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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第四章 同福客栈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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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同福客栈的地势有些怪异。
这方圆几里本是一块平地的,偏偏同福客栈的地势十分高,远远看着,就像一个坟堆,堆在那里。
太阳落山,夜幕降临,这时远远望去,总有种阴渗渗的感觉。
其实,这也不是毫无理由的,只说这同福客栈的位置,极有可能是前朝的一处乱葬岗,后来填地,变成了一座小山包。
这里阴气十分重,本来繁华的长安城,到这里便断了,只有那阴气同样重的刑部,敢在五里外开衙建府。
乱葬岗和刑部‘相得益彰’,刑部审讯的惨叫声,为这一片更添了几分阴冷。也因此,这一带被称为长安城里的一片荒地。
那又为何将客栈开在一片乱葬岗上呢?
只说有个倒霉蛋,家里本是万贯家财,良田万亩,等到了他的手里,只要往那田里种什么,那便什么收成不好。眼看着良田万亩要变成荒地,这倒霉蛋便连忙请了大师回来算一算。大师掐指一算,便算出这倒霉蛋家财外露,露的点刚好是这处小山包。于是,那倒霉蛋便在这小山包上建了一处客栈。
说来也怪了,这客栈一建,取名‘同福’,那倒霉蛋也暂时不倒霉了,那一年的收成格外的好。
客栈建在这里,便是不指望什么生意的。同福客栈开了一年,倒霉蛋便打算关了这客栈。岂知关了客栈的第一年,他娘不小心摔进了粪堆里,淹死了。关了的第二年,最小的儿子又掉进河里,溺水而亡。
倒霉蛋又恢复了倒霉蛋的身份,他又连忙去找了大师算,大师便让他将这客栈继续开着,即使一年到头都没有生意,也不能关。
于是,这冷冷清清的客栈,即使没有什么客人,也这样继续开着。
自打天字二号房住进一个年轻的小公子后,店里唯一的店小二便将注意力全部集中在那小公子身上了。
只说那小公子生得粉雕玉琢,十分漂亮,住在他们这鬼客栈里,小二一天到晚都提醒吊胆的,每天傍晚都要去敲一下门,等那小公子应了,小二才离开。
那小公子也是十分奇怪,住进来的第一天,便给了些钱给小二,让他去买了一些笔墨纸砚来。然后整日将自己关在房间之中,竟是半步不出,小二将饭菜摆在他的门口,等晚上来的时候,便是空碗了。
时日久了,小二便有些好奇了。
那小公子是什么身份?为什么要住在他们这个鬼客栈?在房里究竟干些什么呢?
于是第二天,他放下饭菜后,没有立即离去,而是在门上戳开一个小洞,一只眼睛贴着往里望去,便见那小公子坐在桌案后,拿着笔在写着什么,漂亮的眉眼十分认真严谨。
店小二又想,莫非这小公子是进京赶考的?这一届秋闱刚刚结束,下一次科考在三年后。但是,落第的考生,但凡家里富裕一些,许多都会选择留在长安,准备三年后的科考。
店小二便也不敢打扰这小公子,悄声离去了。
又过了两日,店小二便瞧见那小公子在二楼的栏杆上在晾晒着什么,问了才知道,原来这小公子写好的东西不小心落在了水里,小公子便拿出来晾晒一番。
书生对自己所作一般都看重的很,想着这小公子认真的模样,店小二不由得有些惋惜,连忙去帮着那小公子晾晒。
店小二拿起第一张纸的时候,脸上的表情便僵住了。
只因这白纸上写得不是他看不懂的字,而是一副画,画上的人栩栩如生。若是这样也就罢了,他只会想原来这小公子不是书生,而是画师。但是,那画上的是个俊挺的男子,而且,那男子斜躺在草丛上,身上竟是未着寸缕,胸前两点红,真是……太妖艳了!
店小二白着脸拿起了另一张,画上的男子坐在温泉之中,半仰着头,黑发披散下来,眉眼间带着别样的风情。此人与刚刚那人的样貌并不相同,但都是一样俊挺的男子。而且,店小二还见过这人。
这位,可谓长安城里的美男子,但凡出门,都会有许多人争着去看的。店小二也去凑过热闹,这一瞧,是真的倾国倾城,纵是男子,也让许多男子丢了魂。
但是那一眼,瞧着却是个十分正派的公子,面上充满了英武之气,与画上这模样,可是截然不同。
这小公子整天呆在屋里,作得不是学问,而是这些画?!
