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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恶意 ...


  •   他停下动作,点头道:“殿下请讲。”

      “请不要叫出我母亲的名字。”姬初极其认真。

      她很怕到了那样的时候,他情不自禁脱口而出一个“灵雨”,那她一定会羞愧恶心得想要死了。

      宇文思很快明白她的言下之意,深邃的眼中不禁露出怜悯——对一个十七岁少女的怜悯,而非将她当成有汤沐邑的清河帝姬。

      此时方显出他有极好的修养。

      他面对这样敏感的请求,仍开口安慰道:“不用太紧张。你放心,并不会使你难堪,我不是那样的人。”

      姬初得到肯定的答案便收回手,说不上有什么感激:“那就好。也不止是难堪,还有我自觉深深的可耻与罪恶,甚至肮脏。我有点儿痛恨眼下以及即将到来的自己,可惜我别无选择。我必须这样做,否则不能使我释然。”

      人尽皆知,陈王年少时苦恋过她的母亲,并因此与当今天子有了间隙。只因开国战功不容抹杀,才得以列土封疆。

      宇文思听她这样说,微微叹气,点头道:“我知道,你是个好孩子。”

      姬初冷笑:“那你觉得你儿子是不是好孩子?”

      宇文思避而不答:“你还年轻,又这么好,何必非得嫁给我?我已是个不年轻的人了。”

      姬初又将话头拐回来:“你明知道我是要报复他。我和宇文元的事,你不至于一无所知吧?就刚才他还在外面呢。”

      她在宇文思面前,谈及自己与他儿子的情感纠葛,并直言要报复,却一点也不觉得有什么顾忌。她太通透,没有隐瞒。她甚至没有看见,在她提到方才的闹剧时,宇文思忽然冰冻的脸色。“既然我想让他不好过,自然也要付出同等的代价。这我还是想得通的。”

      “你对他背叛情意的报复,与你的人生,是同等价值的?”宇文思像是毫不生气,立在她身前平静地反问。

      她翻了个白眼,立刻崩溃:“你真烦,这话我在宫里已听过两遍了。我父亲大人说,我母亲大人也说,现在连你都要掺合进来,到底有没有意思?其实根本无所谓,这不重要。对于我而言是相等的就够了,我是……懒得和你说,我准备好了,你过来吧。”

      姬初拂过披散的长发,已经完全干了。

      她于是闭眼,轻轻地皱紧眉头,露出一种即将坠毁的决然表情来,在灯火下有种触目惊心的悲哀的美感。

      宇文思越加觉得她很可笑,自己解开腰带,俯身下去。双手触碰到她肩的那一刻,他清晰地感受到她在发抖。

      但他并没有做更多。

      姬初躺下后,宇文思替她脱了鞋,拉过被子盖在二人身上,说道:“并不一定得这样。尽管他是我儿子,但我也认为他如此欺骗一个少女是不对的。”

      “不是欺骗,是利用。利用爱情却不肯付出半点真心与代价的人,最可恨。”姬初不退步,咬牙打断他。

      “怎么是利用?”

      “他不喜欢我,却还要让我喜欢他,只是为了让我帮他回这里。带着强烈的目的讨好我,不是利用吗?”

      宇文思反问:“他是陈王府公子,本该在这里,却为什么还请你帮助他回来?”

      “你不能这样算!”姬初哽了一哽,一下坐起来,怒视他道,“我不知道你们那些朝堂上的事,我只是要说明他这样的行为是利用。你不要跟我争,我知道你们这些人很会混淆是非黑白,我一定争不过,但是你只能让我哑口无言,而不能让我心里屈服。”

      宇文思笑了起来:“好,利用。”

      姬初不相信地斜睨他:“你承认了?不替你儿子狡辩了?”

      “我再说下去,就变成‘混淆是非黑白的人’了,不承认也不行。”宇文思道,“所以你要气他也没关系,等发泄够了,我请旨和离,送你回宫。这也算是我能为她做的最后一件事。”

      这个“她”大约就是指当今皇后,她的母亲。

      姬初了然,裹着被子冷笑:“那我是不是得谢谢你挽救了一个即将堕落的少女的一生?”

      宇文思觉得很累了。他疲倦地闭上了眼,淡淡地回答:“听你的口气也不像是真心诚意想道谢,还是不要勉强吧。”

      “我不勉强,我乐意得很。”

      宇文思道:“既然你盛情难却,我就不推辞了。”

      姬初呆了呆,问道:“你们一家子都这样,是祖传的么?”

