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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第三章 初次相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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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年痴痴地看了他半晌,下意识地想要去摸储彧的脸,却又伸到一般顿住了,才道:“你真好看。”
上一个这样说的人,是在战场上,现在算来,那人已经跟阎王共事许多年了。
储彧的眼睛微微眯起,奈何少年的表情天真,眼睛毫无邪意,让人无法生出不快来。
外面突然一阵喧哗声。
“见到一个穿着蓝衣,脚踏玄靴,眼睛十分大的少年公子吗?!”有人恶声恶气地问道。
储彧看着那端坐在自己身边的人,蓝色衣服,玄色靴子,眼睛很大,还是个少年。与外面人所问,丝毫不差。
少年的手抓着他的衣袖,哀求似地扯了扯,脸上露出恳求的表情,大大的眼睛中像是盛着一湾湖水,十分可怜。鬼使神差的,储彧竟没有出声。
马车外,阿虎与那帮人纠缠了一番,那些人便离去了。
“你是何人?”储彧将少年手中的袖子扯了回来,问道。
少年的手握成了拳,垂着脑袋不说话,用一个毛茸茸的脑袋对着储彧。此时不像猫,倒像是兔子了,分外可怜。
阿虎拉开了车帘,对于马车里多出来的一人丝毫没有诧异。若是阿虎不允,这少年跑得再怎么快也是进不了他的马车的。
阿虎其实是个外表粗犷、内心柔软的汉子呢。
储彧的目光望向阿虎。
“公子,刚才那些人是崔府的。”
自入长安城后,姓崔的,储彧听到最多的便是‘崔寄风’三个字。再看这少年漂亮的模样,这事情的来龙去脉,他已猜到了大半。
那恶霸不仅欺侮逼迫桑听寒,现在怕是又看上了这水嫩的少年,竟让恶奴当街强抢民男。难怪阿虎愿意让这少年上他的马车,应是早就看不惯崔府的行径,所以顺势帮这少年一把。
少年白皙的脸上还带着一些淤青,嘴巴鼓鼓的,水润的眼睛里像是随时可以渗出水来,怎么看怎么可怜。
想到这少年的遭遇,储彧的脸色稍微柔和了一些,问道:“你叫什么名字?可是遭惹了崔家那恶少的逼迫?”
少年愣了一下,垂下了脑袋,储彧看不到他的脸色。
半晌后,少年才闷闷开口:“我叫崔和翎,家里也不敢回去了。”
竟是被恶霸追得连家也不敢回。
崔和翎又道:“我不敢回家,身上又没银钱,不知道该去何处。”
于是储彧第一次入长安城,做得第一件好事,便是给被恶霸追得无处容身的少年寻了一处安生之地——一处靠近刑部的客栈。
刑部是圣上的亲信,崔太师再怎么权倾天下,也该有些顾忌。以刑部尚书的性格,眼皮底下发生了这等事,也不可能坐视不理。
崔和翎像是受了很大的惊吓,这一路上都紧紧地拽着储彧的衣角,目光一直偷偷地瞧着储彧,等储彧看过去的时候,他又离开。马车颠簸,少年的身体偶尔会撞到他的身上。储彧自是坐得挺直,闭目养神。
待阿虎已经在客栈中订好了房间,并且付了半月的房钱,崔和翎还不肯从马车上下去,只眼巴巴地看着储彧。
储彧还是第一次遇上这样的人。战场上,即使是六七岁的小孩,眼中也没有崔和翎这样的光芒了。软糯单纯,有人稍微对他好一些,他便这般依赖着。
储彧不过偶尔动了恻隐之心,帮这少年一把,但是将这少年带回家去紧紧护着,是不可能的。这世上他肯尽心护着的人,便是父母兄弟,将来的妻儿,而他与这少年,不过萍水相逢。
其实也不是怕崔太师的势力,而是因为麻烦。
储彧再次将自己的衣角从少年的手中扯出来,少年转而握住他的手。储彧脸上表情转冷,声音也是冰冷:“去吧。”
崔和翎的手一下便缩了回去,垂着脑袋下了马车,走出一段距离后,又忍不住回头看了他一眼。
“恩人叫什么名字?”崔和翎问道。
“储彧。”储彧道。
“你会来看我吗?”
