道，在宰相府我轿子坏了，桦采派她的轿子来接我，我路过公主府的时候同她打了声招呼，竟然是我见她的最后一面。
　　我说嗯。
　　她突然问我，你还记得小时候我问你，如果你有三块糖，你会给我几块吗？
　　我说记得。
　　她又问，那你还记得，你是怎么回答的吗？
　　我说，我会给你五块。
　　她笑了，因为你知道，就算三块都给我，那些糖也不够我吃，是不是？
　　我说是。
　　她又道，可是乘之，我宁愿一辈子只吃三块糖，我也不要你偷的抢的别人的糖，你知道吗？
　　我说好，我知道了。
　　她说，天快亮了，你先走吧。你弄坏的那顶轿子也用不上了，走的时候把它烧了吧。
　　我说好。

　　次日我陪宋文森出征，夜里溱桑住的府邸着了大火，烧了整晚。
　　秦国质子秦溱桑毙命。
　　而我的溱桑，回到了秦国。

　　再见时她已经是秦国有名的女将军，在马上的英姿不知折服了多少人。
　　当然，尤其是我。

　　我那时候帮宋文森解决了不少人，有宋国的叛军，也有秦国的小头领。每次满身血的回到营帐，涂衾凌总在帐中等我。
　　她是宋国的军师，总爱夜间来找我，也不说话，就呆在我的帐中看书。
　　战场上的女人本来就少，她爱跟我在一起似乎也无可厚非…
　　才怪。
　　我知道，她是来策反的。

　　我和涂衾凌的感觉，有点很难以言喻。她就是当年那个把我带出宋国的死士。在秦国陪了我一年后就失踪了，我找了她很久，却没想到她又回到了宋文森的身边。
　　也对，毕竟是宋文森的死士。
　　还是个，有别样情愫的，死士。
　　至于策反，这话也不该这么说，不过是因为她不相信我，总担心我偏倚秦国，想和溱桑双宿双飞，所以过来替我哥看住我。
　　不过我一直觉得很有趣，我哥尚且相信我，她为何不信我？
　　我问过她这个问题，她没有给过完全肯定的回复。
　　我说我困了，和衣睡去。
　　涂衾凌吹灭了蜡烛。

　　我在黑暗中点了她的睡穴，下床拿出溱桑托探子递给我的信。
　　她没有责怪我杀了那么多人，也没有质问我为何要这么做，她只是回了几个字：
　　吾亦是。

　　我抱着信，哭着了一个傻子。

　　我寄给她的上一封信里，给她写的是，我过的很好，战场上的血腥味我总闻不习惯，夜间总睡不着……
　　后来不知为何，我突然加了一句，我发现冉鸢很久以前就喜欢你了。
　　我本来想重写的，只是涂衾凌突然靠近，我只得偷偷的团成纸条系在鸽子的脚下，装作是给京城里宋文森的暗探传消息。

　　我装作忘记了上一封书信的事，却和溱桑的书信来往越来越频繁，涂衾凌早知道不对劲，最后实在难以忍受，截下了我的鸽子。
　　她把信砸在我的脸上，然后模仿我的笔记，写了另一封信寄给了溱桑。
　　她一边写一边笑，说宋乘之，你要阻止我么。
　　我看她写的是，吾愿归家，愿君共往。
　　我说，你写的就是我想要的，我为何要阻止你。
　　涂衾凌寄信前和我说，她说乘之，我这辈子最讨厌三种人，一是敢爱而不敢言；二是背信且弃义；三是以爱之名做尽罪恶之事……你这三条，一条不落。
　　我说，哦。

　　秦军来了，涂衾凌给他们传了假消息，一群人被宋文森困住，难以逃脱。
　　最后只得全沦作俘奴。
　　而我在俘奴中发现了两个让我惊讶的人。
　　一个是本该在营帐中为秦王出谋划策的阮栗，另一个却是冉鸢。
　　我其实并不知道该如何面对冉鸢。毕竟，是她让我明白了我对溱桑的喜爱，也是让我对爱近乎绝望的人。
　　从很久以前开始，她同溱桑太过要好让我吃醋了好几次，后来两人又总被秦王打趣说要结为亲家……我第一次听到这话的时候便如被雷电劈过……
　　那时候我才知道，我对溱桑的感情，从来不像我骗自己的那么简单。
　　但是无论感情如何，身为宰相之女的冉鸢出现在这里，着实让我惊讶了一把。
　　当夜我去找她们，问她们为何来这。
　　其实我心底是有种莫名的预感的，酸酸涩涩，几乎将我淹没。
　　她们也确实这么说了。
　　阮栗说，乘之，我们来带你回家。
　　我正想摇头，冉鸢却突然道，桑桑也在这里。
　　我的背脊一僵。
　　冉鸢道，她易容了，所以你认不出她。
　　阮栗接话道，乘之，一起走吧，我们四个人逃出这里，像以前一样。
　　是了，我记得许多年前，就是这样，我们四个人去剿匪，却被困在了他们的老巢里，四人拼尽力气才逃了出去。
　　我觉得血液里有什么一直被我封印的东西突然揭开了，我抖了抖唇，说好。
　　这是我想要的，我没有理由拒绝。

