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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陈王 ...

  •   “让他们去,可怜见的。”姬初透过掀起的帘子注视宇文和落荒而逃的背影,神情似笑非笑。

      “殿下?”车骑校尉虽放了行,但因对事件一头雾水,仍然询问她的意见。

      姬初一本正经道:“方才是陈王的二公子,早从他兄长口中听闻我温柔端庄,便迫不及待想要拜见我这个母亲,以求我日后对他多加关怀。无奈他生性羞涩,见了面又不好意思了。我们走我们的,不必理会他,等到了陈王府再好好叙旧。”

      辇车外的卫士面色古怪,捂着嘴发出一阵窃窃的笑。

      姬初也笑。可是当竹帘重新垂下,隐秘的悲哀几乎快要淹没了她。

      前行不久,西方浓烈的黑暗完全淹没了日光,密林中隐约的虫鸣此起彼伏。树梢开始有晚风大作,雾霭沉沉,大约夜雨将至。仪仗队终于看见前方星星点点的火把沉浮着逼近,一时人潮涌动,车如流水马如龙。

      对方停在十丈外,领头的青年文士仪容严谨,高声问道:“敢问前方可是清河帝姬凤驾?”

      车骑校尉心知对方身份,应道:“正是。”

      “陈王府司徒李为奉陈王命,出城五里恭迎帝姬。”语毕,陈王府一干人等兼一千卫士俱跪地拜见。

      当他们跪下去时,姬初忽然有种不真实的恐惧在心底蔓延。她此刻终于深切地感受到,她的行为将使她永不能再同宇文元在一起了。她脸色有些发白,便坐在车中,隔着帘子道:“免礼。”

      戌时二刻许,帝姬仪仗进了陈王府。

      姬初刚沐浴出来,长发犹在滴水,此时天地间已经一片凄迷,水雾朦胧。

      卧房点了数十盏烛台,明亮如昼。大雨的寒意扑面而来,吹得她宽大的睡袍猎猎作响。

      随侍的宫女青娥连忙闭上门,伺候她用了膳。姬初披一件长衣,停在窗前,想要看看窗外的景色。

      红素依言撑开一半茜纱窗,仍劝道:“殿下当心风冷,这乍暖还寒的时节最容易染病。”

      “我身体好着呢,这风哪里冷。”姬初捂着心口的衣襟,盯着大雨滴落在不远处的八角楼檐铃上。大抵是她看得认真,眼角有微微的刺痛。

      她恍惚又回到当初清秋时节,自己同宇文元躲在华林园的湖心亭中,听豆雨敲枯荷。夜色里寂静压抑如一座死城的宫廷,忽然因那一场雨而变得繁华如烟,生机勃□□来。

      “但愿这雨永远别停。”她弯眉笑。

      宇文元问:“不停,又怎样?”

      “一直下雨,”她道,“你就不会走了呀。我想一直同你在一起。”

      他闻言沉默不语,眼神从未离开过湖水。

      她其实冷得瑟瑟发抖,可是怎么舍得先说回去?遂只把双手拢在袖袍里,靠近他,笑嘻嘻地祈求道:“宇文元,你把上次的故事说完好不好?绛娘后来怎么样了呢?好歹告诉我结局。”

      他突然站起来走进雨里:“忘了。”

      “什么意思?”她呆呆地望着宇文元头也不回的高大背影消失在雨幕中,不知道是绛娘忘了崔护,还是他忘了结局。

      现在才明白,他是根本懒得再跟她讲下去。

      姬初顷刻醒悟,又气又恨地掐了自己一把。她不觉得怎么样,这一路早习惯了。

      她越怕自己无论看到什么都能回忆起他们的过去,回忆偏偏就会无处不在地涌上来,令她隐隐作痛。

      她讨厌极了这样的不争气,要用掐的方式告诫自己。

      她开始迫使自己思忖别的事:比如方才陈王命人出城五里来迎她,这是极其隆重恭敬的礼仪。诸如皇帝班师回朝,群臣须出京十里来迎。但他可以不必这样,陈王在城门迎帝姬辇驾不是什么错。

      尤其他绝不可能不知道她来陈国的意图,但是态度依然如此难以捉摸,她觉得心惊胆战。

      这时红素突然推门进来,冷冰冰道:“殿下,大公子宇文元求见。”

      是他——

      别后第一次重逢,是否要在今夜?如果她见了他,很可能一切勇气都会丧失。因为这是最后的退路。他也许会说要带她走,那么她可能拒绝吗?她舍不得拒绝。天知道她有多害怕真的和宇文元咫尺天涯。