“这画,画出了魂,却没画出灵,卫家公子,洗浴的时候,可是比画上的模样还要漂亮几分。”
店小二猛地回头,那小公子面露沉醉,竟像是真的见过那一幕一般。小公子眯着眼睛,那本来单纯漂亮的眉眼里竟多出一缕淫|邪之色,活脱脱一个登徒子。
店小二心中一惊,刚想说话,小公子的眼睛突然睁开,望着他,竟像是换了一个人一般。
店小二被那目光瞧得浑身发冷,他向来聪慧,当然,若是不聪慧,也不可能在这客栈里久呆。店小二知道这人不简单,便不敢问了,白着脸替他将这些画都晾晒了起来。
几十张画,每张画上都是一个男子,且都未着衣物,其中唯有一张有些特别些。
画上的男子坐在轮椅上,一身锦衣,面容如玉,气势凛然。这人,虽然包裹的严严实实,却比他见过的那位美男子还要好看几分。
其余画都是放在栏杆上,唯有这一幅,他两只手拿着,举着,迎着阳光,晾着,如同最珍爱的东西。他的目光痴痴地看着那幅画,竟透出一股深深的迷恋来。
“真好看,我自以为阅人无数,却还是第一次遇到这般美人。”
那目光像是恨不得将画上之人的衣物扒了,然后压在身下……
只是这小公子的身板,比之画上人颇有些壮硕的身躯……
无论如何,看着这位的眼神,店小二莫名打了一个寒战。
储彧也打了一个喷嚏。
十五日的时间,储彧看完了一本《长安志》和一本《刑律》,将整个长安城都走了一遍,捋清了世家和寒门的分派。那同福客栈中住着的少年,他仿佛不曾记起过。
十五日后,储彧便去刑部上任了。
储彧到刑部的时候,身份典籍都入了刑部,一切都已经安排妥当了。他由人领着去见了顶头上峰,刑部尚书。刑部尚书王谏,年约四十出头,生着一张十分严厉的脸,和阎王唯一的区别是,阎王掌控着死人的命,而王谏掌控的,则是犯人的命。王谏只和储彧说了一些明面上的话,丝毫没有同为皇帝心腹的同门感。
储彧见过了刑部尚书,随后便见了一些同僚。
这些同僚,见了储彧都是一幅笑脸,但是储彧却能感觉得到,这些同僚并不怎么喜欢自己。
他是武将出生,有人觉得他只懂上阵杀敌,不懂刑狱断案。
另有人,则觉得他的出现,占了自己的位置。
不过,因是圣上亲自下令,并,刑部在王谏的管理下,蝇营狗苟之人较少,所以前一类人占了很大的部分。
于是,储彧入了刑部后,书令史将刑部的四本厚厚的书送到了他的面前,为律、令、格、式。
这四大本令许多读书人都觉得头痛。武将,则最恨读书。
储彧的目光扫了过去,那书令史竟莫名觉得有些心虚。
“凡是入刑部之人,都要熟悉这四部律法,这是王尚书订下的规矩。”书令史道。
怕是王尚书刚定下的规矩吧。然而,储彧并未说什么。
谁都没想到,十日后,储彧对这四部律令十分熟悉。有人考教,储彧竟是对答如流,令刑部上下震惊不已。
没有人知道,储彧虽为武将,但是却十分有耐心。为了刺杀一个敌将首领,他曾在一个地方埋伏整整十日。而且,储彧的记忆力也十分好。
又过两日,一桩案件送到了储彧的面前。储彧知道,这是过了王谏设下的第一关,而第二关,便是他手中的这个案子了。
这个案子与普通的案子有些不同,是有关鬼神之事的。
当今圣上曾遭鬼神之祸,是最恨鬼神之事的,这事若是传到圣上耳里,不知道降罪多少人。但是,防民之口,甚于防川,流言是无法制止的。唯一的办法,便是揭露谁在背后装神弄鬼。
所以说,这是相当棘手的一个案子,稍微不小心,便可能丢了乌纱帽以及项上人头。
这件事情的来龙去脉是这样的。
刑部府衙五里外有一处同福客栈,传闻这客栈是建在乱葬岗上。本朝太|祖攻入长安城时,前朝梁王刚好入城勤王,与太|祖大战于长安,后梁王大败,无数将士被掩埋在那处。传闻,每到十五月圆之夜,便有战鼓声响起,犹如万千将士在外行军,像是有阴兵过道。
望着卷宗中的‘同福客栈’四个字,储彧终于想起了那处十分靠近刑部的客栈。他那一日在同福客栈外,便觉得那客栈十分冷清,与长安城繁华的街市相比,像是完全在另一个世界一般。
此时,他也终于想起了那个被他安置在同福客栈的少年。他脑海中少年的长相已经模糊,唯记得那双猫儿一般的眼睛。
煞是好看。