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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4、第五个童话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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格兰迪姆没有在沙伦那里留宿的意图,如她这种等级的女巫从来不需要奔袭夜路,一个小小的魔法就能够让她瞬间超越几千里的距离。
当她回到家的时候,发现有个访客已经等候多时了。
“你怎么才回来啊?”迪蒙抱怨道,“难道你已经痴呆到连回家的路也记不清的地步了吗?”
“谢谢你的关心。”格兰迪姆没好气地说道,她推开了自己的房门,在这扇不起眼的木门上至少有七种不同的高阶防卫魔法,这也是迪蒙宁可待在门口吹冷风也不敢进入其中的原因。
“不过没关系,相信你很快就可以恢复成原本敏锐的模样。”迪蒙笑道,“虽然外表还是和以前一样……不过乐观点看看,你忙活了那么久,也没有比原来漂亮多少啊。”
“你果然是故意的。”格兰迪姆说道。
“嗨,你可得讲些道理。”迪蒙“叫屈”道,“天下可以做的好事那么多,是你自己非要挑这一桩的,你以为‘复仇’那么容易吗?你以为像贝蒂那样的蠢蛋很多吗?”
“看来你对于瑞琪儿夫人的灵魂是志在必得了。”格兰迪姆看着迪蒙说道。
“不是志在必得。”迪蒙从衣袋里掏出一个玻璃瓶,里面有东西正在闪闪发亮,并且正越变越亮,“一点点的缺口就足够让我找到机会了,将不愿意承认自己过错的懦弱作为突破口,一路上凯歌高唱,那口口声声赞美着纯白圣洁的灵魂已经进入了黑暗的手掌,就算是你也无力回天。”
然而格兰迪姆却没有发怒、悲伤之类的情感,她那张比以前顺眼了不少但依旧可以被归入“难看”一列的面庞上没有一丝一毫的感情波动,她只是“哦”了一声,便不再对这件事表达任何的评论。
“喂喂喂,你就是这种反应吗?”迪蒙将玻璃瓶伸到她面前晃啊晃,“也许你求求我的话,说不定我就会把它给你呢。你把它归还给那个瑞琪儿夫人后再对她随便说两句,你的魔咒就可以继续下去。”
“如果你不了解我的魔法和我的原则,就不要对它以及我的行为作出任何轻率的判断。”格兰迪姆说道,“瑞琪儿夫人所做的一切都是她软弱的本性使然,有些人是可以变好的,有些人永远不会,不是你将善良、真诚从她身上夺走的,而是她自己将它们交给了你。”
“我真是欣赏你的睿智……可是如果你在选择帮助她之前就有这样的认识不是更好吗?”迪蒙毫不掩饰话语中的轻视之意。
“我的希望不在她身上。”格兰迪姆回答道。
“你是说她的那个小儿子?”迪蒙皱了皱眉,就算是他这样的魔鬼要动摇那样一个孩子的内心也会感到有些棘手,但问题的关键不在于这,“一个小孩子的善良能够和成人的堕落相互抵消吗?”
