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综]般若波罗蜜！》莫沉吟

4、第四章-苏菲的世界

　　赵青“啊”地叫了一声，睁开眼来，却发现自己仍在竹林中坐着。旁边的范蠡正巧也转过脸，和她深深地对视。

　　看到范蠡那苍白如同幽灵的脸色，赵青就知道，自己恐怕也是这副见了鬼的德性。

　　方才的景象，那不断崩塌的世界……天空碎落后的一片虚无……究竟是梦境，还是真实的未来？

　　“梆”的一声，竹枝敲到赵青头上，她这才想起往旁边一滚，捂着头瞪着袁公：“师父，干吗啊？”

　　“想说什么，不妨直接说出来。”袁公又是一脸莫测高深的样子，看得赵青想揍他。

　　……打不过啊！

　　“我想说……”赵青理了理思绪，先从自己能想到的说起，“现在的‘未来’还没有发生，你怎么可能看到‘未来’？你也说了那个‘她’不是我，‘她’怎么可能是我的未来呢？”

　　“还有，公说三年后世界将会毁灭，”范蠡也跟了上来，“倘若这是天道，为何没有任何预警？若是意外灾祸，又是什么原因使然？”

　　袁公诡异地“呵呵”笑起来，眼珠转来转去，轮流看着赵青和范蠡。

　　“我先回答你的问题吧。”竹枝指了指赵青，袁公重新在石头上坐下，沉吟片刻，便即开口。

　　——泼猴装什么佛祖！

　　这话赵青也只敢在心里偷偷吐槽。

　　“你说的没错，因为‘她’不是你，所以你们看到的未来，是‘她’的未来。但你们要知道的是，这样的‘未来’我已看过八次，不曾有一次更动。”

　　“也就是说，我们看到的是前八次的‘未来’？而我们的未来也不会有所改变？”

　　赵青非常怀疑这一点，至少她可以控制自己不爱上范蠡吧？这样“未来”岂不是就不同了？

　　袁公摇了摇头：“之前的八次，我都可以随意穿梭在时间之中，看到过去或者未来。但你来了之后，‘未来’就变得模糊了，我不能确定现在你们的‘未来’还会不会和上一次一样。”

　　“也就是说，我们可以创造未来啦？”赵青立刻兴奋了。那什么见鬼的三角恋，她可不想亲身经历一遍。何况现在的师父虽然是个不着调的老猿，好歹也算是“仙”啊！她这是穿了个修仙本啊！

　　“说不定，用不了三年，我们就可打败吴国，接回夷光。”范蠡的重点也在自己关心的地方。痴情人设一直没崩，赵青很是佩服。

　　袁公则嘻皮笑脸地眨眨眼。他好像天生就不会做负面的表情，所以也分不清是高兴还是讽刺。

　　“我先带你们去这世界的开始，看过之后，你们就明白了。”

　　※再※次※梦※游※分※隔※线※

　　赵青觉得，这一回自己飞得像个样子了。毕竟是被袁公连敲带打训练了两年的，肢体平衡掌握得很好。她想叫袁公和范蠡来看看，但那两位的注意力显然都不在她身上。

　　默默地飞过虚空，袁公的竹枝再次指天指地，一如世界毁灭之时的动作。

　　然而这次正好相反，就像电影倒放一般，虚空中一块块地填上了自然的颜色。有蓝的天、白的云，也有绿的水、青的山。

　　竹枝突然指向还没填满的一处虚空，不动。

　　赵青定睛望去，那光点来得飘飘悠悠，充满了犹疑，但终究还是穿过虚空，坠入了鲜活起来的世界。

　　一座茅屋前，一个身穿青衣的小女孩猛地哆嗦一下，睁开了眼睛。

　　“我的阿青……真是苦了你了……”

　　赵青听见这熟悉的声音，忍不住瞪大了眼：“这是我穿越的时候？”

　　“我第九次穿梭时间，来到这世界的起始，不经意间见外界光芒侵入，落于阿青身上。”袁公缓缓道来，仿佛是眼前诡异情形的背景解说，“阿青是我后来的徒弟。当初我生而有灵，嘻戏于山中竹林，见阿青牧羊而来，心血来潮，与她以竹枝过招。她习得我剑术，又经范蠡引见，授予越国士兵，越军因此大败吴军……”

　　“师父！”赵青突然叫了一声。

　　“咡？”

　　“你修炼了多久，就能变作人样了？”

　　“恶、是何言欤！是何言欤！为师乃天地灵气所化，一生出来就是人样！”袁公说得义正辞严，但滴溜乱转的眼珠还是瞒不过人，一副欲盖弥彰的样子。

　　赵青捂着嘴，“咕噜”笑了一声。鉴于武力值差距太大，她还是没敢太放肆，改口道：“那你就知道阿青已经变成我了？”

　　“这世界多有蹊跷，且与外界从无联系，怎会有奇异光芒进入？我当时只是疑惑，暗中跟随你数年，见你言行举止都与阿青截然不同，这才确定。”

　　“但你还是把我当作阿青一样传授剑术？”