　　我们四个开始计划着逃出去，我支开了暗哨，她们三人都易了容，穿上了宋国士兵的铠甲。
　　我本想给宋文森留了一封信，大意是我要去对面的山上转转，让他不要太想我。
　　后来想想怕暴露，只是走之前给他端茶的时候，轻轻抱了抱他。
　　宋文森笑着问我怎么了，我说没事儿，就是最近有些累。
　　他拍了拍我的背，没有说话。

　　我以为他只是习惯了我最近偶尔猝不及防的撒娇，忘记了他早已变成了一条毒蛇。
　　所以逃亡失败后我回到他身边，我问他是怎么发现的，他轻柔的摸着我的头说，你做什么我不知道呢。
　　他其实是骗我的，我知道，因为我最初，确实是逃了出去的。
　　我们已经逃出了宋国军营，即将往边境逃去了。
　　却在逃亡中与冉鸢和阮栗走散，最后逃到山头的，就只剩我和溱桑了。
　　我们在那山头呆了五六日，有天晚上很冷，我抱着溱桑睡觉，溱桑突然开口。
　　她说乘之，冉鸢和我表白过了。
　　我感觉我整个搂着她的手臂抽搐了一下。
　　她说，我拒绝了。
　　她在我怀里动了一下，从平躺变成侧躺，耳朵贴在我的胸口。
　　她在数我的心跳。
　　我极力控制，然而它始终越跳越快，快到让我惊慌。
　　她笑了一下，说，我拒绝了。
　　我问她为什么，你不是喜欢她么。
　　溱桑说，我骗你的。
　　她说，我对她说呀，我在等乘之。

　　我的脸腾就红了。

　　我们继续往前走，在一个村子里碰到了阮栗。半个月不见，她瘦了许多，眼睛却依旧亮亮的。
　　她旁边有了一个姑娘，叫芦舟。
　　是个，笑起来有点清冷的姑娘，和阮栗的温温热热形成了强烈的反差。
　　溱桑打趣她，我才知道这个叫芦舟的姑娘是随行的军医，知道阮栗和溱桑冉鸢一同出来找我了，放心不下，硬生生的跟了出来。好在最后她们也在这个村子里相遇了。
　　听说那时阮栗正被一个大熊追杀，脱力晕倒，芦舟一慌差点就殉情了。
　　不过好在，有缘分的人，兜兜转转，一辈子总会在一起。

　　冉鸢没了我们之后反倒少了负担，最后带着兵马来接我们。
　　冉鸢见我和溱桑在一起，没什么好脸色，给我擦药的时候差点给我疼死。
　　阮栗伤的太重，芦舟怕她受不了马车的颠簸，想再留几日。我们自然也不愿走，只留下了十几个侍卫，然后一直陪在这里。
　　那几日的日子倒是悠闲的很，像回到了很久以前的时候，我们还小，每天绕着庭院跑，每日只和老师斗智斗勇，扎马步的时候想的是晚上吃什么，背书的时候窗外总有人给你比划……
　　气氛太好，导致连看我很不爽的冉鸢，都看我顺眼了许多。
　　冉鸢每天大早上一起来就爱和我打架，打完架就拌嘴，这时候溱桑就在一边看着，看着看着就笑了。
　　笑着笑着就笑倒了，最后三个人都打成一团。阮栗就在一边喊，你们四个玩的开心，有想过伤病患者的感受吗！芦舟就会拿吃的堵住她嘴巴，说别这么大声喊小心伤口裂开。
　　就这么过到我已经忘了时间的流逝，宋文森和涂衾凌带着兵马围住了整个村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