      然而宇文元不是这样深情到不顾一切的人。

      他一定会带她走,是因为不想在陈王府看见她。等她堂而皇之逃了,再回宫去,她就没可能第二次请旨来陈国了。

      她将被赐罪,将被幽禁。

      姬初怔了须臾,为自己如此透彻地看穿宇文元的意图而感到悲哀。

      一声惊雷乍响,映亮了窗外的几杆湘妃竹。那层层脆弱的新绿,因冷雨成珠滚落而微微颤动,如她此时的眉睫。

      青娥连忙垂下了窗。

      姬初忽然回过头,深深地盯了一眼紧闭的大门。很快她懒散地坐到书案前,坚决否定道:“有什么好见的?明早有的是时间见个够。今晚不是他尚主,就不要惹人闲话了。”

      “是。”红素脸上有了一点儿笑意,疾步退出门去,没发现书案后姬初被自己掐得颤抖。

      少顷,灯火映出门外一群人影晃动,隐约有人撞上大门又跌落在地。随即小厮压低了的哀求声响起:“公子,您别打我呀,红豆也没拦着您闯——”甚嚣尘上的嘈杂声淹没了小厮的声音。

      紧接着有人叫道:“姬初,你给我出来!”

      宇文元的声音她一辈子也不会忘。

      也只有他无所顾忌,不叫殿下,向来直呼她的名讳。

      姬初咬着牙冷笑,不理他,只提醒门外的红素等人:“赶他走!吵得怪心烦的。”

      “现在心烦了,难道来的时候不知道有我?我劝你现在最好跟我离开,别等惹毛了我,你死在这里也不知道。”

      “我死了,你也活不成。”她气急败坏地想。

      没听到姬初的回应,门外宇文元嗤笑了一声,下流地冷冷开口:“看来你是真心想和我爹睡觉。”

      姬初气得眼睛发红,轰然把一摞书狠狠砸在门上,怒道:“混蛋!”

      门外霎时间寂静了。

      她茫然地看着门上的人影散尽。

      不一会儿又有人踏进来,脚步声与侍女的轻巧明显不同。

      姬初抬头,见到一个身穿朱色蟒服的中年——或者说青年?他看起来还算年轻,三十左右的模样,面上带着笑,风度翩翩,既有文人的儒雅温和,又有上位者的沉稳气势。

      但她知道,这个叫宇文思的男人已经将近四十了——只差三岁而已。

      她不自觉有种不寒而栗的感觉,袖袍下的肌肤一定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这就是正主了:年龄大她二十岁的陈王。

      明灭不定的烛火映在他眼底,仿佛他就是张开血盆大口的野兽一样。

      姬初很怕这样看不透的人,尤其还有年龄的压迫。

      在距离皇宫数千里的地域,在别人的屋檐下,面对这样的一个人。没有人可以给她依靠与支撑,一切都是陌生的——甚至是具有攻击性的。对她来说,这已不亚于一座地狱。

      姬初勉强站起来,好似镇定地坐到榻边去,抿紧嘴唇,一言不发,只有双眼紧盯陈王宇文思。

      宇文思笑了笑,为缓和气氛,他先拱手见礼:“宇文思见过清河帝姬。”

      “你什么时候见过我?你五年才去一次帝京,去了也不能进后宫。”姬初目光防备,想当然地反驳。

      如此草木皆兵的态度倒让宇文思觉得很可笑:“殿下,这只是行礼的话,不必当真。”

      姬初哼了一声,不肯轻易开口,一直盯着他招来侍女净脸濯足。

      “门口散了一地的是什么?”宇文思瞥了一眼一片狼藉的地面,问。

      “我不知道。反正从你书案上拿的。”

      宇文思动作停了一停,平静地吩咐侍女捡回来,道:“是政务折子。”

      姬初不自然地别过头。

      这场面其实颇为尴尬,好在宇文思一直神色自若,举止从容,侍女没有察觉气氛很僵。

      终于他有了些许倦色,慢慢向她走过来了。分明很轻的缓步,却无比咄咄逼人似的,每一步都踩在她极度绷紧的心弦上。

      侍女们纷纷出门,如潮水退去,房里的烛台一下子灭了一大半,昏暗得厉害。

      她仿佛看见一屋子影影绰绰的鬼魅,正张牙舞爪向她逼近。

      宇文思脱了宽大的外袍,停在她身边解腰带。姬初忽然伸手抓住他的衣袖,吸了吸气,静静仰视着他讶然的神情,说道:“我只有一个请求。你一定要答应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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