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宋之好》邢之初

3、第三章

　　大概就这样过了两个月，我终于有机会见到了溱桑。
　　我在街上见她坐在云鹤楼的窗边发呆。我便孤身一人甩开了侍卫，偷偷摸摸的上了楼。
　　她看到我的时候，先是惊喜，我感觉她简直兴奋的要跳起来扑倒我。
　　我笑了一下，和她紧紧的抱在一起。
　　我闻到她身上熟悉的清香，不想动弹。
　　她却突然哭了，说乘之，我想回家。

　　那是我第一次见她哭。
　　那个受伤了都会偷偷的躲起来掉眼泪豆子的小姑娘，第一次在我面前如此清晰的表达了她的情绪。
　　我说，别哭，桑桑，别哭，很快我们就一起回家。

　　我偷偷背着侍卫和她回了她的府邸，夜间睡在一个被子里，她抱着我打着小呼噜，我身体僵硬的可以去充当门口立着的石狮子。
　　早上醒来的时候溱桑说，你昨晚喊我的名字了。
　　她笑的眼睛弯成了两个小月亮，露出的牙很白，唇形很漂亮。
　　我突然鬼使神差的，凑上前去，用鼻尖蹭了蹭她的鼻尖。
　　她惊讶的瞪圆了眼睛，我笑了笑，掀开被子下了床。

　　我做了这一系列动作之后觉得自己真是……太怂了……
　　我应该表白的。
　　我暗搓搓的想。

　　回去的时候宋文森也没问我去哪了，仿佛我昨晚哪也没去。
　　我心里却总忐忑，总觉得要发生什么。
　　那几日去偷偷找溱桑的时候，见着她了，才觉得心里好受一点。
　　溱桑说我是想太多了，我跟她闹着闹着也就忘了。

　　而近日里，传出了一些谣言。
　　不知道谣言是什么时候起的，我一直没当真，但等我回过神来的时候，谣言就已经变成真的了。

　　宋文森要娶溱桑。

　　我不同意。
　　我去找宋文森，他还骗我是谣言。可是那些越来越忙碌的侍女和老嬷嬷，仿佛在嘲笑我的无知与无能。
　　我去找溱桑的时候，大红色的，刺眼的，让她试穿的嫁衣，已经摆到了她的床头。
　　我问她，你会嫁给宋文森吗？
　　她笑，我无法选择。
　　我说，你可以选的，我帮你。
　　她摇头，你虽然是宋文森的妹妹，如今也正大光明的回了王府，但若要同宋文森斗，不过也是蚍蜉撼树。
　　我说，我只让你选。
　　她看着我，道，我不想被囚在后院，我宁愿死在战场。
　　我说，好。

　　可是我还没有做什么，已经有人比我更激动了。
　　萧喧尘。
　　他跟着溱桑很多年了，我知道他并无情爱之心，却比任何人都要关心溱桑。
　　但是偶尔还是会吃醋的。
　　一个男人，还是一个气宇轩昂的男人，跟溱桑站在一起，任谁都会想到郎才女貌四个字。
　　他已经急的要去刺杀宋文森，被溱桑拦了下来。
　　他转身走了，我偷偷的跟了上去，看到他一个人躲在柴房里，坐在柴火堆里开始哭。
　　我背对着门开始发呆。
　　最近大家都爱哭，连天气都阴了。

　　我回到了宋王府。
　　我和宋文森说，我讨厌秦王府，讨厌溱桑，不想让她做我的嫂子。
　　我还和他说，只要你还拿得动剑，我就是你的剑。
　　宋文森笑着摸我的头，说乘之，你永远是我的好妹妹。
　　他又问，你知道剑是做什么的吗？
　　我说，杀你不能杀的人，做你不能做的事。
　　一把永远沾着血的，藏在阴影里的剑。
　　三日后，所有谣言烟消云散。

