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格林童话］格兰迪姆》九月雪六月霜

108、第二十八个童话

　　这几日的生活对于彼得而言就像是天堂一样，而且还没有天堂里可能有的那么多规矩。他的身上挂满了金银珠宝，只要他一走动，那些小玩意儿就会发出叮当叮当的声音，别提有多好听了。他喝了一口平时根本想象不到的美酒，发出一声舒服的叹息后闭上了眼睛，在四周始终没停过的优美旋律中沉沉睡去，并且衷心地希望这是一个好梦。如果说他对他那蠢笨的弟弟曾经有过那么一会儿愧疚的话，它们也早就他那带血的身影一而再再而三地到他的梦中骚扰的时候消失殆尽了。
　　“真是个烦人的小子。”他每次被吓醒后都会抱怨道，“从小就这么惹人厌。”
　　之后为了平息心中还没有消退的恐惧之情，他都会偷偷地溜去窥探他未来的妻子——国王的妹妹，他看着她如同棕色瀑布一样的长发，柔韧的腰肢，总是忍不住想要咽一咽口水，这也让他不敢靠得太近。
　　为了这样的绝色犯再大的罪过也是值得的。他这样想道。
　　虽然这个人从来没有和恶魔打过交道，但他的灵魂已经和恶魔精心饲养过的那些饲料一模一样了，甚至更加肮脏堕落。

　　如彼得所愿，今天他得到的是一个美梦，在他今天的梦中，只有大把大把花不完的金子，只有在他的腿上用挑逗的眼神和他互动的美人，只有在他的身后卑躬屈膝的奴仆……没有血腥味和怨毒的话语以及那比怨毒诅咒更加恐怖的“你为什么要这么做哥哥”的诘问。
　　遗憾的是这个梦被人打断了。
　　“你好大的胆子？！”他一脚把唤醒自己的人踹开，厉声斥骂道，“没看见我在睡觉吗？你知道我是谁吗？我！猎杀了那头野猪的勇士！你信不信我一巴掌就让你和那头野猪一样脑袋开花？”
　　“非常抱歉，请您原谅我的过失……”摔在地上的人站了起来，拍去了自己身上的灰尘，诚惶诚恐地道歉道，“陛下想请您去一趟，说是有重要的事情要和你谈。”
　　听闻此言，彼得顿时来了精神，他不知道自己和国王之间还有什么别的需要“谈谈”的事，唯一的可能便是什么时候迎娶公主了。他哼了一声，说道：“既然是国王派来的，我便没有理由同你生气了，拿去。”他从手上摘下一个戒指，毫不客气地把它丢给了传信者，“送给你了。”
　　那人又匆匆忙忙地道了谢。
　　彼得穿上了精神又华贵的外套，昂首挺胸地离开了，他没有看见的是，在他离开之后，那名传信人冷笑着将戒指扔进了那一堆堆的珠宝之中。