　　“非也！我穿梭时间，颇有心得，便以剑术容纳所悟法度，希望借你之力，解开这世界之谜。”

　　“啥？”赵青呆了呆，“你是说，我也可以像你这样穿越时空了？”

　　这次袁公的表情很明显是在嘲笑她：“修炼未足，尚不能也。”

　　“喔……”赵青倒是没多少沮丧。现在知道了袁公传她术法，就是想让她也修炼成穿越时空的功夫，而那三年后即将崩塌的未来，似乎也是可以改的。这个剧情可比什么言情什么争霸都有趣得多了。

　　至于要继续修炼，那就练呗！一个刚读完了研究生、正在往“灭绝师太”的道路上奔跑的单身狗，还有什么害怕的？

　　“但是……”只有一个问题困扰着她，“这世界有什么未解之谜？”

　　“你没想到么？”

　　赵青下意识地望着场景中已经被母亲教训过一顿、不得已挥着小鞭赶羊而去的少女，脑中突然隐约浮现起什么念头。只是那念头太过虚无缥缈，一时间还没法确确实实地抓住。

　　沉默已久的范蠡却先她一步开口：“公曾说此处就是世界的起始？”

　　袁公意味深长地点头：“正是。”

　　赵青想起初到时所见，一片虚空中化出天地山川，原来那并非穿越时空的术法特效，袁公给他们看的，是真正的世界初创。

　　范蠡带着一脸不可置信，却语气坚决道：“那么这世界，不是从我们想像的‘开始’而开始。”

　　赵青的脑中又是“轰”的一声响，倒像是谁在里头点了个麻雷子。

　　——这确实是问题所在！

　　她本以为自己穿越，只是一个偶然的契机，来到这世界的某一段时空，不想她到来之时，也正是世界开端之时。

　　如果她是天地初成之际、灵气化生的最初人类，赵青也认这是个正经修仙剧情。但现在……

　　这世界，从她十一岁开始？

　　那她是怎么出生的？她出生的前十年哪里去了？

　　还有她的母亲，还有她那个据说是赵国贵族的父亲……

　　对了，还有范蠡，还有袁公！

　　赵青的目光带着不可思议，在这两人身上轮流打了个转。与此同时范蠡也在做同样的动作，显然和她的想法相同。

　　“为何会如此？”再开口时，范蠡的声音都带上了颤抖。起初赵青以为只是被这世界的古怪设定所震撼，待他说完才明白他纠结的是什么。“阿青姑娘现在也不过十六七岁，这世界在五年前方才出现，那么夷光……我与她相恋，我亲手送她入吴宫……”

　　“那只是你的记忆。”袁公缓缓道。

　　一贯嘻笑的高人，此时语气中竟也带着冰冷的严肃。

　　“这究竟是怎么回事？”赵青强迫自己飞快地思索着，并把想到的东西第一时间说出来，“这世界既没有过去，也没有未来，就孤零零地截了这么十来年的一段？我们所有人的记忆都是假的？范蠡和西施的相遇、他们的分别……哦，还有吴越之争，越王的卧薪尝胆……还有我那个赵国父亲，都是假的？”

　　“但我分明还记得与大王在吴国为奴的那三年……”范蠡望着山中远去的那个阿青的背影，漠然喃喃，“如果那些都不存在，吴越两国根本不曾敌对，我们所做的事，还有什么意义？”

　　“不，你等一下！”赵青举起一只手，试图打断他的纠结，同时继续沿着自己的思路前进，“我……我是穿越过来的，我不会有这边的记忆，但你们的记忆都是真真切切的？范蠡记得吴越之争的一切细节？那么师父呢？你秉承天地灵气化生，是否也只是个‘过去’？”

　　她几乎可以肯定自己的推论。袁公在世界开始的四年后就会去教自己——应该是“阿青”——剑术，短短四年时间，怎么够这头老猿得道成仙？

　　对徒弟这种相当不恭敬的推测、以及质问，袁公一点都没有表现出怒意。他反而愉快地点点头：“庶几近矣！你可知道我第一次经历毁灭那世，世界从何时开始？”

　　“什么？你说你穿越这些次，世界的开端都不一样？”

　　赵青听懂了袁公的反问，正因为听懂了，才更加目瞪口呆。

　　这……就算是游戏剧情，也设计得太轻率了吧？

　　“第一次的世界，始于‘今日’，也就是你赶羊入城、与范蠡先生相遇的一日。”

　　※抛※洒※设※定※分※隔※线※

　　“你说第一次的世界，从我和范蠡先生相遇开始，那师父你岂不是没有出场机会？”

　　“非也。范蠡先生要参详你的剑术，因此与你一同到竹林中等我。我便在那时出场，跟你试剑。”

　　“耶？就是说，你我都‘记得’，我是你的徒弟？”

　　“不错。我试剑之后便即隐去，所幸记忆中剑术与天生仙体都在，修炼起来加倍方便，三年后已有所成就。恰逢世界崩塌，我急欲脱身，不经意间得窥大道。”