      宇文思奇怪道:“哪样?”

      “不要脸。”

      宇文思思考了一会儿,正经地答道:“也不是,我要脸的,他们两个不要。”

      “你胡说,你们都是一丘之貉。我在宫里就常听说你不是好人,但我竟然没想到,你话里话外连你儿子也不放过。”姬初心底对他的恐惧奇异消失,没好气地卷着被子翻了个身,面朝里道:“你还好意思要我道谢,也不想想是谁逼我走上这根独木桥的。”

      突然身上一空,没了被子的雨夜隐隐发冷,窗外大雨倾盆,哗哗作响。深幽的寒意无声渗透,席卷榻上仅有的温度。

      “宫里的人都是这样说的么……”宇文思轻声呢喃,没有理她幼稚的举动,像是已经睡着了。

      姬初闭紧双眼,渐渐也昏睡过去。

      梦中依稀是个草长莺飞的春,日光是否明媚已不大回忆得起来。她也从不在意这些细节,无论阴晴,总之不是下雨天。

      再过几日是宫中的樱桃节,皇帝会邀大臣来华林园,平时正儿八经、不苟言笑的文臣都要爬到树上去摘。

      只可惜年年实战,也不见他们的技术有质的飞跃。犹记去年过节时动作仍然笨拙吃力,撕烂衣服的裂帛声也此起彼伏,场面要多可笑有多可笑。

      宫中后妃当然可以分到摘来的樱桃,但是她们妄图上树却并不被允许。于是姬初赶在节日前夕,兴冲冲领了一群新来的小宫女去摘樱桃。

      这时节华林园春和景明,满目浅桃深杏。一旁太液池面冰初解,绕岸垂杨,新绿染春烟,红楼朱阁遥遥相望。有大片鲜红欲滴的樱桃挂满枝头,形成一道璀璨浓丽到极致的景色。

      姬初无暇欣赏,撩起裙裾就爬上树干去,身手十分矫健。

      谁知才摘了不过一会儿,下面几个宫女就压低声音焦急地叫道:“殿下,快下来!廊上有人过来了。”

      “别怕,你们——”姬初贵为皇帝的掌中明珠,一向有恃无恐。正要叫宫女们拿出气势把对方吓走,低头却见她们一阵鸡飞狗跳地逃窜,眨眼已躲得不知去向。

      她呆了一呆,吃惊道:“你们就这点出息!刚刚说粉身碎骨、肝脑涂地也不怕的那个是谁?站出来!”

      芭蕉丛里传出宫女诚恳的回答:“是奴婢。不过殿下恕罪,奴婢腿疼,站不出来。”

      姬初道:“你方才义薄云天,没想到现在随便来个人就把你吓得人影都没留下。如此对我撒谎,叫我以后怎么信你?”

      “殿下,奴婢没有撒谎。须知若奴婢被抓了,皇后殿下知道,必不会使奴婢粉身碎骨、肝脑涂地,只恐怕是不给饭吃。奴婢不怕死,就怕这个。”

      姬初冷笑:“我重要还是一顿饭重要?”

      宫女纠正道:“不是一顿,最少是三顿。”

      “……好,我重要还是三顿饭重要?”

      宫女毫不犹豫道:“殿下最重要。”

      “那你选什么?”

      “饭。”

      “你走!”姬初气得眼前一黑,扭头就从树杈上跌下来。谁知值守的几名侍卫为了争夺接住她的功劳,已经打得不可开交,完全腾不出手办正经事。

      距她最近的那人没有打架,但是退了一步,眼睁睁要看她摔下去。

      姬初见状,一时竟无言以对。疾速坠落时,耳畔杨柳清风自脸庞拂过,呼啸而去,极度尖锐放肆。

      她感受到心脏快要溢出胸口,没有依托的悬空与未知的疼痛使她喘息维艰,惊叫几乎脱口而出——

      忽然有人搂住了她的腰肢,在即将跌落的那一刹那。

      那个人抱得那样紧,手臂那样沉稳有力,坚硬如铁的胸膛使她慌乱的心跳顷刻趋于平静。

      她闭紧双眼,脸红起来了。刚要开口,不料这人突然又撒开手,让她沉沉摔在草地上。

      姬初痛得龇牙咧嘴,茫然地睁开双眼。

      她看见了宇文元。

      一个宿命注定的恶意。

  • 作者有话要说:  开新坑,打滚求收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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