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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5、第 55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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感觉到身旁之人的呼吸变得幽长,黎昕才忍着疼痛和疲惫坐起身来。他将手放到封驰烨憔悴的面颊上,感受着熟悉的体温从掌心传过,再也控制不住地哭出声来。那是梦,只是个梦,这人还好端端、活生生地躺在他的身边,他能和他说话,能感受到他身体的温度,还能感觉得到他身上独特的气息。
他为何会做那样可怕又荒诞的梦呢?难道是自己在昏迷之时发了烧?以前在冷宫时,每当他发烧烧得厉害,便会做一些稀奇古怪的梦。但是与每一次的噩梦不同的是,这一次的梦,有着令他毛骨悚然的真实,真实的感觉,真实的悲痛,真实的绝望,真实的,让他在不知不觉间,相信了梦里发生的一切。
黎昕一遍遍描摹着封驰烨脸部的轮廓,这白发是这样的刺眼,短短的半月余,正值青年的他便仿佛苍老了十岁。老了十岁?黎昕的手蓦然一顿,这,这般憔悴的面容,竟和梦境里的那个君衍不谋而合!
梦里的,是多年后的君衍!
黎昕大惊,他根本不知道将来的君衍是什么样子的,又怎么会梦到多年以后的君衍?人做梦,所梦到的,皆是亲身经历过的,或者是见过的一些人啊,梦到将来的人或事,可能吗?
难道说,他做的这个梦,是对将来要发生的一些事情的暗示?黎昕被自己的猜测吓得脸色发白,梦中封驰烨的惨状浮现在眼前,立刻便又被吓出了一身的冷汗。
黎昕努力告诉自己不要当真,那只是个荒唐的梦而已,然而心底却始终有一个声音在提醒着他,那就是事实!如果真是这样,那害君衍的人又会是谁呢?梦里面他被束缚在那个阴暗的地牢不得动弹,他能看见的人,也只是日日夜夜折磨君衍的那几个喽啰。他们是谁,他们背后的主人是谁,他一无所知。
黎昕呆呆地坐在封驰烨的身旁,只觉的无边的恐慌在他心底蔓延开来,有人要害君衍,他得告诉他,让他早做防范才行。然而手伸到半空,却不得不收了回来。告诉他,那他要如何跟他说呢?难道就说自己做了一个梦,梦里面是多年后的你被人关在一个阴暗的地牢里,被一些杂碎欺辱折磨?
简直是无稽之谈!
先不说君衍作为一国之君主,无人有这个胆量和实力将他关押至地牢,进而对他施以各种刑罚和折磨,只单单因为梦这个子虚乌有的东西就不足以使人信服,更不要说君衍本身对这鬼神之说有着异于常人的排斥。自己当年不就是因为一个虚妄的预言才入宫嫁于他的吗?整整四年的冷漠以待,足以说明君衍对这类虚妄之事的厌恶!
不能告诉君衍,也不能告诉任何人,这件事太过于玄幻,说出去,定会被认为是自己受伤发烧时烧坏了脑子,想到封驰烨用那种怜悯又怀疑的眼神看着自己,黎昕就觉得遍体生寒。
不能说,那就只能自己调查了。可是他手中的人都是君衍身边的人,如果他有什么动作,定是瞒不过君衍的,这要如何调查?更何况他的身份特殊,万一被人觉察,罪名倒是其次,但给君衍带来不可预料的麻烦却是一定的。
黎昕只觉得阵阵无力,即使他遇见了将来的事又能如何呢?除了提前知道君衍会遇害,仍是一无所知,仍是帮不到他分毫。除了使自己惊惧之外,他真不知道,这一则预言梦的意义究竟在哪里。
一边的封驰烨睡得异常香甜,黎昕坐在他的身边看着他,心头有千万种的思绪掠过,却是无法理出一个头绪。眼皮越来越沉重,身体四肢也疲软无力起来,在床榻上昏迷的半月余,每日只是被强行灌着糖水和米汤才撑到他清醒的这一天,身体到底是虚弱到不行,他只坐了这么一小会儿,身体便已经疲累不堪了。
再也支撑不住,黎昕索性便也躺了下来,带着深深的恐惧和彷徨沉沉地睡了过去。
封弛烨在睡了一天一夜后便彻底恢复了过来,除了两鬓的白发,前几天的颓丧与悲伤已消失不见。
前段时日因忧心黎昕的伤势和解毒事宜,京都发来的启事奏折全部被他命人放在了这间宅子的主书房内压了下来,已快要堆满整个书桌了。现在黎昕的毒得以控制和疏解,人也醒了过来,他这才得以静下心来处理这些事。
这日一如往日,他起来时黎昕仍在睡梦中,或许是梦到了什么不开心的事情,他的眉头轻轻地蹙着。他的脸色依旧苍白,眼下还有淡淡的青影,封弛烨心疼地抚上他的眉间,想起他以身为盾替他挡暗器时的样子,不由在震惊、感动之余后,生出阵阵心悸,忍不住低声道:“傻瓜。”
一个上午在不知不觉中已过了大半,待他将部分紧急和重要的奏折批完时,已快到了巳时末。估摸着黎昕醒了,便放下手中的朱笔,吩咐封德满——封驰烨因打算在这里住一段时间,等黎昕伤好了再回京都,便把封德满召来了边境伺候——去厨房准备黎昕的药和米汤,自己则离开书房,向内院的主屋走去。
走进卧房时,见黎昕仍躺在床上,便刻意放缓了脚步,待走近床前,才发现他其实已经醒了,只是两眼无神地看着床顶,不知在想些什么。
封弛烨以为他还没有从这次所受到的惊吓中缓过神来,便轻轻走上前坐在他的身边,握住他的手轻声问道:“醒了?在想什么?”