“我不知道。”格兰迪姆诚实地说道。
“我以为你做事稳妥,没想到你也会尝试冒险,还是在你无比看重的魔咒之上冒险。”
“稳妥的前提是知道底线在哪里。”格兰迪姆说道,她的面上还是一片平静,但她的眼中却少见的闪过一丝紧张。
迪蒙捕捉到了她的这一情绪,正想要询问,却被一阵狂风卷出了门外,而后那扇木门就在他面前“嘭”地一声关上。
“喂,格兰迪姆,你什么意思?”恶魔愤怒了,不断跳动的火焰在他的手掌上摇曳,随时会被主人砸到面前的木门上去。
“这么晚还呆在一个女士这里合适吗?”格兰迪姆凉凉地说道,“我告诉你的已经够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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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你懂了吗?你母亲的灵魂已经没有救了,这是那个恶魔亲口说的。”井里的人哈哈大笑道,“我现在倒真的希望那些所谓的神明是真的存在的,他们所说的彼岸的净土也是存在的,到时候我便可以在地狱边沿迎接她,亲眼看看她像一条狗一样,被她向往之地的守卫赶出来的样子。”
在他看不见的地方唯有沉默蔓延,紧接着他听到了哒哒的脚步声愈来愈远。
“跑吧,你这可怜的无知的小动物,跑吧,跑到你母亲虚假的怀抱里去,至少你还能够获得片刻的安定!”宾在井底哈哈大笑着,当他抬头望的时候,除了漆黑的夜空上忽明忽暗的星星什么也见不到,在这样的境况中还保有希望无非是对自我的折磨罢了。他现在唯一需要做的就是等待,等到天亮,等到他与魔鬼约定的期限的末尾的到来,到那时候,一切痛苦都会伴随着他的一切快乐远去了,无论是恐惧还是勇气都不再是他需要的了。
晚风并没有带走那忧愁又天真的脚步。
一段又粗又长的绳子垂进了井中。
“求你了,你快爬上来吧。”孩子哭泣着说道,“无论你是不是能够放弃仇恨,我都无法再承受良心的折磨了。我不知道这算不算是那名为宽恕的美德,但诸神见证,这是我寻求解脱的唯一方式了,希望我这快乐是正直的!”
“嘿,多么可笑啊,施予的在向被施予的恳求。”宾嘿嘿笑着,拨弄了一下绳子,让它在手腕上转了一圈,又拉了拉它,似乎在测验它坚实与否。
但在测试之后他却没有更多的动作了。
“施予者的快乐会因被施予者的拒绝有所损失吗?”他冷笑着问道。
“如果受到了拒绝,施予者难道还有快乐可言吗?”孩子回应道,“然而我所希望施予的人并不是你啊。”
“嗯?”
“你是唯一一个。”孩子说道,“你是唯一一个没有在那一切发生之后背弃泰伦斯的朋友,他希望能够回报这份恩情——借助我的双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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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待是漫长而又难捱的。
将除了自己以外的人都拒之门外后,格兰迪姆终于不用再假装对即将到来的结果无动于衷。
一个人对于美貌有多看重并不完全是她本性使然的,尽管不得不承认,但她做不到全然无视别人对她的态度。但凡能够有一个人可以在第一次看见她原本尊容的时候不露出反胃的神情,她也许就不会做这件麻烦事了。
她不会去乞求别人的认同,但她希望能得到这种认同。她希望能够不再带着身后的指指点点,不需要费力假装听不见别人的冷漠嘲讽,轻轻松松地感受阳光、热闹,希望有一天当她走在街上的时候也会有天真无邪的孩子凑上来向她索要糖果。
她感到自己的面容在发烫。
她看见紫色的魔法阵在她的脚下若隐若现。
当这一切异象消失的时候,她是会拥有更多的美丽,还是会前功尽弃?
这个答案来得很慢。
她不敢去摸自己的皮肤,那会让她提前知道答案,她走向了房间里唯一的镜子,掀开了这在上面的白布,平滑的镜面上映出的是一张丑陋的面容。
但这副面容比她最初所拥有的好上太多了。
“真是……太幸运了。”她看着镜子里的人,由衷地感叹道,尽管在几秒钟之前她还是坚定地认为“幸运”是所有夸赞中最没有价值的那一种。
在她身后的水晶球里映出了她所参与的那场复仇事件的结局。
高大俊美的恶魔懒懒散散地坐在枯井的边沿,在他的掌心中闪烁着的是契约中明确标记的灵魂的光芒。
而在他的脚边,宁可付出灵魂作为代价的复仇者陷入了永恒的沉睡,而他的手中还紧紧地拽着一截绳子。
施予的人、被施予的人、在施予与被施予中牵连的人。
复仇的人、被复仇的人、帮助复仇的人、想要阻止复仇的人、戏谑地看待这场复仇的人……
都得到了可以称得上可贵的满足。
也许这就是魔法认定这是一个好结局的原因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