　　彼得在走近殿堂的时候便感到情况和他预想的有些出入。在他的想象中，事关公主的嫁娶，应该是他同国王两个人较为私密的谈话，在他们那小地方便是如此的，从没听过两家谈结婚的事还要请全村人一起看着的。但他很快又转念一想，大城市和小地方本就是不一样的啊。
　　在这里再小、再简单的事都会变得复杂又庞大。
　　“尊敬的国王陛下。”他行了个礼，“您找我来有什么事吗？”
　　他的身子还没直起来，眼神已经在四处寻找着公主的所在了。
　　“彼得，这个国家最了不起的勇士。”国王说道，他盯着彼得，努力忽略掉心里的不安，说道，“我希望你能听一听这首曲子。”
　　彼得毫不掩饰心里的失望之色，他不是什么文雅人，自然不愿意为了音乐走那么远的路。
　　大城市里的人真是麻烦。他这样想道。
　　但是在公主到手之前他可不敢得罪国王，于是连声应是，乖乖地退到一边把空间留给那位乐手。
　　他看着那个其貌不扬的人走到舞台中央，手里拿着一支小巧的笛子，不知道为什么，在看见那支笛子的刹那，他感到了一些慌乱。
　　就好像他噩梦里的东西跑到噩梦外了一样。
　　他甩了甩头，学着周围的人的样子站立着，等待着即将开始的表演……
　　********************************************
　　当看见那位志得意满的“勇士”苍白着脸一屁股坐在地上的时候，潼恩知道自己最期待的场面就要来了。
　　事情已经一清二楚了，几乎不需要什么刑罚，这位性情冷酷又胆小如鼠的兄长就一五一十地将自己毒害弟弟的过程说清楚了。
　　这显而易见是一出惨剧，罪魁祸首当然是彼得，但若是严肃地追根溯源，如果一开始国王便接受了女巫的帮助的话，也就不会有这种事了。当然，不会有人用这作为理由来指责国王……就算是下定决心要在国王面前挣回自己脸面的潼恩也不会。
　　“我听说这里出了件有趣的事，便来瞧瞧。”她的脸上还带着单纯、腼腆的笑容，穿得漂漂亮亮地瞬身出现在了国王和重臣的面前，“这是怎么了吗？这不是那位勇士吗？”
　　国王直觉性地感到她是带着恶意来的，但因为潼恩的笑容实在是太真挚了，以至于国王对自己的判断有些疑惑了。
　　不管怎么说，潼恩确实是他亲自挑选的宫廷女巫。
　　国王深吸了口气，将刚才发生的事一一道来了。
　　“天呐。”潼恩用手捂住嘴，露出了惊讶的神情，“居然还会有这样的事，国王啊，这世上不会有无缘无故的恶的，如果仅仅是惩处罪行，而不探求罪行产生的根源的话，恐怕并不能产生警戒的效果吧。”
　　国王犹豫了一下，他感到潼恩所说的有道理，但又不想太顺从女巫的心愿。
　　然而这时众臣们也开始为这件事而进言。
　　“既然如此，那便问一问吧。”国王深吸了口气，对瘫软在地上的彼得说道，“你把你犯罪的缘由说一说吧。”
　　这句命令让彼得浑浊的眼睛里闪过了一道光芒，他匍匐上前，努力地攀着王座前的阶梯。
　　“敬爱的陛下啊，请您原谅我的恶行吧。”他痛苦地说道，“我不过是一个可怜的、愚蠢的，被魔鬼所愚弄的人，那不过是一瞬间的邪念，难道没有一个人曾有那样的时刻吗？那被愤怒、嫉妒蒙蔽了理智的那一刻？我在那一刻被恶魔所利用了。”
　　听见彼得的话，臣子们纷纷窃窃私语，如果只是普通的凶杀案的话没什么好说的，但如果牵扯到恶魔这样的邪物……对待凶犯的态度就有些不同了。
　　普通人在女巫面前什么都不算，当然普通人在恶魔面前也什么也不算。
　　因为无法反抗的力量而陷入不幸，这是令人同情的。
　　国王的眼中也闪过了同情的神色，在他说出从轻审判的言语之前，潼恩却轻轻地“咦”了一声。
　　“如你所说的话，先生，和你签订契约的是哪一位恶魔呢？”她问道。
　　“我，我不记得了……恶魔的名字都很怪异。”
　　“那么你可记得你付出了什么代价来完成契约？”潼恩继续问道。
　　“代……代价？”
　　“你得到了荣耀，自然是付出代价后的收获。”潼恩皱眉道，“难道你没有吗？这可不符合常理啊。”
　　“我，我付了。”彼得立刻说道，“我付出了……付出了灵魂！”
　　“哦？是吗？原来是这样的吗？”潼恩笑了笑，而后说道，“可是……魔鬼蛊惑一个人是根本不需要契约。如果你真的以灵魂和魔鬼立下契约，魔鬼的名字就会烙印在你的心中。你啊，狡猾的人类，恶魔的力量不过是你为了减少惩罚而撒下的谎言罢了。”
　　彼得的脸色瞬间变得铁青。
　　“因为嫉妒，你辜负了善意，即使被揭破罪行，你也故技重施地想要利用别人的善良脱身，像你这样的人，就该被塞进水桶扔进大河里。”潼恩冷冷地说道，她转头看向国王，笑着征求道，“是这样没错吧，尊敬的国王陛下？”
　　现在国王的脸色并不比地上的彼得好看多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