　　赵青有点懵：“然后你就能穿越了……那你穿越到过去，不会遇到过去的自己吗？”

　　“我说过，为师修成不生不灭，已与这世界的时间无干。”袁公的神情似乎有些得意，又有些懊恼，“自从我脱离世界的终结，这世界就不必有我了。”

　　“可是教阿青剑术的又是谁？”

　　赵青刚问出这个问题，自己就有了答案。

　　这个世界原本的起始点，是阿青遇到范蠡的那一天，那时她已经会了袁公的剑术，尽管在她的记忆里还有“袁公”这个人，但袁公也不是一定要出现的。

　　就好像只存在于范蠡——或者还有西施——记忆里的、他们那坚贞不渝的爱情，其实也只是世界设定的一部分。

　　赵青想着这些，突然说不出话，只能听袁公继续下去。

　　“我第一次回到过去，便不再出现，潜身暗处静观其变。发现那一世除却少了我试剑的一番周折，与我所经历的一世没有丝毫不同。也是在三年后的那一日，越军攻入吴宫，阿青见到了西施……随即世界开始崩塌……”

　　赵青蓦地觉得，自己这位白猿师父还挺有科学性的。这是在收集双盲实验的对照组数据么？

　　“那么从第三世开始，你就尝试着改变世界了？”

　　袁公摇头叹息：“谈何容易！虽不知这世界天道究竟如何，但我之存在，定是逆天之事。”

　　“公何出此言？”范蠡插了上来，“公是天生仙体，说不定……说不定世间仙家就是如此存在，我等凡人若不能悟道，自然被禁锢于那短短一世之中。”

　　袁公仍然摇头：“这世界的蹊跷，你们仍没有看出来么？”

　　范蠡深深地凝视着他：“公的意思，是这世界之短暂，远超我们所想？”

　　赵青也在旁边沉吟点头。就算是自己穿越的这一世，不知为何世界的起始向前推了五年——但也不过是五年而已！如果没有意外，这个所谓的“世界”，她体验穿越人生的世界，仍会在三年后终结。

　　八年一世。

　　对任何人来说，这个认知都足够悲哀了。

　　“非但如此，”范蠡又补充道，“倘若我们早知八年即为一世，自然倾尽全力，将这八年活好也就罢了。奇怪的是，为何人人都认为我们曾有‘过去’，而且必有‘未来’？我与夷光……之事，既然从未发生过，为何我们都会记得？”

　　“这个，你就要问她了。”袁公的竹枝点了点赵青。赵青一脸错愕。

　　“问我？”

　　“你来自异世，在你那一世中，有没有过去未来，人生一世又该是如何？”

　　赵青点头，这个确实只有她有发言权。

　　“我那里的认知与这个世界并没有太多不同，无非就是人的寿命更长了些。我们的历史很久，都有史书记载，就连……就连这世界的事情，也有……”

　　一边说着，她又犹豫起来，声音也变得迟疑、模糊。

　　“不过……不过这也很难说……也许我们所知的一切，也都是虚假的？有个电影——就是有人编的故事、演的戏——说未来的人类都在庞大的电脑控制之下，充当电脑的养料，只不过在梦中过完一生（注1）……哦，还有庄周梦蝶……”

　　赵青顿住了。庄子是战国时期的人，春秋时期的范蠡不知道他。

　　“反正，你们这么一说，我也不能确定，我过去的生活，到底是真实的呢，还是，根本是被人灌输进脑子里的一场梦？”

　　这不是赵青第一次这么想。学哲学的人，没点虚无主义几乎是不可能的，现在这虚无的劲儿就又上来了。

　　范蠡很认真地盯着她：“‘被人’？阿青姑娘也这么想？”

　　“嗯？”赵青若有所悟，转头看着袁公。

　　袁公居然笑了，眼珠骨碌碌几转，将严肃的气氛一扫而光。

　　“不愧是范蠡先生！”

　　“师父，你说你也这么想？”赵青急急问出来，“这事是有人背后搞鬼？这世界是人造的？还是电脑？目的是什么？……唔，我记得《无限恐怖》里有个‘主神’……”

　　不得不说，关键时刻，什么电影啊网络小说啊的影响力，就是比正经东西大多了。

　　赵青早忘了自己拼死拼活学了六七年的专业知识，一个劲儿在通俗文学里找线索，还越想就越靠谱。

　　她就说嘛，她穿越的这个世界，没准是哪本烂尾网文，才会这么前言不搭后语！

　　要不然，她就是要快穿了，在这个世界完成任务，然后穿到下一本书里？

　　那袁公？袁公是系统？是给自己派任务的？什么任务？

　　……攻略范蠡？

　　……呃……

　　想到之前看见的、世界终结前那一幕争风吃醋，赵青身上一阵恶寒。

---

作者有话要说：
按：《苏菲的世界》，乔斯坦·贾德所著长篇小说，讲的是一个书里的女孩苏菲在学习哲学的过程中渐渐意识到自己的处境、最后逃离那本书、成为自身存在的故事。
注1：指《黑客帝国》，专指第一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