　　萧喧尘大晚上潜进摄政王府，跟我说了声谢谢。

　　溱桑后来总问我是怎么做到的，我解释道，宋文森本也是一时兴起，我劝两句，说了你几句坏话，他就不喜欢你了。
　　溱桑似乎是信了，还假意要打我，说我竟敢说她坏话。
　　宋桦采也在一旁帮腔，笑着说不能饶过我。
　　宋桦采是长公主，年龄与我一般大，听说从小便天资聪颖。溱桑到了宋国后认识了宋桦采，不久便引为知己。
　　宋桦采是个很好的姑娘，我知道，我见过她，她却没有见过我。
　　隔着木框窗，惊鸿一瞥。

　　宋桦采从小就不受宠。自从她十岁那年养了一只兔子后，就开始神神叨叨，每日只念叨着，我的小兔几要带我离开这里。
　　可是她始终都没有走。
　　众人笑她疯疯傻傻，只当是笑话。
　　后来先皇驾崩，她就再没说过这话。只是越发深居简出。
　　但是宋文森防她。

　　把溱桑送回去后，我又顺路送宋桦采，到了门口，她约我进去。
　　我犹豫了一会儿，还是点了点头。
　　只有我们两人，在后院慢悠悠的走着。
　　她跟我聊古诗，聊宋朝的几位先帝，聊昨日谢了的花，聊溱桑与她相熟的这些日子出过得糗事。
　　我和她聊秦国的风土人情，聊摄政王府那个厉害的园丁，聊我和溱桑幼时缴过得山匪，还有云鹤楼那些精致的茶杯。
　　一个时辰后我离开，宋桦采把我送到门口，我上了马车掀开帘子与宋桦采告别。
　　她那只毛色纯白的兔子，始终拿那对红色的眼睛盯着我。

　　秦王朝三百三十二年五月，秦宋两国关系彻底破裂，两军交战。
　　秦王朝三百三十三年一月，秦帝驾崩，秦王继位，御驾亲征，局势胶着。
　　同年三月，宋文森决定亲自出征。

　　他身体仍是不好，我便一直陪着他。
　　某日我与宋文森在云鹤楼，宋桦采的轿子从楼下过。
　　轿子后面跟着萧喧尘。
　　宋文森指着她的轿子笑道，你知道她是从哪出来的吗？
　　我说，是寺庙。
　　宋文森道，是宰相府。
　　我当然知道是宰相府，可我多希望宋文森不知道。

　　宋文森出征的前夕，宋桦采被捕，罪名是怪力乱神。
　　她被打入了大牢，那只兔子被强行带走，带走之前突然挣开来，跳到我的手臂上，狠狠的挠了我一下。
　　鲜血淋漓。
　　我说这兔子也算有灵性，便让人把兔子留了下来。
　　宋文森亲自给我包扎，还斥令我近期不许动武。
　　我便没了事做，第二日去牢里看宋桦采。

　　我们又开始闲聊，聊风花雪月，聊前几日的趣闻，聊她那只傲娇的兔子。
　　聊完之后她和我说，我不能送你了，我的小兔几要带我走了。
　　我说好的，再见。
　　我转身的时候，听到她对她的兔子说，小兔几啊，最开始我不跟你走，是舍不得母妃，母妃给父皇陪葬了，我又舍不得那个那么小就被迫做了皇帝的小团子，后来，我又舍不得溱桑…现在我终于打算走啦，小兔几，跟你一起走啦…
　　我没敢再听下去，离开了这里。

　　第二日清晨我再去看她的时候，她已经睡着了，怀里抱着兔子，嘴角微微上翘。
　　很漂亮。
　　她最后是以公主之礼下葬的，我在下葬前夜偷偷的撬开了她的棺材，把那只被侍卫随意丢到山野的兔子捡回来，梳洗干净，用我拙劣的手工给她和兔子做了两朵红色的花，仿的是结婚用的式样。
　　我把花一朵放在宋桦采手里，一朵绑在兔子的脖子上，把兔子放到了宋桦采的头边。
　　我手上的伤口看着恐怖，其实并不深，很快就结了痂。但是偶尔半夜我会突然疼醒，然后久久不能入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