储彧将车帘拉了下来,也隔绝了崔和翎那眼巴巴的眼神。
他只帮少年这一次,以后便不想与他有任何瓜葛了,他是信诺之人,做不到,便不会答应这少年。
阿虎很快就回来了,却没有立即赶车,期期艾艾半日才道:“少将军,我是不是给您惹麻烦了。”
这人,最先是阿虎想救的。
然而,救了这少年,就等于与崔寄风作对,而崔寄风又是崔太师爱子。储家虽领兵二十万,但是在长安城却没什么根基,储彧现在背靠的是圣上,尽管如此,还是应当谨慎一些。都说崔太师心狠手辣又阴险狡诈,这一番得罪,不知会给储彧招来什么后果。
“战场上万人之师都不曾怕过,又何惧其他?”储彧淡淡道。
崔太师便是那个其他。
阿虎看着马车中的身影,他家少将军虽连站都站不起来了,但是战场上的那股气势却丝毫不减。
是啊,崔太师有什么可怕的呢?
阴险狡诈的崔太师,最近有些上火。
这火并非因天气燥热引起,也并非因妻妾一齐去兴善寺烧香所致,而是因那最小的儿子,眼睛瘸了。
看上什么人不好,就算是看上圣上的亲女,他也豁出这张老脸去圣上面前求娶公主,然而那孽子看上的偏偏是段老贼的爱徒!
段老贼已年近不惑,却依旧独身一人,以往,崔太师最爱嘲讽的便是他‘绝子绝孙’,而自自己那小儿子勘破男女界限,一而再再而三地对男子动手动脚后,段老贼便开始嘲讽他生了一窝兔儿爷了。
他长子、二子、三子、四子、五子、六子的名声都被这逆子给败坏了!
这也就罢了,前段日子,那小儿子扭扭捏捏地要他去桑家提亲的时候,崔太师差点一口气上不来,不管不顾地在床上躺着了。
崔太师自是抵死不从,岂知那小子竟撺掇了崔府的管家,将一车又一车的金银珠宝运到了桑家,若非他及时从床上起来,整个崔府都要被他搬空了!
这也就罢了,当桑听寒被迫跳河自杀,而那储家的少将军刚好入城时,崔太师的肝已经燃起了熊熊烈火。他明明已经和幕僚商讨好了收买储家的三百六十法,这第一记便是树立自己刚正不阿的形象,证明市井传言都是谣传,而这一切全被那逆子给毁了!
家门不幸,出此逆子,崔太师狠狠地打了他一顿,岂知第二天又蹦地没了身影,然后又从桑家门口逮了回来,这下捆在了柴房里,捆了十几天又没了踪影。
半个崔家的家丁都派出去找了,现在却依旧没将那逆子抓回来!别人说他是兔子,还真变成兔子了?!
崔太师坐在太师椅上,恶狠狠地灌了一口茶,才压住将桌子拍塌的冲动。
“老爷,老爷!”老管家像兔子一样冲了进来,冲到了崔太师的面前,一阵猛喘气。
“那逆子呢?”崔太师恶狠狠道。
管家匀了一口气:“小少爷住在了同福客栈。”
“管他什么同福不同福的!把他给我绑回来,我要打死这个逆子!”崔太师完全没了在外人面前温文尔雅的形象,猛地拍了一下桌子,化身咆哮帝,怒吼道。
“但是,老爷,小少爷宿的房间是储家公子订的。”管家道。
崔家的管家,也只会在崔家小公子的卖萌之下丧失理智,其余时候,都是十分机智的,丝毫不属于太师傅里的任何一个幕僚。
崔太师一口气梗住了,半晌后才红着一张老脸道:“储家公子,储彧?这是怎么回事?”
“这我也不甚清楚,只说小少爷坐着储家公子的马车,到了那同福客栈,还给小少爷定了一间上方房。小少爷现在便宿在那客栈里。”
崔太师坐回了太师椅上,消化了这个事实,便开始找这原因了。
“那储彧……是不是生得特别好看?”
老管家点头。
“比那桑听寒呢?”
“好看了这么多。”管家两手分开,比出一尺的距离。
要知道老管家向来是个克制的人,这一尺的距离便代表了那储家少将军的样貌如何了。
崔太师顿觉一阵眩晕,也不知道是该哭,还是该哭了。
“那逆子可否对储彧动手动脚?”崔太师提着最后一口气问道。
储彧是谁,那是穿开裆裤就上战场的角儿,手上的人命,没有几万,也有几千。这位爷可不比长安城里的书生和贵公子,一怒之下可是会杀人的。
作孽,真是作孽。
崔太师竖着耳朵等着老管家的答案,老管家敢说是,他就敢晕。
“下人们在同福客栈门口才瞧见的,这中途的事便不知了。”
“那逆子的腿可还在?”崔太师又问。
管家道:“暂且是好的。”
崔太师松了一口气,只是这气到喉咙口,便怎么也出不来了。
他脑补了某一天,那逆子带着几十车金银珠宝以及他崔府最稳重的老管家去储家提亲的情形。
那时,储家的二十万大军不仅会踏平了那逆子,还会踏平了整个太师府。
崔太师最后一个想法,是不可让那储家公子知道那逆子是崔家的逆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