黎昕回过神来,见是他,便笑了笑道:“你忙完了?”许是身体太过虚弱,封弛烨听着他的声音总觉得有些沙哑低沉,听着似乎格外的疲累。
“嗯。”封弛烨吻了吻他的手道,“想着你差不多醒了,便过来看看你,用过饭了吗?”
黎昕呆呆地看着他,脑中又闪过梦中封弛烨在地牢中受尽折磨的样子,不由心下发紧。他一惊,忙稳下心神,略带揶揄地笑问道:“小夕已经去准备了,忙了这么一上午饿了吧?要不要跟我一起用一点?”
封弛烨不禁笑道:“你那饭除了米汤水就是药汤水,不仅难吃还不顶饿,我可不想吃。”
听着他调侃的话,黎昕禁不住也笑了起来。封弛烨看他弯弯的眼睛,心中暗暗叹了口气。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错觉,他总觉得黎昕在这次苏醒后有些不对劲,总会不自觉地出神发呆,眉宇中总是有一种化不开的忧愁。他掩饰得很好,加上他平时就是一副温吞的模样,别人觉察不出什么,若不是自己与他朝夕相处,对他倾注了大部分的精力,恐怕他也发现不了他的异常。
对此封弛烨感到异常疑惑,昏迷前的黎昕并没有这样的情绪,而他苏醒时自己就守在他的身边,期间并没有发生什么事能对他产生如此大的影响,故而,能使他产生这种忧愁的,只能是在他昏迷着的这段时间内。然而,一个昏迷着的人,对外界本不会有感知,那使他产生这种忧愁的源头又从何而来?
难道是昏迷着的时候发生了什么他所不知道的事?甚或是,他的魂魄经历了什么,才使他有此变化?
封驰烨之所以会做出如此不合常理的猜测,也是因为他自己的经历。他的前世,便仿佛是一场真实的梦一般,梦醒后,那刻骨的记忆却还在。他看着皱着眉服药的黎昕,心想,莫不是黎昕也有了前世的记忆?
封驰烨越想,越觉得有这种可能。若真是这样,那黎昕把这件事埋在心里便可说得通了。这种事情太过玄幻,即便说出来,怕是也无人会信。
他知道因为当年的那个预言,黎昕吃了不少的苦,受了不少的委屈,自己在前世,更是因此和他错过了一生。今世他虽然幡然醒悟,但终究是伤了他四年,因此黎昕再次遇见这类的事情时,选择了沉默和埋藏倒也不足为奇了。
只是若黎昕有了前世的记忆,这般忧愁也太过异常,毕竟这一世因为自己的重生较前世已改变了许多,而依黎昕的性子,并不会有所怨怼。而会令他忧虑至此的,定是另有原因了。
一切只是他的猜测,而他只能慢慢地加以验证,黎子节这个闷葫芦,断然是不会自己说出来的。
黎昕将药腕递给一旁候着的小夕,各类的苦药轮番下肚,只把他的脸都苦扭曲了。封驰烨看着心疼又好笑,将手边碟子里一早准备好的红糖块塞到他嘴里。黎昕的肠胃仍是不能接受发硬的食物,不能食蜜饯之类的东西,封驰烨不敢冒险,又舍不得他每日受这药的苦,便想到了以红糖代替,既能缓解苦味,还能起到滋补的作用。黎昕却总是很嫌弃,还说这是产妇吃的东西,他一个大男人才不吃。
想到当时黎昕嫌弃的脸,封驰烨禁不住笑出了声。黎昕一脸莫名奇妙地看着他,嘴里的红糖块被他顶到一旁,撑得脸颊鼓鼓的。封驰烨看他睁着大大的眼睛,鼓着腮看着自己,一时手痒,对着那鼓起的脸颊便轻轻一戳。
……
正欲张口询问的黎昕没想到封驰烨会有如此幼稚的举动,看着那颗被他戳了出来的、沾着口水的糖块骨碌碌地在桌上打着转儿,留下了一道水迹后便一动不动地躺在了桌子中央后呆傻了一张脸——太丢人了……
黎昕瞪着眼看向始作俑者,封驰烨看着他生动的表情心生愉悦,一把抱起傻了的黎昕,将头埋在他的颈窝处哈哈哈地笑出了声。
一旁的小夕憋着笑,忙不迭地收拾了碗筷,端着餐盘退了出去。黎昕苍白的脸被羞得血红,果然,一个大男人吃糖什么的,总归不是好事,他决定以后再也不吃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